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4

第 4 章 04

衛綰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到她回了家,跟爸媽一起去海邊玩,她躺在沙灘上曬了一整天的太陽,太陽好大,好刺眼,也好溫暖。

慢慢的又起了風,烏雲遮住了太陽,吸血鬼出現了,他抱著她,夢囈般重複,別離開我。

風一吹,太陽又出來了。

吸血鬼依舊抱著她,渾身被灼傷,散發出實質的黑氣,喉嚨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低吼,宛如困獸,在牢籠橫衝直撞,頭破血流,卻永不停歇。

衛綰醒過來的時候,躺在棺材里,枕頭有點濕,臉上還有些淚痕。

高貴艷麗的吸血鬼正躺在她旁邊,冰涼的手指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痕,揶揄道:「這麼舒服?」

衛綰:「……」

拜帕吮吸掉手指上的淚珠,音調低啞而有磁性:「吸血鬼的血液確實有致幻作用,但爽到哭的……」

他吮吸的手指,正是剛剛喂她喝血的那根。

再加上這種近乎挑逗的話——

衛綰氣的臉色緋紅,放肆地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你能不能別這麼下流?」

吸血鬼濃密的眼睫微垂,血眸注視著她的柔軟潔白的小手,目光陰沉深邃。

衛綰忙收回手,又是一副受到驚嚇的小可憐模樣。

拜帕盯著她瞧了會兒,眼中瀰漫著森森寒意,唇角卻勾起了個清淺的笑,越顯詭譎:「小女孩,你想要什麼?」

「?」

她想要什麼?

衛綰想要的很多,但大多數都得不到。

她的下巴被吸血鬼掐住,陰森冷氣透過肌膚紮根骨髓,染涼了血液,少女漂亮的眼睛水光瀲灧,鴉羽般的睫毛輕顫,「我想,我想永遠陪在您身邊。」

拜帕眼神柔和下來,掐著的動作改為緩緩摩挲,拇指與食指像是死了許久的人類手指,冰涼刺骨。

「乖女孩。」

緊接著,吸血鬼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恢復到了最初相見時的儒雅隨和:「你留在這裡。」

衛綰乖巧點頭,說了句好。

吸血鬼在武力上的絕對壓制,讓她根本無法反抗,只能被動承受。

而且,除了這個……

她委婉詢問:「吸血鬼的血液對人類有什麼作用?」

「人類會上癮。」拜帕瞥見衛綰領口大開,露出雪白的肌膚,他抬手耐心地幫她把扣子繫到最頂端,「吸血鬼的血液有致幻作用,那種歡愉會讓人上癮。」

這件衣服是吸血鬼給她準備的,意外的合身,衣領比較寬鬆,但衛綰還是感受到了緊緊束縛的窒息。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

她艱難問:「那能戒掉嗎?」

「也許吧。」吸血鬼吐息冰冷,動作輕柔,系好了最後一個扣子,「不過,你是戒不掉了。」

衛綰抿了抿唇。

那種沉溺於血液之中的極度歡愉,意識陷於混沌,滾滾黑霧籠罩之下,唯一的亮光便是如甘露般的血液。

在極度糜亂中墮落。

筆記本最初浮現的字跡似乎在耳邊響起,如惡魔低語,永遠無法逃離。

[拜帕先生的血液對我來說,是戒不掉的毒-品。]

……戒不掉的毒品……嗎?

「小女孩,你在難過嗎?」拜帕問。

衛綰身體一僵。

小女孩,你在難過嗎?

你在難過會對我的血液上癮嗎?

這種明晃晃的威脅,衛綰唇瓣咬的發白,瓮聲瓮氣,「沒有。」

吸血鬼的掌心落在她腦袋,緩慢而有節奏的撫摸。

在棺材里。

在逼仄狹窄,幾乎沒有空氣流動的棺材之中。

衛綰呼吸漸漸急促。

吸血鬼的手掌滑落到她的後背,輕輕拍著,把她當做珍貴的寶貝般哄著,輕輕呢喃:「別怕,我的女孩。」

「不要害怕。」

衛綰其實不怕,但討厭這種無助,甚至是無力。

不論如何掙扎,都無可奈何的挫敗。

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掙扎著攀上了救生圈,卻發現救生圈早就破了個大洞,而在深海之下,還有無數的怪物纏著她拽著她將她拖進窒息之地。

門外驟然傳來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武嶼的聲音,在和埃爾默交談。

吸血鬼動作停頓一瞬,又瞬間勾起了個詭譎的笑,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她的後背,「你喜歡外面那個男人?」

他聲線低沉,浸著詭異的溫柔,但無端的沉悶與壓抑仍漫延開來,氧氣都慢慢變得稀薄。

衛綰聽到自己發顫的腔調:「不喜歡。」

拜帕笑:「乖女孩。」

房間里的沉悶氣息陡然消散。

武嶼粗糙的嗓音越來越近:「你還有別的事嗎?」

紅髮少年悶聲:「沒事,我就隨便問問。」

棺材被打開。

吸血鬼從裡面出來,坐在棺材邊緣,好像守護會至高無上寶物的惡龍,也如不容他人侵佔地盤的野獸。

門被推開。

太陽光迸濺入內。

溫暖的金色碎影飄飄洒洒,從武嶼的背後照射進來。

拜帕身穿鐵灰色長袍,襯得他貴氣優雅,而他所在的地方,陰沉,壓抑,黑暗。

一光一暗,涇渭分明。

武嶼跟拜帕相對視,眼神彷彿在空氣中交鋒,電閃雷鳴。

拜帕低不可聞的嗤了聲。

武嶼一如既往地沉默,他端著托盤,是給衛綰送的飯。

——薩爾瑪說,不讓埃爾默送飯,這任務就落在了武嶼身上。

他沉著臉,原本兇狠的相貌更是張牙舞爪,像匹孤狼隨時要將對方撕下一層皮肉,但他只是看了吸血鬼一眼,走到了破舊木桌旁將飯放下。

「早飯。」武嶼簡練說,「你吃完不用洗,等中午的時候我來收。」

全程彷彿沒有看到吸血鬼一般。

拜帕頷首:「嗯。」

再加一句「退下吧」,就完全是命令僕人的姿態。

但不加這句話,語氣也差不多。

武嶼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兇狠之態畢露。

衛綰察覺到氣氛不對,害怕拜帕跟武嶼打起來,她還不想讓武嶼死。

少女從背後猛地抱住吸血鬼勁瘦的腰身,打斷他們之間的對峙:「先生,我想吃飯,可以嗎?」

吸血鬼的身體僵了下。

武嶼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衛綰沖他使眼色,示意他快些離開。

門被關上。

發出歲月沉澱下來的沉重聲響。

尷尬的氣氛籠罩在狹窄的房間。

衛綰要鬆手時,拜帕握住了她的柔軟的小手:「你在維護他?」

衛綰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握著她的手掌很有力氣。

「沒有,我只是擔心您。」

「哦?」

「這裡是吸血鬼獵人的村子,萬一起了爭端,我怕您會吃虧的。」

衛綰小聲說:「我不想讓您受傷。」

很有少女懷春,初次表露心意時的羞澀與靦腆。

拜帕淡淡嗯了聲,壓抑著洶湧情緒,半晌,轉身彎腰抱起了衛綰,帶著她去老舊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在椅子上,衛綰坐在他腿上。

拜帕很有耐心地喂她喝了半碗稀飯,之後把衛綰放下。

拿出了白色手套,慢條斯理地套進手指,雪白的腕子上殘留著被灼傷的痕迹。

手套覆蓋,勒到傷口,吸血鬼卻面色不改,他又戴上了口罩,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了把傘。

除了指尖的一點白,他渾身包裹在鐵灰色之中,好似覆了層灰塵,霧蒙蒙的,卻又有些質感的冷漠。

衛綰:「您要出門嗎?」

拜帕沒回答:「乖乖吃飯,等到晚上我再喂你。」

衛綰:「好。」

最好永遠也別再喂她。

拜帕離開沒多久。

門又被推開。

這次是紅髮少年。

衛綰看了看還有半碗的稀飯,沉默片刻,將碗朝他的方向推推:「如果你不嫌棄……」

埃爾默漲紅臉,大聲說:「我才不是來搶你吃的!」

他好歹也是鐵骨錚錚一條漢子,怎麼可能天天搶女人東西吃?!

衛綰仰頭望他:「可是我也吃不完。」

埃爾默再傻也有個限度,他們村裡最瘦的女孩都比衛綰吃的多,而且因為貧窮,那個女孩常年處在挨餓狀態。

他眼神複雜,心中湧上股奇怪的情緒。

「我知道,你是個很善良的吸血鬼獵人。」衛綰捧臉認真看他,「所以,要好好好吃飯,這樣才能長得更強壯,才能更好的保護大家。」

聲線軟軟的,好像白色尖頭一點粉的桃花瓣飄然落下,掉落心間,很輕,也很癢。

衛綰笑了笑,那朵桃花開的更艷,「要過來坐嗎?」

埃爾默綳著臉坐過去,挑了個離她最遠的地方,面前被衛綰推過來半碗稀飯。

他把飯又推了回去,惡狠狠地說:「你吃!」

「我有特別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你不吃我就不告訴你!」

衛綰眨眨眼,見他態度強硬,只好喝了口稀飯,安靜等他下文。

埃爾默自我糾結半晌:「剛從你屋裡出來,包成木乃伊的玩意兒是誰?」

衛綰:「……」

吸血鬼跟木乃伊也差不多。

都是躺進棺材里的。

「是一個不算特別熟的同伴。」她問:「需要我介紹你們認識嗎?」

埃爾默皺眉:「不用。」

他眉頭幾乎擰巴起來,皺成了個「川」字:「你那個同伴不像是個好東西。」

衛綰歪歪腦袋:「為什麼這樣說?」

埃爾默:「我聽到他跟武嶼說什麼活體解剖,零號,規則……」

「武嶼還問他,你不想讓衛綰回家嗎?男的笑了聲。」

「再說什麼我就聽不到了,他們聲音壓的很低,傳導設備有很多雜音,聽不清。」

「不過他看起來就不像好人,你小心些。」

他說完沒等到衛綰的回話,見衛綰正低頭喝粥,埃爾默不滿地大聲喊道:「喂!」

聲調提高的太過突然,嚇得衛綰不小心嗆了口,抬頭看人時,眼眸水光瀲灧。

喝稀飯喝到把眼淚嗆出來也是厲害。

「……」

埃爾默有被侮辱到:「說了搶你吃的就不會搶!」

衛綰哦了聲,慢吞吞地喝粥,優雅的令人自慚形愧,「傳導設備是什麼?」

「就是傳聲器啊,你們不用這個嗎?」埃爾默疑惑。

其實也是今天剛巧要調試設備,不然也不可能這麼湊巧聽到他們的談話。

衛綰懂了。

大概就類似電話,但這個設備是雙向的。

拜帕跟武嶼自以為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聊天,沒想到正好有傳聲器。

而那個……

活體解剖,零號,規則。

衛綰啃咬著嘴角,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拿起手術刀,神情肅穆又狂熱地解剖名為零號實際上同為人類的殘忍畫面。

她按著太陽穴,驅趕走這想想都覺得疼的畫面。

還有武嶼跟拜帕。

他們倆這樣的聊天,很顯然是認識的。

在哪裡認識的?

一個重要NPC,一個玩家。

一人一吸血鬼是怎麼認識的?

等等,拜帕一定是NPC嗎?

那個筆記本說,[我殺死了拜帕。]

或許,這個拜帕是玩家?

衛綰垂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拿湯勺攪著碗里僅剩不多的粥。

半晌,她突然抬頭:「我想見你父親。」

埃爾默:「???」

衛綰:「我答應他了。」

埃爾默一開始還沒明白到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答應,是答應他們去誘惑吸血鬼。

他沉默了會兒:「為什麼?」

因為目前一頭霧水,所有的線索都是接觸NPC出現的,不如主動點,接了NPC的任務,說不定會有新的線索。

這比留在村落坐以待斃的好。

更何況,她現在也根本沒法逃離吸血鬼,接受不接受任務,都沒差別,不如接了任務。

但這話沒法和埃爾默說,衛綰掂量了下,微微一笑:「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消息,我也想幫幫你。」

幫幫你。

而不是,幫幫你們。

埃爾默心口微震,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其實少年人的好感很簡單,因為轉身回眸的那清亮眼神,因為清晨曦光灑落時見到的朦朧身影,因為不經意間綿綿又柔情的關心……

而少不經事,總以為那些微薄的好感就是喜歡,或者是更深層次的愛。

總之,埃爾默莫名浮上些酸酸漲漲的難受,「你不可以去!」

「吸血鬼天性殘忍,暴虐不仁,你去誘惑他,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再說了,我們世世代代為獵殺吸血鬼而生,永遠都是男人在前,女人在後!從來沒有過讓女人打頭陣的情況!」

他越說越激昂。

衛綰安撫他:「我又不是去死,幹嘛這麼緊張?」

「啪、啪、啪」

掌聲有節奏的響起。

衛綰心中一驚。

那聲音是從窗外傳來的。

緊接著,窗戶轟然破碎,發出清脆的聲響,嘩啦啦一地碎片。

天空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陰沉沉的,黏稠的灰白色塗抹在空中,包裹嚴實的吸血鬼收回雨傘,又重新打開。

他拉下口罩,猩紅眼眸隱藏在兜帽之中,只露出冷白色精緻的下巴,以及彎起詭異弧度的血色唇瓣。

「要誘惑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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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蓮花他又病又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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