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果然落枕了。」
一大清早，葉小白兔哭喪著臉嚎了一聲，揉揉自己的脖子，那裡在隱隱作痛，稍稍動彈一點都難受。
昨晚的睡姿很不標準，然而他沒想到整整一晚睡得死，他的脖子都沒動地方，醒來自然而然開始酸痛。
兔爪摁在皮毛上，揉啊揉，試圖將疼痛化開。
然而手短的缺點又被暴露出來，爪尖的部分勉強能夠到脖子，還沒揉幾下，葉白兔的爪子就酸了，他只好用另一隻爪揉酸痛的爪子。
唉，一大早起來就喪氣滿滿。
「對了，我的搓背小弟呢？」葉訣突然想起，昨天可是打賞了兩塊靈石，叫他揉個脖子不過分吧。
想到這兒，他四處看看尋找搓背小弟的蹤影，可大清早，狐三都沒醒，客棧都沒開門，四周黑漆漆，窗口透進一點光。
他向木榻邊緣蹭了蹭，下床去找搓背小弟。
黑暗中，一隻小兔腳伸出，在空蕩蕩的床下探啊探找落腳點，突然窗口吹進一股涼風，兔爪沒有毛毛抵擋風，粉粉的肉墊被冷風吹了個正著。
冷冷冷冷冷！
葉白兔「嗖」得一下收回小兔腳，塞到軟軟的皮毛下，又蓋上被子打算重新捂熱，可能是泡湯泉的緣故，他現在極討厭冷風，想要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那、那就再疼一會兒吧，天亮了再去找小傻子。」葉白兔蜷縮著身體喃喃道，他不願意再被涼風吹。
可是脖子真的好疼，像被鈍刀劃開一樣，昨晚睡得不踏實，腦袋也暈乎乎的……
小白兔委屈巴巴地裹著小被子，眼珠晃動，黑夜中像一塊熠熠發光的珍寶。
無聊之下，他開始打量屋子的陳設，客棧的卧房還好，木榻、茶桌都半新不舊的，可能是太久沒來客人了，被子有點潮，仔細聞有一股霉味。
這個他尚且能忍受，可吃飯、喝茶的用具略破，若是太臟，他自己得另買一套，畢竟孤鶴峰用的是玉杯錦被，生活質量可不是下降了一星半點。
「嗯？」目光掃到木榻旁的茶桌，葉訣發現上面個黑亮亮的東西，印象中茶桌上只有茶杯，沒有其他東西啊？
帶著好奇心，他往前蹭了蹭，黑亮的金屬外壁、喇叭狀的外形，這是個……鈴鐺？
小鈴鐺？不會晃一下，搓背小弟就來了吧？
葉白兔想著，左右也是無聊，於是伸出不安分的爪子，使勁戳了一下小鈴鐺。
「叮鈴。」小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極為清脆。
葉白兔莫名被勾起了好奇心，或許是本能驅使，他又用力戳了戳小鈴鐺，果然，在他不懈努力下，屋子內，「叮鈴、叮鈴」的聲音響個不停。
「好玩！」葉白兔的爪子撥弄個不停。
不知何時，門外出現一盞油燈。
？？？葉白兔抬頭看去，門口糊著白紙，清晰地看到油燈的光亮以及倒映的身影。
一個人形身影，小小的。葉白兔突然想：不會自己的預言成真了吧？
「咣咣咣。」門外的人敲了敲門。
「進來。」葉訣道。
門被輕輕從外打開，跳動的油燈移到室內，少年一頭散發用髮帶簡單束起，披著一件青衫，明顯是剛起床。
少年合上門，走上前來，油燈被擱到茶桌上，整個人站在榻前，眉眼微垂，等待葉訣下令。
葉白兔歪著腦袋，不可思議：「這鈴鐺……你放這兒的？」
少年沒說話，輕輕點了下頭。
「吶……」葉白兔倒不好意思了，大清早把人家從睡夢中吵醒，這孩子傻乎乎的，要是睡眠不好，更傻了怎麼辦。
不過來都來了，順道給他揉揉肩吧。
他搖搖頭，俯身趴下，脖子長長伸出，：「吶，揉揉脖子。」
少年沉默著點點頭，提手攬起青衣衣袖，涼風拂過，一雙竹節般修長的手指伸出，摁在了白兔柔軟的脖頸處。
「哎呦。」這一摁，葉白兔肩部裂開一般的疼，疼得他一拳頭錘在被褥上，而後痛感消退，他明顯感覺到脖頸上的那雙手僵住了。
昨天還不滿人家手法輕，今天就嫌重了，你這個金主好難伺候哦。
「落枕了。」他很不願意地承認此事，又覺得丟臉，堂堂一名金丹修士，睡覺竟然能睡落枕，真是笑掉兔兔的大牙。
為了避免丟臉，他乾脆把臉埋到被子里，不理人了。
身後響起一陣短促的呼氣聲，像是在忍住不笑，隨後羊脂玉般的手指活動起來，這次換了策略，大拇指放在肩部，中指放在脖頸中央，一齊用力，正巧能按摩到落枕的地方。
少年手指的力度適中，保持一緊一松的步調，緊時按住肩頸的穴位，松時搓一搓光滑柔軟的皮毛，幾番下來，葉白兔舒服不少。
其實兔子本身就比人小，更何況全身毛茸茸，骨頭更小了，但少年恰到好處地掌握了二者力道，像是特有的天賦。
皮毛下肌肉經脈像是被揉得活絡了，氣血開始流動，葉白兔覺得一股熱流從脖頸處流出，流到全身上下的四肢，熱乎乎的，連之前被吹得冰涼的兔腳都變暖和了。
脖頸本是脆弱之地，即便身後的人是個傻子，葉訣也不掉以輕心，兔耳時時刻刻立起，保持警戒。
然而少年的手法太妙了，不僅上下揉搓，肩部的手指也加大力道，雖然微疼，可疼過後是如釋重負的輕快。
身上暖乎乎的小白兔彷彿浸在湯泉中，熱水流過四肢，安撫著他緊張疲倦的皮毛和神經，全身毛孔大開，肆無忌憚地吸收著熱量。
葉白兔身下似乎不是木榻，而是躺在雲中，棉花一樣的白色雲朵堆滿了全身，悠哉悠哉地載著他。
於是……眼睛輕合，挺立的兔耳變軟，慢慢趴倒。
「不行！」葉白兔晃晃腦袋，即便身後是傻子，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是金丹修者必備的素養！於是，一雙粉粉的兔耳「啪嗒」一下又直起，給身後的少年嚇了一跳。
少年沉默著，看到兔耳趴下又立起，立起又趴下……
最終，在兔耳再一次要掙扎著立起時，一雙手從葉白兔的額前撫過，直至脖頸，連同兔耳也被安撫、貼在後側。
葉白兔暈乎乎的，意識里，自己身體彷彿被棉花被子蓋住，舒服極了，他眼皮實在支撐不住，小腦瓜一垂，睡過去了。
可即便睡過去，一隻爪子還是倔強地伸出，像是要阻止少年的動作。
少年很快發現了小兔子最後的倔強。
他眼神一暗，唇角微微勾起，偷偷伸出兩隻手指去捏起兔爪，兔爪緩緩前移，塞到小兔耳的下方。
小兔子睡夢中感應到了什麼，全身不安分地扭了扭，兔爪乖乖併到一起，再度進入夢鄉。
*
葉訣在雲朵里打滾，左翻一下，右揉一下，不時張開嘴，吞一口鬆鬆軟軟的雲朵，然而咬了個空，雲朵嘛，不扛餓的！
哪裡有吃的呢？
他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肚子，走到雲邊，一股香味頓時竄上鼻尖，他定睛一看，下方竟是一座熱鬧非凡的城鎮，油鍋翻炒聲不絕於耳，有水煮魚、醬肘子……
「咕嘟。」他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本兔來了！」葉白兔豪氣地向上一躍，宛如大鵬展翅，撲向城鎮。
然而剛要降落，他便踩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阻礙他的美食之旅，不能忍！於是兔腳蓄力，預備致命一擊。
他剛抬起腿，腦海中回憶起小傻子臉頰的淤青，心中驟然一驚，不對，他在做夢！
慌張地張開眼，對上一雙黑夜般雙眸，那眸子一怔，隨即避開。
葉白兔一抬頭，自己兔腳大咧咧地揚在半空，看樣子睡夢中要翻身，而少年正托著他的身子。還好少年及時阻止，不然傷口又要崩裂。
「謝謝你。」葉訣道謝，雙爪齊齊一揮，狠狠地伸了個懶腰，這回籠覺睡得不錯，晃晃腦袋，這脖子也不疼了。
「明天得找個舒服點的姿勢，不然又會落枕。」葉白兔自言自語。
少年微微偏頭，視線投在白兔的下方，唇角微動想說什麼，然而終究沒說出口。
葉白兔察覺到少年的異樣，扭頭一看，正巧看到少年眼底的青痕，和俊美的容貌特別不搭，想來自己大早上打擾他睡覺，沒睡好吧。
算了，補償點。
他跳到茶桌，喝了滿滿一大碗的茶水，神清氣爽，隨口問少年：「集市在哪裡？我想買點吃的。」
「……」
「嗯？說話呀？」
「……」
葉訣不解，扭過頭看到少年的唇緊閉，已經抿成了一條直線，而後少年走到茶桌，用手指蘸了點茶水，寫到：南面。
？？？？？這孩子是不會說話嗎？
不對，仔細想想，好像從昨天到現在，他沒說過一句話，最初葉訣以為他是傻子，可相處下來，明顯不傻！
少年寫完字，手欲撤回，葉白兔伸出小兔腳，「啪嗒」一下踩住手腕，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盤腿坐下，高深莫測地伸出爪子把脈。
葉白兔好歹也是金丹修為，靈力用著雖不熟練，但靈識掃過他人身體這類操作，簡單。
可這一掃，他更疑惑了。
少年修為剛剛築基，根骨似乎也不錯，喉嚨處沒任何毛病。
既然沒毛病，為什麼不肯說話？還有人心甘情願當啞巴的？
葉訣更奇怪了，乾脆抱起肩膀，大聲道：「喂，為什麼不說話？」
少年的身體明顯縮縮了一下，後退幾步，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何意。
葉訣正欲再問，可轉念一想，人家不說話，總不能把嘴撬開吧？
圓溜溜的眼睛一滾，心裡開始計劃三餐大事。
「我要去買吃的。」葉白兔說道，悠悠往外走：「走，咱們買好多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