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顧炎寧心裡正胡思亂想著,沒走幾步便碰上了哭著找她的小蝶。
小蝶哭著哭著,氣憤起來:「娘娘,你昨晚藏牌便算了,怎得今兒又騙奴婢?奴婢以後再也不信你了!」
「……」
小蝶一路抹著眼淚,再也不肯讓她四處逛了,寸步不離地盯著她回了翊坤宮。
顧炎寧也確然沒心思溜達了,她心裡亂得很,慌著回宮問蘇嬤嬤一些事情。
顧炎寧悄悄地將手心裡的玉佩塞進了懷裡,似怕被人發現般,又往裡掖了掖。
「小蝶啊,今日之事……」
小蝶撅著嘴巴,拿手掩住耳朵:「不聽不聽,娘娘說什麼奴婢都不會再信了。」
顧炎寧:「……」
小蝶回了宮果然好一番告狀,蘇嬤嬤看著顧炎寧,竟然仿似回到了以前還在徐國的時候,小主子每日都在鬧著出宮,要去豐域關尋她的五哥,後來還真有一次趁著皇上去行宮避暑,被她溜了去。
蘇嬤嬤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說她兩句,顧炎寧扯過蘇嬤嬤,神叨叨地沖宮人們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嬤嬤有要事說,都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準進來。」
蘇嬤嬤也被顧炎寧搞得緊張兮兮。
「娘娘,可是發生何事了?」
「自打來了晉國,你們便都改口喚我娘娘,可還有人會喚我公主?」
蘇嬤嬤想了想,搖搖頭:「不會了,娘娘說既來之則安之,在晉國自然要守晉國的規矩。」
顧炎寧似有些不信,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我、要你們守規矩?」
蘇嬤嬤點點頭。
顧炎寧:「……」
總覺得這兩年在晉國的她是個痴傻的,顧炎寧咂咂嘴,又問道:「我可有從徐國帶侍衛過來?」
「沒有,娘娘只帶了玉畫。」
顧炎寧拿起茶盞喝了口茶壓壓驚,又小聲問著:「嬤嬤,我在這宮裡可還算老實?」
「老實呀,娘娘很安分,而且守禮。」
是以這突然失了憶,蘇嬤嬤才有些遭不住,主子古靈精怪這樣子,著實很是久違。
顧炎寧更不信了:「真的嗎?我守禮?沒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么?比如養面首一類的?」
蘇嬤嬤被嗆了一下,抬手覆上她的額頭。
「娘娘究竟怎麼了?老奴去喚太醫來。」
「別別別。」
顧炎寧這才小心翼翼地掏出懷中的玉佩:「嬤嬤,你知不知道這玉佩的主人是誰?他口口聲聲喚我公主,我卻不認得他。」
自打顧炎寧掏出那玉佩,蘇嬤嬤便瞪大了眼,仿似呼吸也止住了,兩人之間靜默了一陣,蘇嬤嬤將玉佩一把搶了過去,細細地看著。
「娘娘是從何處得來這玉佩的?」
「便是今晨我遇見了一個黑衣男人,眉骨處有塊疤,他一直喚我公主,個子高高的,功夫很好,就是看著有些凶……」
顧炎寧話還沒說完,蘇嬤嬤手一松,玉佩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只聽蘇嬤嬤顫聲說:「方……方侍衛,不是死了么?」
大殿寂靜非常,一股寒風突然吹來,吹開了未關緊的窗子,顧炎寧冷得打了個抖,險些從椅子上滑下去。
「死……死了?」
顧炎寧的面色比蘇嬤嬤的還要驚悚,她仔細想著自己白日里見的男人,男人仿似不會笑般,嘴角緊抿,不由渾身戰慄。
顧炎寧作為徐國後宮一霸,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鬼。
幼時,少有幾次,她賴在母后的寢殿不肯走,夜半,總是會看到母后被噩夢驚醒,面容悲戚,臉掩在膝蓋里,小聲地啜泣。
「母后……夢見她了。」
「她來找母后索命了。」
她不知道母后所說的人是誰,顧炎寧總是被嚇哭,然後被蘇嬤嬤抱走,哄到半夜才能睡下。那以後,母后怕嚇著她,不論她再如何鬧,都不肯與她同睡了。
顧炎寧緊張地握住椅背:「方侍衛是誰?是怎麼死的?」
「是……」蘇嬤嬤剛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簡短道,「方侍衛曾是娘娘的貼身護衛,他……他是病死的。」
蘇嬤嬤自然曉得顧炎寧怕鬼,『呸』了兩聲,才道:「娘娘莫怕,想來是方侍衛大難不死,這才來晉國尋到你。」
顧炎寧胡亂地點了點頭,那男人定然是活著的,不僅她瞧見了那男人,麗貴妃也瞧見了,且認出了他。
況且……她走過男人身旁時,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是熱的。
殿外的風更大了,蘇嬤嬤三兩步走去窗子旁,看了眼天邊:「瞧著是要下雨了。」
烏雲被大風席捲而來,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關於蘇嬤嬤口中的方侍衛是如何收拾了麗貴妃,顧炎寧不得而知。
麗貴妃也並沒有來尋她的麻煩。
這雨一直下到入了夜,因著那方侍衛突然出現,不止把蘇嬤嬤嚇了一跳,雖說他應當不是自己養的面首,本該舒口氣,卻不知為何,顧炎寧總覺得心亂得很,渾渾噩噩過了一整日。
晚膳並沒有用幾口,外頭的雨下得很大,小蝶服侍她洗漱完,剛睡下,便聽得天邊打出一陣響雷。
「死了——」二字不住地在顧炎寧耳邊逡巡,她不禁又想起白日里那個一身黑衣、宛如地獄索命羅剎般的男人。
顧炎寧打了個抖,揭開帷裳坐起來,殿內關了窗子,幔子也垂了下來。
她睡得淺,素來不喜光,是以宮燈也未留,殿內一片漆黑,顧炎寧沒來由害怕起來。
她也不知為何,一閉上眼睛,便能看見一個白衣女子,手腳皆被縛了金色的鐐銬,女子面色慘白,彷彿不久於人世。
顧炎寧再也睡不著,耳邊驚雷一道接著一道,顧炎寧索性坐起。
蘇嬤嬤年紀大了,慣例是不守夜的,昨個兒玉畫剛值了夜,今夜是小蝶當值。
「小蝶。」
顧炎寧輕輕喚了聲。
小蝶攏著衣服,打著哈欠,從外間快步走進來:「娘娘,怎麼了?」
顧炎寧裹著大氅起了身,揭開罩在窗上的幔子,外面暴雨傾盆,涼氣襲來,夾帶了一些微光,她這才舒服了一些。仟韆仦哾
顧炎寧渾身都有些犯冷,不由問道:「地龍可還燒著?」
小蝶困得很,眼眶都泛著淚,強打著精神回她:「回娘娘,燒著呢。」
「冬日裡怎突然下了這麼大的雨,這雨要下到何時才會停?」
小蝶往窗外瞧了眼:「看這陣勢,想來要下到明晨了。」
「還要下這麼久呀?」
雷聲陣陣,又有一道炸響在耳邊,顧炎寧從窗邊往後退了退,又抖了一下,小蝶開口問道:「娘娘怕打雷?」
顧炎寧搖著頭,綳著臉:「誰說的,我才不怕。」
娘娘這幾日總和孩子一樣,可愛得緊,蘇嬤嬤說娘娘撞傷了腦袋,還未全好,娘娘以前總是不苟言笑,他們翊坤宮的奴才都有些怕呢。
這幾日的娘娘倒是好相處得很,小蝶很是喜歡。
小蝶笑了笑,扶著她回床邊坐下。
「是是是,娘娘什麼都不怕,娘娘安心睡吧,奴婢就在床邊守著您。」
顧炎寧往裡挪出一個位置:「你進來陪我一起睡吧。」
小蝶連連擺手:「這不合規矩,娘娘,奴婢在床邊守著您不是一樣么?」
這怎麼能一樣?
顧炎寧癟癟嘴巴,突然想起了昨夜那好聞的松香。
想著他反正不怎麼行,不由又動了心思:「皇上在哪兒呢?」
「皇上一般不來後宮,這個時辰了,想來已經在清心殿歇下了。」
真龍天子身邊,魑魅魍魎自當遠離,想來雷聲都會小几番。
顧炎寧眼睛一亮,蹭蹭爬下床:「我要去清心殿。」
-
清心殿內。
李逢舟並未睡下,穿著寢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來喜往他肩頭披了件黑色的披風:「皇上,明兒還要早朝,早些安置了吧。」
「你先下去吧,朕透會兒風再喚你進來。」
「是。」
來喜依言退下,看了眼帝王的背影,這幾日皇上被朝堂上紛至杳來的廢后摺子擾得頭疼,也不知那位徐國嫁來的六公主究竟是給帝王灌了什麼迷魂湯,竟使得帝王這般不顧群臣請願,一意孤行。
分明那顧皇后從未給過帝王好臉色。
真真是紅顏禍水,來喜心裡嘆了一聲。
來喜剛關上大殿的門,便見他心裡正念著的紅顏禍水,雙手立掌,堆在嘴邊,正哈著氣,越過層層雨簾,一路拾級而上。
行至廊下后,身旁的宮女才小心收了油紙傘,為她拍了拍身上沾著的雨珠。
來喜慌忙迎上去:「皇後娘娘怎來了?」
顧炎寧撣撣衣服,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學著母后平日里說話的調調:「雨太大,吵得慌,本宮睡不著,隨便走走,皇上睡下了么?」
「還沒有。」
「那真是太好了,」顧炎寧邊說邊往裡走,還不忘吩咐來喜,「你們這裡可有小廚房?」
「自然是有的,娘娘有何吩咐?」
「燒些熱水,小蝶淋了雨,得抓緊洗洗,再煮些薑湯給她。」
「是,」來喜應下,「小蝶姑娘隨奴才來吧。」
小蝶不放心地瞧著顧炎寧:「娘娘,奴婢沒怎麼淋著雨,不用洗,奴婢守著您就好。」
這大半夜的,娘娘非鬧著要來清心殿,若真又出了什麼事,回去自然少不了蘇嬤嬤的數落,況且娘娘這幾日突然同變了一個人一般,她不放心得很,還是寸步不離為好。
來喜笑道:「小蝶姑娘害怕清心殿的奴才們伺候不好皇後娘娘?」
「自然不是……」
來喜使了個眼色,躬身立在門口的小太監便扯過小蝶:「小蝶姑娘隨咱家來,你惹了風寒是小,萬一將病氣過給了皇後娘娘可是大……」
小太監的聲音越來越遠,小蝶不情不願地被扯走,還不時回頭看顧炎寧幾眼。
來喜笑了笑,「娘娘稍等,奴才去稟皇上一聲。」
外面冷得很,顧炎寧一刻也不想多待,兀自推開門:「不必麻煩了,本宮自己進去便好。」
李逢舟聽見門響,不悅地回過頭:「朕說了,不必再來……」
李逢舟話音未落,轉頭便瞧見顧炎寧那張小臉從門縫中探進來,笑眯眯地對他道:「真巧,你也沒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