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利用與反利用(五)
花火記得最清楚的,當然是自己的本源,只是與那似乎有了意識就刻在腦海里東西相比,她更有興趣的,就是記憶力大片大片在空中綻放出美麗姿態的煙火。
影影綽綽的,反倒比它走過的大片土地,遇到的無數美麗景象更加吸引人。
那時的它還趴在山頭上無聊至極,只顧得打個大大呵欠,因為在她居住處不遠的地方,人類在這裡建起房屋,繁衍生息,沒過多少日子,就燃放這奇怪的會發出\&"噼里啪啦\&"聲音的東西。
那時候它只覺吵人,甚至還一再猶豫要不要換個地方打盹,但懶惰成性佔了上風,居然就這麼記住了那種絢爛景象。
他們管這個時候叫做新年。
意味著日子新的初始,帶著祝願和美好的期待,他們穿上新的服飾,臉上綻開與天上的煙火同樣漂亮的笑容,做一些在它眼中——當然十分怪異的舉動。
它當然不會理解,畢竟對它來講,即使對他們再過美好的東西,它不用躺在上面翻個身,只要爪子輕抬輕放,就能輕易毀掉一切,落得一片哭天搶地,悲愴欲絕。
正因為不曾在意,也不曾理解,所以它才作惡多端,罪孽深重,接著卻又在一個又一個記不清的年代中厭煩,倒覺得除了對族群還有著念想,一切就像是過往人煙了。
就連對於過於漫長的性命,也一樣如此。
不過像人類這樣,對於它來說只是彈指一揮的物種,那時候的妖獸並不覺的討厭,也正因為他們的生命過於短暫,不屑費力注意一下,所以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著了道,會偽裝成它們中的一員,過自己並不了解,完全陌生的日子。
狐狸若是知道,怕是要罵死它了。
但那時候狐狸消失不見良久,它倒是會熟練應用人類的言語,只不過總是心血來潮聽他們竊竊私語,卻從未打著交往的目的,逗弄那些可憐的潮蟲。
那個詭異東西——那個完全看不出姿態的黑色傢伙過來引誘它的時候,妖獸正無聊的數著來往的人類玩弄著時間,他們不知道身邊隱匿了身形的它,所以更加肆無忌憚,花火一直趴在那裡,偶爾厭倦了換個姿勢打個盹,雖然這樣往往又是一個甚至幾個輪迴。
它總是望著他們。
望著他們從一開始的懵懂無知到建立起自己龐大的王國,即使強大如它,也不得不感嘆這些弱小生靈生命的頑強和繁榮,在它眼中,人類所說的死亡並不是真正的死亡,因為有血脈的延續所以它反而認為對方擁有比自己更加久遠的生命。
只要血脈不斷,他們將會永遠存在。
但事出有因,人出必有弱點。
明明屬於個體的時間只有百年光輝,卻會毫不猶豫的想要殺掉自己的同類,會許諾地久天長的情感,卻會維持比自己存在更為短暫的時間,會自以為是的以為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寶藏,持之已久,總會被他們探索與奴役。
它厭惡著他們的貪得無厭,卻又因此好奇著他們的瑣碎情感。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那黑色的東西注意到了它,又轉而悄聲靠近,想要誘惑它。
那東西說:
你想用他們的一切,看他們所看,思他們所思,注意他們所注意,觸碰他們所觸碰。
你,想要變成人類嗎?
它眨眨眼,說:
好啊。
力量被自己壓縮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卻在每次附身的時候,人類的身體被瞬間蒸發,半點痕迹都不留存,黑色的看不出形態的東西在恐懼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張狂的大笑,接著便膽大妄為,想要討要一個人類的名字加強鏈接。
與它一樣,同樣不應存在在這世間的玩意兒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m.
被狂妄要求的妖獸咧開了嘴巴,然後伸出爪子拍散了他的半邊身體,在冷漠的看著那東西慘叫著翻滾出老遠,腦海中卻不由想起一如既往,人類點燃的炫麗多彩的煙火,如同美麗的花兒一般盛開在夜幕之上。
恍惚中它看見一雙眸子,紅底黑印,它們旋轉著,轉到那妖獸都像是被迷亂了眼睛,頭暈目眩。
在『花火』兩個字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身體便不受控制的轉變了姿態,原本強悍的身體變成了弱小的姿態,而力量更是弱不可及。
黑色的東西僅存的一隻眼睛帶著畏懼和恨意,卻也毫不遮掩自己的欣喜。那東西悄然潛入了人類的領地,當然帶著轉變成姿態的妖獸。
那東西給它奇怪的符咒,剛剛「觸碰」就被塞進了雌性的腹腔,頭腳相連,尾巴消失不見,它頓時動彈不得,一度以為自己上了當。
十月匆匆而過,它被人類剖腹取之,藍焰伴隨而生,差點灼燒了接生的女人,自此便理所應當被人當成妖孽對待。
不過契約一立,它倒是變成了她。
從荒獸變成了一個人類。
雖是人類之軀,但她依舊看到了那團黑色的玩意兒。
那東西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就像潛入人類領地一樣同樣悄聲出現在了她的卧房。
「你別忘了我說過的話啊,花火。」
【你要陪在我身邊嗎】她問。
那東西哼笑兩聲,出言譏諷,「那怎麼可能,我可沒耐性配著一個嬰孩慢慢長大。我要走啦,你很久之後才會見到我。」
【我要去找你嗎】
「你要去雨忍村。」
【要我去找你嗎】
「不,你要找另一個人。」
【誰】
「他叫宇智波斑。」
她扭頭,便看見窗外枯枝停滯的人影,黑底紅雲的衣袍,一隻眼睛冷冷清清從面具下露了出來。
×
花火跟在佩恩身後,他沒有刻意放慢速度,雨忍村不同木葉,到處是鋼管凌立,鋼皮建築遍地,他在那尖銳的稜角躍來躍去,看上去十分的驚悚。
花火邊跟著邊打量周圍的情景,映入眼帘的全是細蒙的雨絲和陰鬱的灰色,連帶著稀疏的樹木,也是讓人厭倦的死氣沉沉,沒有半點活力。
在這種情景里,連人的思緒也不由潮濕了起來。
想到自己可能當人的餘生都會呆在這種地方,花火頓時只盼著早早結束契約,扭頭當她的荒獸去。
即使再有人誘惑,她也不要落到這般田地了。
想到木葉,又想到日向日足,花火就不由一陣暗自神傷,神思恍惚。
佩恩餘光掃了她一眼,不言不語的又加快了速度。
他帶花火停下的地方是一片寬闊的空台,有藍發的女人站在那裡,像是等待佩恩,只不過視線落在他身後的花火時,橘黃色的瞳孔中驚訝一閃而過,隨即便也不再注意,只是跟在佩恩身後,走進了那雨棚下的門。
「她是小南。」佩恩突然出聲。
女人瞥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又瞅了花火一下。
花火邊走邊不老實的扣牆上的石渣,門后不是什麼屋子,反而是又暗又潮濕的通道,像是被強行擠壓出來的,腦袋上的天花板不僅極低,還在撲啦啦往下掉土。
頂著滿腦子土屑花火更不開心了,只是嘟囔著問:「宇智波斑在哪?」
「……」
「……」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佩恩又開口,聲音就像是他早已死去的身體一樣又臭又冷:「你不能叫他宇智波斑。」
「……」花火聞言手一哆嗦,沒忍住在牆上開了個洞。
佩恩像是沒看見一樣,聲調依舊平淡,「你要叫他阿飛。」
小南瞥眼看了一下,突然開口提醒道,「她身上被下了追蹤咒。」
聲音也平靜沒波瀾,像是隨口說了一句今天又在下雨了一樣。
「……我知道。」佩恩頭也不回,只是講道,「到時候叫她換個身體,那雙白眼那位還有用。」
「殺掉嗎。」
「那倒不用。」
前邊的兩個人平靜的說出了恐怖的話,後面的日向花火分了神,只想著自己恢復原形,怎麼在這村子上面打個滾,什麼討厭的雨啊人啊鋼皮啊,全都毀掉。
她可真討厭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