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 47 章
大概過了整整一分鐘,姚陌找回自己的聲音。
「太寶貴了。」
她推回去。
實際上她可以偽裝不識貨,「誤」以為這只是幾百塊錢的普通項鏈,一筆帶過。
畢竟齊遠聲現在在她這的人設只是普通在讀碩士。涉世未深的研究生,淘到一條中看的仿冒項鏈,也說得過去。
但姚陌做不到這樣套路齊遠聲。
「沒有!」
生怕她下一句是「我不能收」四個字,齊遠聲忙否定,「我的意思是,沒你想得那麼寶貴。」
他停頓兩秒,頭皮隱隱泛熱,前段時間排練多次的說詞蒸發得乾乾淨淨,囁嚅道:「這條項鏈,以前是我爸送給我媽的禮物。」
「那不是更寶貴了嗎?」
「沒有沒有,他送過很多禮物!」
凡、凡爾賽?
「……」姚陌打趣,「好吧,我明白了。」
「啊?」
「你家裡很有錢,不是想被我包養,是想包養我。」
他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齊遠聲左手抓著鼻尖揉了揉,「這是『很多禮物』里特殊的一件,是獨一無二的。只有它能代表我的心意。」
姚陌堅持:「有些突然。」
他提醒她:「我說過了的,bigsurprise!說到做到!」
呃,是什麼梗嗎?她疑惑。
一直到齊遠聲暗示那個場景有她的前男友,姚陌才勉強記起來他之前嫌棄兩人在一起的過程不夠儀式感。
齊遠聲的記性是不是太好了點?
儀式感,儀式感。
姚陌淡定地環顧小麵館,在這裡似乎也——隆重不起來啊?
反差逗樂了姚陌,但她沒有說出口。
擺在姚陌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收下,一是拒絕。
拒絕是將別人的真心摔碎在地上,收下卻又犯了交淺言深的大忌。只因他們的感情尚未到這一步。實際上他們已經相伴而行,足夠久遠。
和齊遠聲的戀情,已經是發生在她身上的,最深刻的愛情。
姚陌從不質問自己,她能和誰走到王亦宸和宮漁現在走的那一步。
她食指微微發抖,不得不雙手挨著禮盒的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我想先確定一下,這個禮物,你有自由處置權吧?」
姚陌想溫和處理。卻在齊遠聲臉上打翻了調色盤,他終於明白這個禮物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喜悅。
「你不喜歡這個禮物。」齊遠聲很確定地說。
「沒有不喜歡。」她只是個俗人,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是在說會不會有一天,你父母找我要回這個禮物。」
「這個你放心。」齊遠聲並不感到輕快,他警惕地睇她,像能預料她的不信任。而他很不願承認,這份不信任來源於他的年齡。「這是屬於你的。我的就是你的。」
情話迎面襲來。
這大概是和弟弟談戀愛的苦惱之一。
他可以用炙熱的懷抱擁住你,毫無防備地落下淚水,用最真摯卻也最鋒利的話語表達愛意。
可是往往這種洶湧的愛意,剝掉浪漫的外衣后,帶來的負擔大於甜蜜,憂愁大於心安。
但同樣的愛意,也能讓人感覺到活著、青春、乾淨,像沉悶盛夏終於迎來一場急雨後的蔚藍天空。
姚陌奇異地感到幾分迷茫。
「好,我收下。以你女朋友的身份。」
如果有一天不再是這個身份,姚陌會退還這個禮物。
齊遠聲沒有追究她話術里的潛台詞。他尚對未來信心十足,只怕姚陌不給他門票。
輕鬆下來后,之前準備的台詞一一浮現,齊遠聲借著燈光解釋。
無甚傳奇,不過是爺爺送給奶奶,父親送給母親。回國前許多東西無法帶回,這次是托鄰居杜馬太太寄過來。
姚陌試戴,愈發覺得沉重。
齊遠聲一無所知,因為這對他來說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只能看見姚陌精緻的五官帶著些桀驁,壓住了珠寶的貴氣,這種複雜的美感讓他沉迷。
普通的小麵館里,姚陌宛如一幅色彩鮮明的油畫。
齊遠聲笑了。
他看到窗戶在緩緩推開。
*
「哇,真好看!」周姐盛上一碟酸蘿蔔,姚陌正將項鏈收回盒內,「跟電視上那些夫人小姐戴的首飾似的。這可以在哪買到呢?」
周姐之前打了幾通電話,錯過他倆的拆禮物環節,所以不知道這項鏈的來歷。
說完,周姐覺得唐突,急忙找補:「阿藤快結婚了,需要一些首飾。」
有一段時間姚陌在麵館里連著吃了一個月的早餐,和她們混熟了,還曾經送周姐的孩子一些科普雜誌。
姚陌問:「阿藤已經滿20了?」
「21了呢!」
姚陌見周姐滿眼歆羨,不是寒暄,想了想,說:「結婚的話買這個不得勁,還是要金首飾金項鏈,淘寶上有幾家不錯的店,我找找啊。」
齊遠聲從洗手間出來,恰見姚陌和周姐聊侃。
她經常被人評價膽大,又何嘗不心細?
齊遠聲站在原地,內心澎湃的情感綿密地將他裹挾,那一瞬間他衝動地想取下一綹姚陌的頭髮,燒成灰,然後喝下去。
齊遠聲往後退了幾步,點開微博,登錄小號。
【原來真的可以這麼愛一個人,愛到嫉妒她腳上踩的那雙高跟鞋。】
*
出了電梯,齊遠聲握住姚陌的手指,說:「還有一件事。皮卡你開不了了。我把車給賣了。」
皮卡?
姚陌使勁回憶了一會兒,想起來齊遠聲說的是他以前買給自個兒的那輛車。這話題可跳得夠快的。
「賣車?發生什麼了嗎?」
難道是齊遠聲爺爺或者奶奶生病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母親是……你認識的,她叫齊原藝。」
他的語氣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但這件事的威力不啻平地一聲驚雷。
經歷了貴重禮物,姚陌以為自己足夠冷靜。沒想到直接從炸彈升級為核彈,而當事人卻眨著無辜的眼。
姚陌甚至有點自暴自棄,她心想,麻了,就算齊遠聲告訴自己他其實是□□的兒子,她也麻了。
姚陌聽到自己的嘴巴盡職盡責回一句:「齊原藝?」她的靈魂卻已經麻得葛優癱了。
「大家一般稱呼她原藝,但那是她藝名。」
她臉部肌肉無師自通地動了動:「是我想約飯的原藝老師嗎?」
「是……」
他說便說了,好像並不把這張牌當做多大的底氣,也不覺得揭曉時很重大。
姚陌一時沉寂,很快又想,這才是齊遠聲吧。
他會上山捉鳥下河捕魚,獨自在山上搭間小木屋,會一季節三套衣服來回換,騎小電驢送外賣,不因此在同學里感到難為情;也會闊綽地花一個月工錢送禮物。
這麼矛盾又純粹。
如果他那麼在意汲汲眾生的在意,便無法擁有這樣的赤子之心。讓姚陌欲罷不能。
「對不起,隱瞞你這麼久。」齊遠聲偷偷睨姚陌一眼,「你想和我媽約飯嗎?」
「不不,我不想。」
「這個消息,你知道這個消息很重大吧?」
齊遠聲點頭:「你說過最想和她一起吃飯。不過,她確實挺忙的,我都不怎麼見到她。」
姚陌逐漸感到有些為難,她覺得齊遠聲應該給個預警,不能說炸就炸。她沒有絲毫防備。
只能把話題引去她最擅長的領域。
她思路清晰起來:「中藝國際追加《啟明星》的投入,和你賣皮卡有沒有關係?」
齊遠聲這時驚覺這個話題非同尋常,謹慎答道:「有一點關係。但主要還是項目本身值得。」
「你們達成了協議?」
他點頭后「嗯」了一聲。
「你……妥協了?」她記得齊遠聲家裡很不支持他進演藝圈。
「嗯。」
姚陌平靜地收好禮物,戴上發箍。卸妝的時候發現自己這會兒情緒起伏很大,壓不住話,索性直截了當:「你不是很喜歡錶演嗎?我跟你說齊遠聲,你能好好演一個角色,那是老天爺賞飯吃。一次一次把飯給倒了,你看看老天爺還會不會再給。我不需要你這樣犧牲,電影投資是——雖然我不想承認,可就是——完全商業化的行為。」
齊遠聲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伸出了欠揍的手摸姚陌的頭髮,被姚陌一巴掌拍開了。
「我沒有倒飯。我跟我媽說好了,碩士畢業去公司幫忙,之後讀個MBA。她不干涉我表演。」
她狐疑地審視他幾秒,「真的?」
「真的,我還能騙你嗎。」他「嘖」了一聲,不無自戀地說:「我媽常說百無一用是哲學,所以我學哲學這個專業真是學對了,相當於掀了屋頂。」
姚陌:「……」
姚陌嘴角上扯,恢復平靜。驀地又笑開,表情卻有點像要哭,「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叫《麥琪的禮物》。」
這故事是說一對貧窮的夫妻在聖誕節那天,分別典當了自己寶貴的東西,給對方買了一個聖誕禮物。妻子當掉一頭長發,給丈夫買了錶鏈;丈夫當掉手錶,給妻子買了一把梳子。
半夜,姚陌做了噩夢,夢裡她竟然在和原藝爭執,醒來忘了爭執的內容。姚陌喘著粗氣,能讓她這麼氣,爭的一定是很專業的內容吧!
都怪齊遠聲過於坦誠,導致她做了噩夢!
再睡卻睡不著,姚陌忍不住搖醒了齊遠聲。
「怎麼了?」他摸索著要去開燈。
她擰他胳膊:「原藝是你媽媽。」
「啊。」
「你媽媽是原藝。」
「嗯?」
「你腦子裡每天在想些什麼啊?」
齊遠聲徹底醒了,卻陷入更大的迷茫。他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是他問姚陌才對。
「算了,睡吧。」姚陌躺下了。
這回換齊遠聲睡不著了
其實姚陌也沒睡著,她得用自己的方式告訴齊遠聲:關於齊遠聲是原藝的兒子這件事,不是小事!!!
——雖然她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