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半夜，海水和夜色變成一體，大海和夜色之間，一艘船劃破夜色，從背後燈火通明的香港往大陸的一個小漁村而去。

喬靜安腳邊放著一個皮箱，望著對面的岸，對身後的繁華一點也不留戀。

去年外婆去世后，她收到了一封別人轉交過來的信。她的父母生命垂危，想見她最後一面。

舅媽勸她去，雖然父母沒有養育過她，畢竟生了她，還一直給生活費。如若生身父母真的去世，做兒女的哪裡能真的放得下。

舅媽大概知道她的親身父母以前是大資本家，這幾年下來，富農都得夾尾巴做人，舅媽大概以為她親生父母在哪個農場改造遭罪。

舅媽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喬靜安也不捨得讓她擔憂，決定找機會去見原身的父母，而且，她也想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了。

舅媽送她走的時候，給她塞了一大包吃的，叫她呆的不開心就早點回來。

這是擔心她在外面過的不好？大概也擔心家裡兩個哥哥嫂嫂不喜歡她。

喬靜安安慰兩句舅媽兩句，隔日就離家了。

外公外婆只生育了她媽和舅舅兩個孩子。舅舅是老來子，比她媽小十多歲，她今年都二十歲了，舅舅也才三十歲出頭。

因為從小被寄養在外婆家，她和舅舅的感情特別好。在村裡人眼裡，她就是舅舅家的養女。

舅媽以為她是北上去北京見父母，殊不知她要見的父母在香港。

大概早有準備，她找到了住在廣東小漁村的那家人，那家人一對小夫妻帶著一對兒女，男人話少，當天晚上扛出來一條小船，送她到了對岸。

家裡的父母正好好的站在岸邊接她。

喬靜安還是那副樣子，不卑不亢，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她親生父母和兩個哥哥嫂嫂有點驚訝。沒想到從小被寄養在鄉下的妹妹有這樣的氣度。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這次叫她來，一是因為外婆去世，她爸媽怕她無人照顧，二是全家準備搬去英國。

她媽對她會和他們去英國一點疑問都沒有，尤其是在看到她的英語比絕大部分香港人都說得好，說她去了英國會有更好的發展。

喬靜安冷靜的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拒絕了他們，她要回去。

哥哥嫂嫂一臉驚訝，她爸沉默不語，她媽雙眼含淚，「為什麼，現在那頭多危險，你回去又有什麼好日子。」

她爸看著她道，「這些年是我們對不起你，但在這事兒上你別耍脾氣，這關乎你一生的命運。」

小女兒出生時剛建國不久，也亂，當時家裡遇到一個大麻煩，以防萬一，就把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兒送到丈母娘家撫養。等事情解決后，小女兒已經和他們生份了，不願意和他們生活。

喬靜安拿過紙巾給她擦眼淚，「我想的很清楚，我自己的做的決定，好壞我都接受。」

這家人待她不錯，但她還是想和舅舅舅媽近一點，無論是在她心裡還是在原身心裡，舅舅舅媽就像她父母一樣。

她也不想哪一天她逃走被人發現，給舅舅舅媽帶去麻煩，那樣她會愧疚終生。

在香港待了一個月，父母終於接受她回去的決定，走的時候，給她裝了一堆東西，喬靜安哭笑不得，這些東西，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拿得走，再說，該補的物資，她早已經買了不少，都存在空間里。

最後精簡物資，收拾出一個皮箱出來，方便她拿，裡面有半箱金條，和一些衣裳首飾。也不輕。

送她回來的男人和當初送她過去的人是兄弟倆，快靠近岸邊時，他道，「小姐，我還是把你送到當初你出海的那個山腳下，我弟弟會送你上火車。」

喬靜安點點頭，「謝謝你們兄弟了。」

男人憨厚一笑，「小姐不用客氣，我們都拿了老爺的工資的。」

到了岸邊，他弟弟和弟妹正等著。

剛下船，後面傳來人跑動的聲音，「爹娘，快跑，抓逃港的人來了。」

女人著急，「怎麼辦，抓到可是要坐牢的，咱們快跑吧。」

兩兄弟也有點慌，「小姐，上船，我們現在就走，我們有船，他們追不上。」

喬靜安一把提起皮箱，推了旁邊著急的不行的女人一把，「我已經到了，就不用你們送了。你們一家人都在這裡了吧，以後我想去香港會自己想辦法的，不用你們傳遞消息，這次你們全家就走吧。」

喬靜安從小路快步走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一咬牙，家裡的東西都不要了，急忙上船，船杆子一撐，船舷離岸，船隻航向對岸。

抓逃港的紅袖標牽著一條警犬，眼睜睜看著船走遠了。

帶頭的女人一跺腳，「可惡，慢了一步。」

警犬嗅嗅地上，不停的叫喚。

「這邊剛才有人過去？」

警犬往那邊跑兩步，牽繩子的人趕緊跟上，「這邊有人，咱們趕緊追。」

「這是回村的路，有什麼好追的，人都跑了。」

領頭的人訓斥道，「傻呀，不是逃港的，說不定是那邊過來的。」

「誰那麼傻，都逃過去還回來？」是他也絕不可能回來這邊過苦日子的，他羨慕的望著對岸。

「說不定是派過來的間諜，咱們抓住就是大功一件。」

「對，不能放過！」

一群人牽著警犬朝那邊追。

喬靜安躲過人的眼睛，一甩手把皮箱扔進空間，把身上的皮鞋、絲質襯衣全部換下來，變成棉麻質地米黃米黃的襯衣，灰撲撲的長褲、布鞋。

柔順的披肩長發，利索的編成兩個麻花辮。

「這邊，這邊，我看到了。」

月光下，前方的人影看的清楚，喬靜安下意識回頭，叫後面追趕的人看到了她的側臉。

背後的人聲和狗叫聲逼近，喬靜安換好衣服出來沒跑兩步，逼得她跑到前面一棵粗壯的樹作掩護，溜進空間。

大夏天的，累的她一身汗，心裡松下來，順便換洗了一下。

這幾年她研究下來，空間和原來的房子沒什麼區別，這些年水、氣電一直沒有斷過，她也就放心大膽的用了。

換洗一遍，順便清理了一下皮箱，把裡面的金條和首飾拿出來，放到衣帽間下面的柜子里。

另外拿了一個半大的麻布袋，裡面裝著兩套換洗的衣裳，這個年代特有的搪瓷缸、介紹信，另外還有她自製的水果燕麥片。原來的錢和糧票也拿了一疊收在裡面。

這時候，外面的一群人繞著四周搜索了好幾遍，確認人不在這裡了，這才放棄找人，回村裡去了。

喬靜安估摸著時間，走出空間，外面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大概辨認了一下方向，抓緊時間繞路到廣州城裡。

等她走到城裡，已經天亮了，她找了幾個人問路，到了火車站，拿著介紹信買票，最後剩下兩張卧鋪，她趕緊買了一張票，上了火車，從廣州去湖南，再轉車回四川。

累了一晚上，也餓了，她想去倒一杯開水泡麥片吃，拿了搪瓷缸準備去接點開水。前兩有兩個女人在說話，她敏銳的發現那兩個人的聲音像昨天晚上追她的人。

她低頭側著身體過去，聽到兩人說昨晚上那個間諜是怎麼逃跑的，要是昨晚上抓到立功了，這次回去肯定就能入黨。

接到水，她跟在兩人後面，發現她們也在卧鋪，和她隔了一個車廂。

一路上她特別小心，進了車廂后，泡好燕麥，蓋上搪瓷缸蓋子，去車廂後面洗手，不經意的路過她們車廂，兩人已經躺床上睡覺了。

也是，追了她一晚上，可不累嘛。

她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來，上了個洗手間出來，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跑過來，一屁股坐在她腳上。

她低頭，小孩兒正仰頭朝她笑，眼睛亮的跟有小星星一樣。

「媽媽！」

喬靜安四周看了看，兩邊都沒有人。

「放開，快回去找你爸媽，我要走了。」

小孩兒反而把她腿抱的更緊。

仰起頭，「媽媽抱我。」

想叫人又怕引來那兩個紅袖標的女人，只能把他抱起來。

小孩兒特別識相，看她要抱他，趕緊張開手，抱著她的脖子。

喬靜安路過兩邊的車廂，故意每個車廂停留了片刻，大部分人看了眼她和孩子，沒一個人叫住她，反而她懷裡的小孩兒興奮的小屁股扭來扭去的叫媽媽。

即使小孩兒不胖，喬靜安也有些抱不住，準備去前面車廂找乘務員，沒走兩步，小孩兒嘟嘴，「媽媽，我餓啦。」

也不差這會兒，喬靜安抱著孩子回自己的車廂，水果燕麥片已經泡好了，這會兒還有點燙。

喬靜安把小孩兒抱在自己腿上坐著，單手抱著固定好他上身別亂動，拿出一個乾淨的木勺子，吹涼餵給他吃。

在家她就是這麼對付愛動的小表妹的。

水果麥片是她自己做的，去年專門在家裡自留地里種了一分地的燕麥，收到的燕麥有一小麻袋。

收到的麥片全部用擀麵杖把燕麥碾壓成燕麥片，放在土灶里烤熟，晾涼后再加上晒乾的蘋果乾、梨子乾等常見水果，又加了一些花生碎、核桃碎等乾果，最後倒了一些奶粉進去拌勻。

在這個年代，這樣一份水果燕麥片是有錢都沒處買的好東西。水果燕麥片做出來后，舅媽家的小表妹、小表弟都特別愛吃，小表弟不愛吃奶粉，她專門給他倒了麥乳精進去調節口味。

她現在泡的是放奶粉的，小孩兒吃的津津有味，喬靜安忍不住小聲道，「吃的跟小豬一樣，胃口這麼好，怎麼還這麼瘦。」

在喬靜安眼裡，就算在這個年代，家裡條件好一些孩子都養的不錯。她家舅舅在醫院上班，條件算不錯，舅媽沒轉戶口，在大隊上還有口糧領，家裡的小表弟、小表妹不管身上胖瘦，臉上都還有一些嬰兒肥。

這小孩兒看身上的衣服算穿的好的，連個補丁都沒有。看起來家裡條件應該不錯，但是身上卻瘦弱的很，臉色也有點黃。

吃完半搪瓷缸的泡燕麥片，小孩兒還有點意猶未盡，一個勁兒往杯子里看，喬靜安給他擦乾淨嘴巴，抱他的時候都不敢壓住他肚子，怕吐了。

「走，咱們去找乘務員，讓他們給你找爸爸媽媽去。」

小孩兒仰起頭，腦袋朝外面轉，高興的喊道，「爸爸，媽媽給我吃甜甜的。」

喬靜安扭頭，看到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他五官長得好，一看就不普通，穿著一身軍裝，靠在車廂上，抱著手臂，看著她，眼睛看人特別有侵略性。

不知道他靠在那兒看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