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鬼芙蓉1.1
「你就是沈容?罰我兒子蹲馬步的那個教練?」
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妝容精緻,輕蔑地將沈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是我。」
沈容穿著緊身黑背心,胸前飽滿,細腰長腿。
「林夫人,您兒子在休息時間欺負其他學員,且屢教不改,我這才讓他蹲十五分鐘馬步。」
「您兒子把別人的臉抓出血了,我認為您應該……」
「賠錢是吧?」
林湄被盯得心虛,眉毛一挑,從包里掏出一沓錢甩在沈容身上:「不就是抓出血嘛,當我賠不起?」
紅票子嘩啦啦落在地上,蓋住了沈容腳邊的地面。
沈容平靜地說:「你要是把錢丟給我,我就當這錢是給我的精神損失費。賠那位學員的錢,請你自己去給。」
「你!」
林湄嘴角抽了一下,嫌棄地打量這家拳擊館:「要不是聽我朋友說你以前是什麼男女不限的拳擊比賽三連冠,實力不錯,我才不會把兒子送到這又臟又臭的拳擊館,跟那些沒家教的小崽子們一起訓練。」
沈容眼神陰沉:「林夫人,你可以跟我對罵,但請不要侮辱我的學員。」
林湄被盯得膽怯,卻還是硬著頭皮嗤笑道:「跟你對罵?好啊,我正好想說說你,你是個什麼三連冠?哪個三連冠長你這樣?我老公最近是不是私底下聯繫過你?你個狐狸精!我沒挑明了說是給你留面子!」
「鬼知道你是怎麼贏的,怕不是陪人睡覺睡來的三連冠!」
沈容認真地思考了幾秒,恍然大悟道:「你說我狐狸精……意思是覺得我漂亮到威脅了你和你老公的感情了嗎?謝謝你對我顏值的肯定。」
林湄聞言,難以置信地瞪眼。
她可不是在誇沈容!
沈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不過我從沒私底下跟你老公聯繫過,你老公那麼猥瑣,我看不上他的啦,你放心好了。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哦。」
林湄當然知道沈容沒做過出格的事。
但她就是看沈容這張漂亮的臉蛋不順眼!
「不客氣?」
林湄氣得一巴掌向沈容臉上打去。
沈容迅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林湄面目扭曲,嘴硬道:「你不客氣個試試啊!你當我是誰?你敢威脅我?信不信我讓你這拳擊館今晚就倒閉!」
沈容餘光瞥見休息室里偷看的小朋友們,忍住了還她一巴掌的衝動,只加重了捏她的力道。
林湄痛得咬牙,怕丟臉,強忍著疼痛掙開沈容:「我兒子以後都不會再來了。你說的被我兒子抓破臉的那個,他父母要是有什麼意見,就來找我吧。」
沈容一言不發。
林湄踏著高跟鞋,趾高氣昂地離開,意義不明地冷笑:「不過,他們也得找得到我才行。等我從那個地方回來,我……」
她止住,陰狠地挑了下眉。
坐在休息室趴在窗口上偷看的小朋友們見她走了,立刻一窩蜂跑出來。
「教練,你不要理那個壞女人。」
「我媽媽說你是她請過最好的教練了,你超級厲害,我超級喜歡你。」
小朋友們擠在一起抱住沈容的大腿,揚起小臉哄她。
沈容贊同地點頭:「我也超級喜歡我自己。」
小朋友們:「……」
你不是該說你也超級喜歡我們嗎!
「教練!」
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趁沈容沒注意,眼尖地撿起紅票子下面的戒指,遞給沈容:「這個送給你!」
沈容接過戒指,拿在手中端詳。
這戒指設計簡約,質量很輕,灰撲撲的,像小孩的廉價玩具。
「這是你的嗎?」
小胖眼珠子轉了轉:「對啊,教練你千萬不要給別人哦。」
其實這戒指是那個壞女人包里掉下來的。
但那個壞女人那麼壞,他才不要讓教練還給她呢!
戒指很大,沈容只能把它戴在大拇指上展示給小男孩看:「不好看,但是是你送的,所以我很喜歡,我會好好戴著的。好了,回去吃點心,等爸爸媽媽來接你們吧。」
小朋友們鬧哄哄地跑回休息室。
不知誰喊了一句:「教練,那個壞女人那麼壞,一定會遭報應的!」
沈容笑道:「你說得對,所以大家以後都不能像她一樣壞,知道嗎!」
「知道!」
小朋友們齊齊大聲喊。
沈容有些人脈,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但她也不會為了一時賭氣,賠上她好不容易開起來的拳擊館。
只是她沒想到,她剛找朋友說了這事。
當夜,林湄就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死在了她眼前。
——林湄炸了。
炸了沈容一身一臉的血。
林湄炸之前急迫又歇斯底里地哭嚎,甚至跪在地上磕頭:「把戒指還給我吧!求你了!求你了!時間到了沒有它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沈容不為所動。
今天她拿到的戒指只有小胖給的。
她從口袋裡拿出戴戒指的手給林湄看:「是這個嗎?」
她剛和朋友聚餐后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把戒指摘下來。
「是這個!我保證,等我回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林湄急切地撲過來搶。
沈容側身躲開:「你怎麼證明這是你的?」
話音剛落。
林湄就炸了。
那一刻,沈容聽見奶奶留下來的老人機播報時間:
現在是,零點整。
耳邊響起「滴——」,像是什麼電子設備開機的聲音。
灰撲撲的戒指散發出刺眼的白光。
溫溫柔柔,像客服一樣的女聲在沈容耳邊響起:
「林湄女士,遊戲正式開始,進入神的世界前,請不要摘下戒指。」
白光漸弱。
沈容一眨眼,已身處一個漆黑的小巷。
她有一瞬間的茫然,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小巷狹窄悠長,天上正在落雨。
空氣濕漉漉的,雨水擊打地上污泥,沖刷了她臉上的血跡。
她的頭髮,衣服,都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沈容看向手上的戒指,戒指又恢復成了灰撲撲的樣子,毫不起眼。
她的心理素質好得出奇,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是這麼說她的。
林湄死了,她不在意。
因為她覺得沒準林湄是因為打了她一巴掌,所以遭天譴了。
眼下她更關心自己的處境。
「請不要摘下戒指。」
這聲音回蕩在她耳畔,沈容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浮現出藍瑩瑩的方向標。
沈容觀察了前後左右,小心翼翼邁開步子,按照方向標的指示走出小巷。
小巷外是一條漆黑的古樸街道。
除了巷口對面一棟古風酒樓大門敞開,發出昏黃微弱地燈光,整條街黑乎乎的沒有半點燈火。
有好幾道身影從四面八方的巷子里鑽出來,急急忙忙地走進酒樓。
方向標指向酒樓。
沈容跟上。
酒樓內有幾支搖晃的燭火,這便是整個世界唯一的光源。
昏暗的光線中,每個人都在打理自己沾了雨水的衣服。
待瞥見一身血衣,如同鬼魅的沈容,俱是一怔。
寂靜幾秒后,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笑開:「我怎麼沒想到,進入遊戲之前,要先把那個看不起我的賤.人殺了呢!反正進入遊戲之後,那個世界就與我無關了。」
「你殺的是誰?你老公嗎?你猜我想殺的是誰?我老婆哈哈哈哈哈!」
有個穿健身服的女人岔開話題:「大家互相認識一下吧,我叫尚芷,以前是從事金融行業的。」
那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叫肖振峰。
其餘四人分別做了自我介紹。
看他們的衣著打扮,皆是價格不菲。
沈容暗暗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琢磨出他們話中的信息,大致明白:
她現在不是穿越了,而是進入了一個神奇的遊戲。
沈容面上保持鎮定:「我叫林湄。以前是什麼行業的就不用說了吧,反正那個世界已經與現在的我們無關了。」
肖振峰點頭,惋惜地嘆氣:「說的是,沒能殺了那個臭婆娘真可惜。哎……我怎麼就沒想到可以在來之前殺人呢!」
尚芷嫌惡地迅速掃了嘀嘀咕咕的肖振峰一眼,說:「大家都是通過首輪競選才正式進入遊戲的,各自公布一下評級,來決定一下這輪遊戲主要聽誰的吧。免得到時候為了爭話語權打起來。」
尚芷率先說:「我的評級是A。」
肖振峰誇張地瞪眼:「你一個女人竟然有A級!我也是A。」
各人都報了評級。
除尚芷和肖振峰外,其餘四人都是C或D級。
沈容取了個這群人的中間數,說:「我是C級。」
「C級?」肖振峰狐疑地歪了下頭。
在眾人要繼續往下聊的瞬間,突然對沈容出拳。
沈容條件反射,一手鉗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下意識握拳攻向他的下顎。
她及時反應過來,拳頭在肖振峰下顎處停下。
肖振峰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笑道:「我看你這肌肉線條就像練過的,怎麼會是C級?難道你參加的是考智商的遊戲?」
沈容甩開肖振峰,敷衍道:「嗯。」
這些人好像都知道這遊戲是怎麼回事,而且都玩過,還有評級。
只有她什麼都不知道,還沒有評級。
櫃檯里打瞌睡的掌柜被幾人吵醒。
他穿著老舊的長馬褂,一張老臉布滿溝壑,聲音粗糙得像被砂紙磨過:「你們幾個,這麼晚了,是要住店?」
沈容一言不發,靜等其他人的反應。
肖振峰點頭:「住店。」
他回頭對眾人笑:「不住店,咱們總不能睡大街去吧。」
「一晚上一個大洋。」
掌柜翻開泛黃的小冊子,拿起毛筆舔了舔筆尖,在冊子上寫字。
他在破舊的紙張上寫下房號,把冊子推出來,讓大家在數字下寫名字:「只有六個房間,你們自己決定怎麼分。」
接過小冊子,眾人皆是一愣。
小冊子的封面,是一位容貌嬌媚,身姿婀娜的女人,像是民國時期的。
她穿了一身裙邊綉芙蓉花的旗袍,神情哀怨。
旁邊寫了一行小小的繁體字:
若你與他人不同,芙蓉便會去尋郎君。
若你與他人成雙成對,芙蓉便會去尋郎君。
若你在房外頭,芙蓉便在外頭,等著郎君。
若你和他人都在一起……
你怎捨得叫芙蓉一人,孤苦伶仃!
眾人對視一眼,都沒敢立刻簽字。
恰在此時,外邊驟然颳起一陣陰風,將大門「砰」一聲關上。
屋內劇烈燭火晃動,人影物影如鬼魅般晃動,侵佔了整間屋子。
掌柜趕忙拿手護住櫃檯上的燭火,屋內的影子又趨於平靜。
掌柜打了個哈欠,拿出一隻西洋懷錶看,催促道:「快點吧,還有一刻鐘就到十一點了。」
尚芷琢磨道:「十一點怎麼了?如果有鬼,不該是十二點出沒嗎?」
沈容環顧這古樸老舊的酒樓,大腦飛速轉動:「按時辰算,十一點,是子時了。」
子時,陰氣最重。
掌柜小心翼翼護住燭火,催促道:「你們趕快簽了字,就自己回房休息去,房費明天再來交。」
肖振峰奪過掌柜的懷錶看了眼:「沒多少時間了。誰知道子時到了會有什麼東西出來,我看這地方陰森森的,有什麼事,咱們明兒再聊。」
他率先拿起毛筆,在天字一號房下籤上自己的名字。
一年輕的眼鏡男,叫於毅的,接過毛筆也要簽。
沈容見無人阻攔,只能自己制止:「先不要亂簽,別忘了有關於芙蓉的那段話。」
尚芷點頭附和:「我覺得要是選錯了房,芙蓉真的會來。」
而且這位芙蓉,多半不是人。
肖振峰不以為意:「就剩十分鐘了,咱們還要上樓找房間。先簽吧,大不了簽完了再改嘛。」
掌柜渾濁的眼珠子轉向沈容,嘴裡發出「嗬嗬」的笑聲,粗糙陰沉,像一把刷子刷過人的脊背,叫人頭皮發麻,汗毛直立。
「簽了,可就不能改了。簽了哪間房,就住哪間房。要是跑錯了房,沒準兒進的,就不是人住的房了。」
尚芷手一頓,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不能與別人不同,不能成雙成對,不能在房間外頭,也不能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我想不通這要怎麼安排。」
沈容掃視眾人。
這一行一共三女四男,七個人。
確實是沒法兒分。
她想了想,問掌柜:「這酒樓里,還有別人嗎?」
如果沒有,那就說明,這簽冊子考驗的就是誰能搶先簽名拿到房間,並讓多出來的人不簽到自己房裡來。
她做好動手爭搶的準備了。
畢竟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掌柜眯起眼睛笑:「有啊。我,還有我們東家。」
七個人再加兩個人,就是九個人。
若是九個人分三間房,每間房三個人,倒是可以完美避開那段話。
沈容緊繃的拳頭放鬆:「今晚能不能讓我們中的一個人,跟你和東家住一間房?」
掌柜的慢悠悠地說:「這……我們東家素來一個人住,喜歡清靜。不過你們七個人,情況特殊……或許他會同意。」
七個人,情況特殊。
這話算是默認了,如果不好好分房,芙蓉真的會找來。
肖振峰嘲笑沈容道:「我相信你是C了。他們是NPC,不是人,不能按人算,你竟然連這都不懂。」
尚芷狐疑地看了眼肖振峰,有點懷疑他的評級,解釋道:「她問的是,這酒樓里還有沒有別人。掌柜的回答,說明他和東家算是人。」
肖振峰有些羞惱:「愚蠢!萬一這群NPC故意騙你們他們是人,引你們找死呢!」
沈容:「如果讓一個人跟他們同房,那咱們可能會死一個人。如果不這樣,那咱們必死一個人。」
肖振峰還打算辯駁。
沈容不願再被他拖時間,直接打斷道:「而且你沒發現,掌柜根本不提醒我們芙蓉的事。如果你不說換房,他也不提醒我們簽了名字就不能換房嗎?」
「這很大可能是因為,他不能說謊,但也可以不主動說注意事項。只有我們提了,他才會因為不得已而必須告訴我們。」
「別再拖時間了,就剩三分鐘了。」
尚芷應聲在地字一號房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即把冊子遞給了沈容。
沈容出於禮貌,下意識道了聲謝,在尚芷名字下籤下自己的名字。
而後把冊子還給尚芷,尚芷把冊子遞給一直安安靜靜的姑娘左藍。
有人衝出來要搶冊子。
沈容立刻把冊子壓到自己身後:「我們三個女孩子一間房,有問題嗎」
顧及沈容剛剛表現出來的武力,沒人再敢搶冊子。
最後,竟是肖振峰落了單。
掌柜的回來,帶來了東家的回復:「東家同意了,你們誰跟我們一間房?」
肖振峰被帶走,頗為惱羞成怒地瞪了大家幾眼。
沈容和兩個女孩上樓找到掛牌地字一號的房間,趕緊進了屋。
屋內點了三盞燭燈,將木房門關上,能看到門后掛著的木栓上貼了三道硃砂黃符。
沈容將木栓橫在門上,將門堵住。
樓下傳來「鐺鐺鐺——」,竟是有人打更:
「子時已到,門窗關好。雨多房濕,小心燭滅。門外有聲,莫要好奇,莫要回應嘞!」
打更的聲音響了三道。
門外便傳來「梆梆」敲門聲:「陳郎,我是芙蓉,我來找你了。」
屋裡兩個女孩子都屏住了呼吸。
沈容默默觀察房間。
倏忽間,一滴雨水從房梁落下,砸在了一盞燭燈的燭心上。
豆大的燭火搖晃,屋裡的影子又張牙舞爪起來。
門外敲門聲更緊迫了些:「陳郎,陳郎,你開門吶!我是芙蓉啊!」
門縫下,逐漸滲進了一些粘稠發黑的液體。
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飄入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