第 8 章 第 8 章
管事的跟了林海這幾年,耳濡目染,也深諳打草驚蛇的道理,面上假做驚慌之色,又令車夫趕緊歸家去,拭淚揚聲道:「若老爺有個不好,便是你我的罪過了!」一面催促快走。
待林海歸了府,賈敏聽得前院一陣慌亂,忙使婆子去問。婆子回來悄悄報道:「老爺路上驚馬了。」
「傷著哪裡了?」
婆子道:「並沒有,只做個混亂之象教外頭知道了,還叫太太這裡也別泄了出去,正拿人呢。」賈敏聽罷才一顆心放回胸腔里,繼續做事了。
晚間又有地方官使人來探,管事的道:「老爺正在休息。」
來人也不過一個刀筆幕僚,施禮道:「我們大人審那縱事的,只說是一時興起,沒得賠錢的,只能教押下去關著。」又沾著茶水在桌子上刻了幾筆字,教管事的看了,道了聲擾便去了。
管事的又去了書房一一報給林海,林海嘆口氣:「幸而不會在這位置上長久了,否則生出多少禍端來。」又道:「此番必是那人無疑了,看來需得早做打算。」
管家自去了,又有林海晚間用飯安慰黛玉賈敏等事不作贅述。
再說林海以傷為由,謝絕門客往來,只除夕這日使了人回鄉祭祖,正月里並不曾出門訪友。待過了正月,又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拜見。
原來去歲曾為黛玉尋聘一個西賓,姓賈,名雨村,原是商議了八月里開館的,適逢賈敏染疾,黛玉又上京去了,不曾拜得。
賈雨村已是在揚州蹉跎了一年,原是貶官不得再起的,聞舊同僚說都中奏准起複舊員,又想到林海這裡的門路,不得不上門來探。
林海這位置,一年下來多少風聲不知道的,自然也知這個起複的邸報。但有一事,他只去歲見過這個賈雨村,面上看倒是有些渾厚,並不知他原來是個沽名釣譽之徒、貪婪狡猾之輩。如今早聞得了,心下更是謹慎,面上不顯露。
二人坐下,賈雨村便施禮道:「原不該擾大人的,只是這起複之事十分要緊,還請大人不吝替我向賈府尊兄美言幾句。」
林海心裡並不喜他人品,只受了一恭,才道:「官場風波甚險,內兄那裡怕是不妥當,我的為人,你若是不知,可向管家打聽去,這裡只有略施杯盤,幾杯淡茶清酒罷了。」
賈雨村碰了一鼻子灰,也知自己並沒有什麼訓教恩德於其女的,只得閑話幾句表了感謝,才飲茶走人。
再說榮國府節日迎來送往,好不熱鬧,雖前些天老太太暈了,也慢慢調養過來。寶玉也少見賈政的面了,在姊妹那裡更是玩得不亦樂乎。
又有下人來報說姑太太送的節禮到了,賈母叫了眾人上房去。只聽那拿著禮單的鴛鴦喜道:「原來姑太太這裡備下的年禮不止給府上的,還有林姑娘單給你們和我們的。」
眾姊妹忙問:「都是些什麼?」鴛鴦打開冊子在那裡念道:「給二姑娘的是一副雲子並個竹盤。」
迎春聽了便喜,「她如何連這個也知道了。」
「三姑娘的是一張《山居圖》。」探春拍手道好。
「四姑娘的是好些畫具並宣紙。」
三個姊妹都高興起來,在那笑道:「好賴沒忘記我們。」鴛鴦又道:「還有一件書匣子,教我們送去給寶姑娘的。」
鴛鴦又念了給各個跟著小姐們的丫頭名,寶玉在旁聽了好久,聽得連賈環,賈蘭的都有了,只沒有自己,急道:「好姐姐,我的那份呢?」
倒叫鴛鴦瞋他一眼,道:「還說呢,給你的最多,一車子呢!我再念不來的,你自己出去瞧罷!」
寶玉這忙喜著出去看了,鴛鴦才笑道:「林姑老爺送了寶玉一車子的經文策論呢!已在二老爺那裡備下了。」賈母和王夫人在旁不由得笑了,都道送的十分合意了。
黛玉這裡下人侍奉,順心得意的,不覺就到三月了,放晴之日少不得在自家園子里逛。
那白鶴吃食豐厚,一身白羽愈髮油亮了,自在湖裡洗澡去。
黛玉散了丫頭們,坐在涼亭上看它,有些乏道:「見天兒看你洗澡,你不煩的?」白鶴撲棱一對大翅膀,嗝嗝叫了幾聲,走了出來。
「姑娘,我天生就這樣。」白鶴倒是愈發流利了,說罷又道,「最近氣候極好,不洗澡怎麼好曬太陽的?」
黛玉噗嗤一笑,道:「偏你個愛說話的,每日的單拉我出來在那裡說。」
「我便說的,難道姑娘不愛聽的?」那鶴伏在山石上,過半刻又翻了一面,好似街上攤餅的,懶懶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黛玉紅了臉,掩著帕子:「住嘴!這個是你說得?」
那鶴奇了,爬起來問:「姑娘說得,為何我說不得?」
「就你說不得,我不理你了!」黛玉跺跺了腳羞惱著自去了,身後白鶴在那嗝嗝笑起來,倒有個呆樣了。
院子里,王嬤嬤坐在那裡正和柳嬤嬤說著話呢。兩個嬤嬤見著黛玉都站起來行禮,一面讓黛玉坐下。
原來自賈敏把身邊兩個嬤嬤給了黛玉,雖說是教黛玉管家事務的,可也不是一灌子全下去的。
柳嬤嬤是個行事最慎重的,見黛玉屋裡又是奶嬤嬤,又是一乾子大小丫頭的,思定要先破了規矩再立起來,先要把王嬤嬤改過來。
杜嬤嬤卻是個針黹女工上面出身的,少時也曾讀過書,又厲害上一層,單教黛玉同丫頭們學針線上的事,又要於詩書琴畫、茶道上有所進益。
黛玉道:「兩個嬤嬤都好,你們在說些什麼,也叫我聽聽?」
王嬤嬤回了:「因說些姑蘇的舊事,在這裡散講呢。」黛玉也坐下了。
柳嬤嬤因說:「卻才說到姑蘇閶門有個甄家,丟了女兒好些年了,又時運不濟,甄家旁邊個廟炸供燒了房子,甄老爺作道士不知尋去了何方,現如今就剩個甄夫人守著娘家過日子呢。」
王嬤嬤也在那裡嘆:「可憐見的,她家裡只那一個孩兒,眉心一點胭脂記,生得十分可愛,元宵節教人偷了去,叫做父母的如何度日子啊!」
黛玉聽了,暗道:被拐的這個莫不是香菱?故事和樣貌都對的上,黛玉默默算了下,若是前世,合該今年在金陵遇上薛蟠的。如今薛家都在上京,我可使人去救她一救,教她回母親身邊兒才是。
晚間黛玉見過父親,只作有個年老的婦人給她託夢了,將香菱被拐,要教拍花子的往南京賣,一一說給林海。
林海道:「玉兒莫憂心,這女孩子爹去使人探聽,若真有拍花子的,教人一併拿下,送官去。」
黛玉這才高興道:「是了,那個拍花子最是可惡,不知還有哪些人被他拐了去,該順藤摸瓜都教解救出來才是!」說罷二人自去休息不提。
第二日,那白鶴不知哪裡去,黛玉已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梳洗畢自在園子里散步。這時節園子里一顆桃樹已是開花,十分好顏色,靈氣也是蘊足的。
黛玉調息好,便坐在那桃樹下的石凳上吸收靈氣。
她如今修為遲遲不前,一番是心境平和沒有大的感悟,每日只跟著在嬤嬤們那裡學習,一番思及俗世並無幾個修行的,便是警幻來了,有著法則壓制,料定自己有勝算的。因此每日也就收了靈氣,在花園做做調息罷了。
不多時又有丫頭來找黛玉,道:「姑娘,太太叫你過去呢。」原來是三春姊妹來信了,賈敏也在那裡看娘家來的禮物。
黛玉見過母親后,也就拆了信在那裡看,原來三春在信中十分感謝黛玉送的,都道十分合意,又說起年前寶玉貪玩被賈政訓教之事,因說「幸而姑老爺送了一車子文章來,老爺休沐每日看著寶玉在那裡讀呢」,如今寶玉也不敢躲懶,只在外書房讀書寫字,更少來姊妹那裡閑逛了。
黛玉看了也喜,好賴將寶玉改過來才是,沒得天天往女孩子隊里轉的道理。又有另一張信紙,更與別個不同,原來是寶釵附上的。信中道了感謝,又問黛玉何時上京去,寶釵無別樣物事回的,只自己使人做的百蝶瓶送了來。
黛玉看了眾姊妹送來的,都是十分雅緻之物,心下更喜,一面叫丫頭們一件件帶回院子去擺放。
那隻白鶴也回了,嘴裡銜著枚青果子,正往桌上的小瓷盤裡放,又伏在那裡歇晌呢。黛玉喊他他不應,只悄悄過去,看那果子。
青不青的,倒是十分水靈,黛玉看著可愛,便忍不住吃了那一個。夜裡白鶴轉醒,只不見了那果子,在那裡嗝嗝叫起來。
黛玉正要歇呢,忙止他道:「你這是急什麼呢?」
「姑娘,果子不見了。」那鶴只在房裡找來找去的,又伸著脖子看那多寶閣。
「果子明兒我叫人送一碟子來,少不了你吃的。今天那果子我自吃了去了。」
「那果子不尋常,原是我要吃的。」那鶴一頓,才回頭看黛玉,急道,「姑娘吃不得,快吐出來罷!那是枚化形果!」
只是黛玉好些時辰前用了,此刻哪裡能吐出來的,倒是那果子藥力散出來了。黛玉便覺身上不對勁起來,手長腳長的,連那裡也……
好在寢衣寬大,這才堪堪遮住了,黛玉卻長成化形時的紅衣女子模樣,哪裡是女童黛玉了!
黛玉一聲驚呼,門外守著的紫鵑忙問:「姑娘怎的了?」說罷就要進屋。
「沒事,你自去休息吧,我這並無什麼。」黛玉掐著嗓子止道。
那白鶴在那裡已是驚了,「姑娘,你原來長這樣的?」倒叫黛玉瞪了一眼,沒好氣道:「這是個什麼果子?我成這樣了,你可開心了?」
白鶴也委屈,「我原想吃了它的,只是太累了些。並非有意欺你的。」
黛玉坐在那裡,「好好的,你吃這化形果作甚?作個鶴不好嗎偏要做個人。」
白鶴看了眼黛玉,「姑娘這樣的不就很好,我若也是個人,我也能讀書了,也不會叫姑娘說我說不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