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皇上,崽崽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秀敏拿捏著當初跟康熙相處的狀態,又正經又羞臊地白他一眼,「孩子在呢,渾說什麼?」
又道:「我巴不得你能陪我們一起安寢呢。」
這倒是真心話。
只是原因嘛……他明天就會知道了。
「嗚哇——」
翌日四更天,坤寧宮的夜空,照舊被一聲嬰童的啼哭劃破。
緊接著便是一聲「呔——」的喝罵,康熙捂著眼睛驚坐而起,難以置信地看著滿床亂踢的小崽子。
秀敏翻了個身躲開崽崽的無影腳,也坐了起來,「怎麼了皇上?」聲音微微顫抖。
憋笑憋的。
但她演技好,而且寢殿里很黑,康熙未覺異常。他也顧不得自己劇痛的眼眶,擔憂地指著哭得天崩地裂的胤祁問:「祁兒怎麼了?」
胤祁聽到動靜,半夢半醒中就知道提出訴求了:「餓……崽崽餓……嗷嗚嗚嗚嗚~」
秀敏攤手:「如你所聞,餓醒了。」
康熙:「……」
他就想問一句,有那麼餓么,至於哭成這樣?
秀敏憋著笑:「每天都是如此,皇上,我喊嬤嬤進來帶他去吃點東西可好?」
康熙心底是想反對的,但胤祁哭得用『撕心裂肺』來形容也不為過,他沒睡夠的腦子嗡嗡的,又心疼,當下就點了頭。
秀敏便如往常一般喊了人,伺候的人進來,點了燈。
康熙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家崽崽一秒變臉、一秒清醒的功夫,簡直讓他嘆為觀止。
曹嬤嬤要帶胤祁去寢殿外間洗漱和進食,胤祁不舍地親了秀敏一口,「額娘,早~」
然後才伸手,給曹嬤嬤抱。
被忽略的康熙頓時酸了,重重咳了幾聲,昭顯自己的存在感。
胤祁總算意識到他的存在,卻只是看過來,叫了一聲汗阿瑪,沒有其他表示。
康熙臉黑了黑,但他也不可能主動去要求,崽崽也親他一下吧?
秀敏捂著嘴笑:「皇上,還睡嗎?」
康熙看了眼西洋鍾,凌晨三點,「得了,還睡什麼睡?」
今日是冬至,根據欽天監測出的吉時,卯時就要去天壇祭天了。
秀敏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看到那明顯的一隻熊貓眼,秀敏差點沒繃住又笑噴出來。
康熙看到他的笑顏,整個人都愣住了。
燭光下,赫舍里秀敏一張芙蓉秀面格外柔美,這兩日她沒了病色,抿唇一笑間,竟是多了些明媚的清灧來。
康熙心頭一熱,看向她的眸光繾綣起來,「敏敏……」
他伸手就欲把她抱到懷裡溫存一番,誰知竟然撈了個空。
只見皇后忽然爬下床,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康熙:「???」
「求皇上饒恕祁兒大不敬之罪!」秀敏指了指他的眼睛。
康熙按向眼睛,痛得嘶了一聲,這才察覺到什麼,臉一黑,下令道:「都下去!」
堂堂一國之君,怎能讓奴才看到如此狼狽之態?
帝王一怒,寢殿里等著伺候的宮人,全部頭皮發麻地退了出去。
今天曹嬤嬤給胤祁準備的是羊奶、蛋羹和小饅頭,胤祁吃得特別香。
吃完嬤嬤們準備的份量后,胤祁知道汗阿瑪在,自己不可能吃太多,就乖乖地跑回寢殿,準備再跟汗阿瑪額娘一起,睡個回籠覺。
卻看見汗阿瑪坐在額娘的梳妝台前,額娘正往他眼睛上塗塗抹抹,「這脂粉不防水,皇上注意著點別讓汗水弄花了。」
胤祁好奇地跑過去,「額娘,在幹嘛?」
見康熙眼角微抽,秀敏當機立斷,把胤祁抱起來就塞到康熙懷裡,「崽崽,你還沒跟你汗阿瑪問安呢。」
胤祁聲音奶奶的,甜甜的:「汗阿瑪,早~」
秀敏:「親親。」
胤祁乖乖地mua了康熙一口。
康熙:「……」
他無奈地看了秀敏一眼。
奸詐、太奸詐了!
居然教崽崽撒嬌?!
而他居然很吃這一套。
秀敏:「皇上,崽崽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康熙:「……」
秀敏:「其實我昨晚就勸過你了。」
是你不聽,還說那麼肉麻的話,驚悚得我都不想跟你多說了。
康熙:「……」
秀敏:「你剛剛答應我不計較的。」m.
康熙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最後還是沒忍住,把胤祁放在膝蓋上,撓他痒痒,直到他笑出眼淚叫著救命,才放過了他。
康熙臨走前,秀敏遞給他一副西洋墨鏡,「皇上,以防萬一。」
康熙看到她眼裡促狹的笑意,冷哼一聲,沒忍住捏了下她的鼻子。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才離開坤寧宮,皇后的寢殿里就傳來杠鈴般的笑聲,「兒砸,幹得好!mua~」
胤祁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無辜。
……
天才亮了沒多久,皇帝昨晚宿在坤寧宮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六宮,連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這可真是稀罕事啊。
皇後有多少年沒承寵,她自己可能不記得了,但後宮里有些人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康熙十一年,太子得了一場重病,幾乎沒命,皇后親身照料了三天三夜,才把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可自那以後,皇后就病倒了,除了教養太子,所有宮務都交給了當年的鈕鈷祿氏,鈕妃。皇上也只在白天去探望她,晚上從未留宿坤寧宮。
只除了一回,便是胤祁出生的前一年,皇后壽辰那天。也就那麼一回,皇后就懷上了,還好好兒地生下了健康的胤祁……
承乾宮裡,貴妃幾乎要絞碎了手裡的帕子,卻只敢在心裡咒罵,不敢像之前一般明著摔打東西。
翊坤宮裡,郭貴人再次跪到了宜嬪身後,「謝謝姐姐昨晚的救命之恩。」
宜嬪把手裡的鞭子舞得劈啪作響,好好兒的景觀灌木被抽得支離破碎。
永和宮裡,烏雅氏咬得嘴唇發白。那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儲秀宮裡,僖妃揉碎了一朵花,問身邊伺候過昭文皇貴妃的宮女,「不是說她快病死了么?還……」
話未說完,身邊的宮女跪了一地:「主子慎言!」
而幾位嬪位的娘娘,則不約而同地思量著,今天要不要去坤寧宮請安?
然而,等她們商量好,一起來到坤寧宮前時,卻被告知皇后又『身子不適』了。
不過,這回的『身子不適』,可就太耐人尋味了。
赫舍里氏不管別人怎麼猜想,這日她沒再去慈寧宮,只讓胤祁帶著宮人去了。
胤祁到時,皇太后也在。她一個眼色,伺候胤祁的徐嬤嬤就被她的宮女喊到一旁問話。
徐嬤嬤小心翼翼地作答:「昨晚皇上皇后是和九皇子一起安寢的。」
宮女如實回稟了皇太后與太皇太后,兩人不由看向胤祁。
宮女的聲音很小,但胤祁耳力好,全聽見了,他眨眨眼,跟著就說:「崽崽,睡中間。」
兩人頓時哭笑不得。
太皇太后拿著牛肉乾哄著胤祁問:「祁兒啊,你喜歡烏庫瑪嬤嗎?」
胤祁的眼珠子跟著牛肉乾左右晃動,「喜歡~」
「那祁兒以後跟烏庫瑪嬤一起睡,好不好?」
胤祁的心神全部在牛肉乾上面,為了得到好吃的,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麼就應下來了,「好~」
太皇太后眼裡透出驚喜,給了胤祁一大袋子牛肉乾,讓他去花園裡玩了。
皇太后詫異:「姑祖母,您這是……」
太皇太后美美地喝著鍋茶,笑道:「這幾天祁兒一來啊,我這病就奇迹般地好轉了,我想著,或許是我這老太婆少了些生機活力。」
皇太后追問:「所以您是想要把祁兒養在慈寧宮?」
太皇太後點點頭:「正好也給他們小夫妻多一點相處時間不是?你覺著,皇后能應嗎?」
皇太后:「若是您開口了,她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只不過……」
太皇太后睨她一眼,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輕笑道:「有這兩個孩子在,她不可能永遠逃避,最多不過偷幾年清閑罷了。」
皇太后感慨道:「是啊……這後宮啊,心大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午後,康熙的聖駕從天壇回宮后,直接就去了坤寧宮。
他黑著一張臉,戴著一副墨鏡,正打算興師問罪,卻看到皇後頭上綁著抹額,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歪在榻上。
榻前隔著一扇屏風,屏風前恭敬地立著慎刑司的李郎中。
李郎中見皇上來了,立刻行禮。
康熙想起前幾天移交慎刑司的幾人,眉心一皺,「審出什麼來了?」
一刻鐘后,康熙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不過,卻不是沖著坤寧宮來的了。
康熙揮揮手,讓李郎中退下,屏風也讓人撤了下去,可他卻沉默良久,沒有開口。
一根簪子,慎刑司重型之下,審了好幾天,竟牽出了許多『意外之喜』。
——不止太監小原子和小石子都是佟佳氏的人,這後宮中,幾乎有地位的嬪妃宮中,都有她的人安插其中,至於那些人都是誰,二人並不甚清楚。
只供出他們自己宮外的一些家人或好友,小命握在佟家人手中,其他人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而簪子是佟佳氏的有意布置,目的竟是等著有朝一日,皇後宮中出了什麼事,她好『被冤枉』,再自證清白,以達到反將一軍陷害他人的目的。
這樣的布置,在其他宮中也有。
「呵。」皇后冷笑,「好一朵目光長遠、九曲玲瓏心的清純白蓮花,好一個號稱『佟半朝』的佟佳氏啊!」
康熙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什麼『佟半朝』?」
皇后:「皇上可能不知道吧,佟佳氏在朝為官者,大大小小也有數十上百人計,早就在民間有『佟半朝』的『美譽』呢!」
歷史上這個『美譽』還要好幾十年後才有人說,但其實如今的佟佳氏也不枉擔了這虛名。
康熙聞言,面色更是暗沉如水,「我竟不知、竟不知……」他怒極反笑:「哈哈哈!好一個『佟半朝』,他們養的好女兒!」
「咳咳……」皇后捂著額頭道,「臣妾舊疾複發,無法為皇上分憂了……」
康熙關切地幫她拍著背,「此事不用你管,我來處置就好。」
當晚,康熙御駕親臨承乾宮,一沓畫了押的供狀摔在佟佳貴妃跟前。
「佟佳氏,你好生令朕失望!」
他念著舅家的情分,佟佳氏一入宮就封妃,隔年就是貴妃,六宮裡除了皇后,就她最為尊榮,她到底還想如何?
「表哥、表哥,」佟佳氏披著頭髮,膝行著抱住康熙的腿,哭得梨花帶雨,「臣妾沒有害任何人啊表哥,這些布置都是家裡幫臣妾安排的,目的也只是幫臣妾自保啊!」
佟家幫她布置的,又何止小原子和小石子?自從那兩人被帶走開始,她就有所察覺。佟家也立刻動用了宮裡宮外的多處力量去阻止審訊,甚至想過殺人滅口。
但是……暗中不知道是哪方勢力多方阻撓,皇后也手段強硬,他們動作越多,破綻就越多,最後只能做一些棄卒保車的決定。
好在,這條線沒被查出什麼要命的事情,她早已想好了辯解之詞。
「表哥,你不知道,你雖給了臣妾皇后之下的最高位分,讓臣妾統攝六宮,但那些胎死腹中的孩子,一直讓臣妾無法安睡……」
佟佳氏哭著提起她小產了4次的事情,康熙頓時深感愧疚,語氣也軟了些:「你懷疑是有人害你?」
佟佳氏:「如若不是,為何臣妾次次都保不住孩子?」
康熙擰眉,其實南懷仁和皇后都分析過這件事,他們認為佟佳氏屢屢小產,跟他和佟佳氏是近親,胎兒畸形有關。
但這種分析雖然有科學依據,他卻不能說出來,除了他跟皇后,大清沒有人相信洋人的科學。更何況,說龍胎畸形,實在有損他帝王的威勢。
見康熙沉默,佟佳貴妃就知道她的話起了作用,當即再接再厲:「表哥,臣妾敢對著三尺神明起誓,臣妾絕無害人之心,表哥就饒了臣妾這回吧!」
康熙閉了閉眼,仰頭看著門外的夜空,冷聲道:「佟佳氏,你可知,我本有意將十一皇子的玉牒,改到你的名下?」
「啊……」
「可你竟如此糊塗!朕斷沒有理由再讓你撫養皇子了。」
「表哥,臣妾錯了,但臣妾從沒有害人。家裡為我如此布置時,臣妾本就是不願的,可最後臣妾還是拒絕不了長輩的拳拳愛女之心……」
佟佳氏辯解著,康熙卻冷冷地低頭看她,「行了。梁九功!」
「奴才在!」
「傳朕口諭:佟佳氏德行有失,罰俸半年,禁足三月,宮權交還中宮。」
佟佳氏在康熙冷厲的目光中,放開他的腿,低眉順眼地謝恩:「謝皇上隆恩……」
那強忍著啜泣,委屈不已的模樣,讓康熙不由生出憐惜之感。
他一時心軟,忍不住想去將人扶起來,但那一瞬間,他腦中忽然冒出皇后說的『白蓮花』三個字,面色便古怪起來。
敏敏說的,好像有那麼點形象……
什麼壞事都是佟家為她安排的,她也不想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而已。
佟佳氏本以為,她委曲求全的姿態,會像過往一樣,得到帝王的憐惜,誰知等她回神,皇上早就走了。
佟佳氏:「???」
……
連續去了慈寧宮三天後,烏庫瑪嬤的病氣都被胤祁吃光了,他便不再主動要去了,倒是讓太皇太后想念得厲害。
她一個長輩,去皇後宮中探病,也不合規矩。就趁著皇帝來問安的時候,提了想養胤祁的事情。
康熙聽完驚詫。
太皇太后不高興了,「怎麼,皇帝這是不信任我?就算我不會養孩子,蘇麻喇姑可是你半個老師,得你讚譽有加,她總會養吧?」
康熙囧:「皇瑪嬤,我不是這個意思。」
太皇太后輔佐大清兩任明君,誰又敢說她不會帶孩子呢?
「只是祁兒這孩子不但離不得敏敏,還特別難帶,怕是會擾了您的清靜。」
太皇太后:「我不怕鬧。而且祁兒已經答應我了。」
康熙:「……那孫兒就去跟敏敏說一說。」
當天,康熙就去坤寧宮找皇后說了這件事。
秀敏錯愕了一會兒,覺得這事兒有點玄幻:「皇上,你……確定?」
「我也覺得這事兒難成,但皇瑪嬤似乎特別上心,不妨讓她試試?不行再讓祁兒回來就是。」
秀敏看著康熙眯了眯眼,忽然話題一轉,說了另一件事:「聽說皇上只罰了貴妃禁足三個月?」
康熙莫名心虛地轉過視線,摸摸鼻子,「還當面斥責,罰俸半年,奪掌宮之權。你知道的,她身子骨也不好,今早又病了……」
皇后:「呵。」所以,你弱你有理?
康熙輕咳一聲,「皇后是不是有什麼意見?」
秀敏內心再次呵呵,她能有什麼意見?她詐病不管,不就是顧忌著對方是他的親親表妹,她只好秉承著不得罪上司的職場原則,讓康熙自己處理么?
但這個『上司』實在太有失公允,讓她失望了,竟然重拿輕放?
須知孩子就是她的逆鱗,貴妃此舉,已經讓她感到了孩子的安全受到了威脅,她是不可能如此輕輕揭過的。
秀敏微笑:「皇上,說實話祁兒有些頑劣,我教導不力,就這麼送到慈寧宮,怕於皇瑪嬤康健無益,不如……您親自教導一番,再送去不遲。」
「啊?」康熙被她兩次突然轉移話題,弄得有些跟不上節奏,不知道自家皇後轉瞬間已經想到了好幾個整他的辦法。
「那就這麼辦了!」皇后一錘定音,讓人喊來胤祁。
「崽崽,今天開始,你汗阿瑪要教導你怎麼做一個巴圖魯哦!」
胤祁一臉茫然:「哦。」
秀敏:「那你這就搬去乾清宮住吧。正好晚膳時間快到了,你跟汗阿瑪一起用膳好嗎?」
胤祁抱住她:「額娘,一起!」
「額娘不去哦,」秀敏循循善誘,「你汗阿瑪一頓晚膳有六十六個菜哦,隨便吃!你去不去?」
「去、去!」胤祁一說到吃的,十分現實,轉身就抱住康熙的大腿,「汗阿瑪,抱,走!」
康熙:「……」
秀敏當然不會就這麼讓胤祁直接就跟了他去,她借口要給胤祁換衣服,將他帶到內室,小聲叮囑。
「要聽汗阿瑪的話。」
「可以哭,但要抱著你汗阿瑪哭。」
「要像喜歡額娘一樣,跟汗阿瑪說喜歡他……」
不料說到這裡,連連點頭的胤祁持不同意見:「不喜歡!」
秀敏愣了愣:「啊?為、為什麼?」
她怎麼記得,前幾天崽崽還挺喜歡康熙的啊?
胤祁皺皺鼻子,嫌棄道:「汗阿瑪,丑~」
秀敏:「?!!!」
她瞪大眼睛,忽然有了種大難臨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