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葉訣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抱緊了身側的「清倌」。
奈何小清倌人高馬大,比他還高出半個頭,因常年修劍,一身肌肉硬邦邦的十分硌手,他抱起來著實有些費力。
「這美人,只能我碰!」他冷然道,擺出一副金丹大妖不容置疑的氣勢。
「這……」青雀門的男子果然被唬住了,這趟前來若沒抓到兇手,反而觸了大妖霉頭,他可是得不償失。
再看葉訣,滿臉戒備的吃醋樣兒,定是不願將身旁的小美人交出去。
如此一來,他低頭思量片刻,最後躬身致歉:「是在下叨擾了。」
葉訣哼了一聲,沒理他,在男子說下這番話后立刻合上門。厚重的木門重重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門外的人猶豫了一會兒后,響起漸遠的腳步聲。
人離開了,葉訣這才鬆了一口氣,收回攬人的手。
祁泊楓眉峰微挑,目光盯著握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直至這雙手徹底鬆開,他垂眸,有意無意地問:「清倌?師兄怎會想到這個詞?莫非師兄……」
他停下,話中之意已然明顯,這類詞可不會在尋常的話本中出現。
「啊?」葉訣愣住,完全沒注意到眼前少年倒打一耙的功力,反而入了套,茫然道:「我腦海中突然想出來的,便說了。」
少年卻窮追不捨:「那師兄為什麼會想到這個詞呢?沒看過,怎麼會知道清倌的含義,難道師兄之前看過什麼話本嗎?」
這這這這這這……
葉訣當場慌了手腳,雖說他年紀這麼大,看這類話本實屬正常,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小師弟翻出此事,太丟人了。
「不是!」葉訣模稜兩可否認,又急急忙忙轉移話題:「我不得不說你是清倌,妖族都能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根本沒我的味道,說是侍寢的男寵也沒人信。」
祁泊楓倒沒追問,高深莫測地應了一聲,反而問道:「如何才能讓我身上沾滿師兄的妖族氣味呢?」
葉訣見轉移話題有效,樂呵呵解釋:「這有何難?二人生活在一起便可。」
想著想著他便紅了臉,當然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床笫之事,小師弟面前,他不能多說。
「原來如此。」祁泊楓點頭。
葉訣見狀,不再多言,扭頭叫眾人們散了,連同祁泊楓也若有所思,緩步離開。
然而就在他以為阿楓離開,這件事順利糊弄過去時,祁泊楓的路走到一半,忽然停在他身側,俯身靠近他的耳畔。
「原來師兄也喜歡看那類話本呀。」少年的語氣暗啞,濕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耳廓上,惹得痒痒的,薄薄的唇瓣似乎下一秒便能觸碰到他透明的耳尖,而話語又是這般曖昧不清……
葉訣表面淡定,卻不知不覺紅了耳朵,有種謊言被戳穿的羞恥,他想抬頭看少年時,阿楓卻先他一步離開了,只留給個背影。
他凝眉,想到自己的身份,更是難堪無語了。
「我可是師兄啊,起碼得起到個榜樣作用吧。」葉訣扶著額頭,一言難盡。
……
今日的尷尬一直持續到了傍晚,連吃晚飯時他都沒敢正眼瞧祁泊楓,少年卻泰然自若,一口米飯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兒。
好在祁泊楓未多說些什麼,吃完飯便離開了,葉訣也鬆了一口氣,吩咐小妖打掃飯桌,自己回卧房就寢。
哪料他剛推開卧房門,抬眼便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房中,手裡慘兮兮的抱著個枕頭。
「阿楓?」葉訣詫異,阿楓大半夜不睡覺,抱著枕頭跑到他房中做什麼?
而眼前的少年卻一臉委屈:「是師兄說的啊,二人須同吃同住,我身上才能染上師兄的妖族氣味。」
「可是……有什麼用嗎?」葉訣一臉迷惑,為什麼要非染上妖族氣味呢?
「這也是師兄說的!」少年眼睛瞪大,像旁人冤枉了他似的:「師兄說青雀門不好惹,他們指不定何時會再度登門造訪,屆時若我身上沒有師兄的氣味……難保旁人不會懷疑。」
這話不假,青雀門的事事關重大,定不願輕易放棄一位有嫌疑的修者,再度登門造訪也極有可能。
葉訣看到阿楓怔怔有詞的模樣,心裡也不禁打起了小鼓,若下次青雀門的人發現少年身上沒有妖族氣味,他該如何搪塞?
「而且只是同吃同住,之前我和師兄也是同吃同住呀。」少年說著說著抱緊了枕頭。
葉訣抬眼,見少年失落像只被人拋棄的漂亮小貓,也覺得有理,同吃同住而已。
「也好,許多年未見,咱們師兄弟二人還能談談心。」他答應了此事。
而後他脫衣躺上了床榻,蓋好被子,不一會兒,阿楓也從換衣的屏風中走出,走到床榻附近。
葉訣是頭一次看到阿楓穿裡衣的模樣,一時發怔,之前少年骨架小小,如今已經長開,骨骼硬朗,成了行走九州的劍修俊秀。
祁泊楓感受到他的目光,眸光一垂,半笑著問:「一件裡衣而已,師兄看著我做什麼?」
「之前瞧你高大,以為是衣服太寬大的緣故,沒想到是真長開了。」葉訣說著,一拍身側的錦被:「睡覺。」
「好。」祁泊楓應道。
葉訣閉上了雙眼,隨後他只感覺到身旁棉被的掀動,淡淡的梨花氣息飄入鼻翼,燈燭熄滅,屋內頓時陷入黑暗。
他靜心想入睡,可到底身旁多了個人,有些不適應,翻來覆去好久,腦袋暈乎乎不知蹭到了什麼,半晌才睡過去。
然而,漆黑的夜晚里,一側的祁泊楓瞪大了眼,一動也不敢動。
那人柔順如墨的一頭長發散在他臉上,腦袋倚著他的肩膀,呼吸綿長,不知怎的,許是夢到了什麼,習慣性地如白兔一樣蹭了又蹭。
「師兄果然把我當棉被了。」
寂靜的夜晚里,祁泊楓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感嘆。
*
葉訣進入了夢境。
不知不覺,他感到整個人騰空而起,漂浮在一片翠色的山頭上,他向下瞧了瞧,發現竟然是孤鶴峰。
孤鶴峰?他怎麼突然跑到孤鶴峰了?葉訣此時尚處在朦朧的夢境中,看到孤鶴峰的第一反應便是:五十多年了,蕭師兄能原諒他嗎?
他是邪妖,師兄們本就知道且幫忙掩飾,而他卻做出了令眾人更失望的事,他奪了祁泊楓的神玉,害得少年靈脈被毀。
即便他已贖罪,可、可蕭鳴泓的心中難道不會留下芥蒂么?難道他還會誠心誠意的認我這個師弟么?
葉訣一時慌張,不知道該如何向蕭鳴泓解釋,恍惚中,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一個人。
「這人是誰來著……」他喃喃道。
眼前卻突然天翻地覆,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吸向地面的樓閣,那身體彷彿透明般穿過青瓦,再一睜眼,他已神魂歸位,坐於竹林雅居內。
「怎麼突然進來了,我還沒想好同蕭鳴泓的話呢!」葉訣大驚,四處尋空隙,想將自己藏好,誰知竟傳來了一聲敲門聲。
他不想開門,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走向門口,手臂一伸,打開了大門。
一個少年垂著頭,孤零零立於院中,滿身的鮮血,道道傷痕。而少年的身後,屍山血海,野鬼哀嚎,天際浮起猩紅的雲彩,雷電霹靂,野獸在肆意地狂歡。
他被這一幕嚇到了,顫抖地伸出手指,觸碰少年的額頭,想知道這人是誰,可他還未觸碰之時,少年猛然抬頭,他終於看清了模樣……
祁泊楓。
他忘掉的人,是祁泊楓。
無數話語自記憶深處洶湧而來,幾乎要將他的腦海衝破,他頭痛欲裂,忽然想起一:他這人,早該死了的。
他的未來,將受盡折磨,被祁泊楓一劍穿心而死,而他僥倖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奢侈,。
「我也把神玉還給你了,一來一回,咱倆也算兩清了不是!」他高聲沖少年喊道,可他越說越無力,便是還回又如何?靈脈被人一寸寸捏碎的痛苦,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嗎?
「你別殺我……」
「我怕死,我也會害怕……」
他眼前一片模糊,手緊緊抓住著被子,拚命掙脫夢魘,忽而,他驟然睜眼,面前是張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面容,是阿楓。
「你別殺我。」
……
祁泊楓一臉驚訝,他的衣襟方才被葉訣緊緊抓住,下意識燃起了燈燭,而在搖曳的燈光下,這人眼角泛起淚,向他苦苦哀求。
「別殺我。」
他知道這是入魘了,忙支起身,一手將人攬在懷中,輕拍後背安慰著,任由葉訣伏在他懷中輕聲啜泣。
「我怎麼捨得傷你呢。」祁泊楓細細安慰。
可他這一番話並沒有令懷中的人得到慰藉,反而隨著夜晚寒氣愈發的濕重,葉訣遲遲無法自夢魘中醒來,一直抽泣流淚。
祁泊楓有些焦急,此時最好的方法是一掌把人拍暈,第二天自然會睡醒,不過如此便會傷人神識,頭疼個十天半個月。
懷中的人仍不住喃喃著:「你別殺我,我求你了……」
「我沒想傷你呀。」祁泊楓語氣急切,一直放低了聲音解釋,可葉訣根本聽不見。
「原書便是這樣寫的,我做了惡事,報應便是未來會被一劍穿心而死,可我寫的不想……我真的不想……」
祁泊楓眉頭越皺越深,根本聽不懂葉訣在說什麼,兩指抬起了葉訣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
葉訣一見這張臉,淚水溢出眼眶,重複著:「我求求你……」
祁泊楓呼吸一窒,感覺自己心跳越來越快:「你求我什麼?」
「別殺我。」
「我不殺你。」
葉訣一怔,眼睛獃獃地看著他,他似乎被人懟了一句,一直在發懵,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碎碎念:「不可能的,人家原書就是這麼寫的,你會殺了我……」
「有什麼不可能的!」祁泊楓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氣,他粗暴地抬起葉訣尖尖的下巴,盯著閃動淚光的眸子,沉聲道:「師兄,這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可能呢。」
而後他俯身,貼上這人柔軟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