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番外-薄光

在百影還很弱小的時候,她曾經見過一個人。

她聽聞上古之戰在極域之中已經打了幾十年了，即將分出勝負，所以來到已經被封閉的空間通道附近,打算碰碰運氣。

萬一哪個眼瞎的修士願意跟她達成交易,將自己的心頭血給自己呢？

懷揣著這樣美好的夢想，尚且弱小的百影來到了修真界離極域最近的村落里。

這是一個居住者以凡人為主的村落，由於離靈氣稀薄的極域太近,所以這裡能夠踏上修行之路的人少之又少。

百影便是在這裡認識她的。

這是一個很蒼老的婦人，獨自一人守著山外的一間茅草屋，屋外是一片栽種得整整齊齊的紫丁香，帶著撲鼻的香味。

她的腿上正蓋著一塊即將綉好的布匹,老婦人正低著頭仔仔細細地在上面綉著精緻的紋樣。

老婦人的銀白色的髮絲在腦後紮成髮髻,用一支烏木簪固定，梳得一絲不苟,眉眼雖然已經老去,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似水優雅的風采,安靜且淡然。

百影此時正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修士的模樣，站在院門外看著她。

嚴格意義上來說,百影的性別為女，所以她平時喜歡變作的模樣還是以女性為主。

她看了這個正在認真綉著花的老婦人許久，終於確認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修為在身,只是在極域附近定居的普通人而已。

百影覺得自己看著一個人竟然看了這麼久,有點兒傻兮兮的,所以她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茅屋裡的裊裊炊煙升起，一陣撲鼻的香味鑽進她的鼻翼之間。

這到底煮了什麼，會這麼香？

百影覺得自己的腳步可能有點兒挪不動。

這個時候老婦人忽然站了起來，將蓋在膝蓋上的布匹放在椅子上，看著她的方向，總算是開了口：「這位姑娘，你為何在這裡站了許久。」

百影偷偷在外面看著這麼一位年邁的老人，還被發現了，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她拿手擦了擦鼻子道：「我就是聞見這裡挺香……有點兒餓。」

老婦人看著她有些年輕的面龐，微微笑道：「我在廚房裡煮了粥，你要不要一起喝點兒？」

凡人的食物，並無靈氣，修道之人吃起來味同嚼蠟，百影本想拒絕，但是看到老婦人微笑的面龐，溫和且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魔力。

「好。」她提起裙子，跨進了這個小院子之中，伏低的紫色丁香擦過她的裙擺。

這個小院子里的一切都非常乾淨且整潔，帶著精緻優雅的品味。

而面前這個老婦人站在屋檐下，頭上老舊的風鈴叮叮噹噹地響，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她的身形優美，站立得端端正正的，不見絲毫老人的佝僂儀態。

濃香的粥被瓷勺舀進青花碗里，百影拿了勺品嘗了一口。

是真的好吃，非常好吃，從口腔溫暖到了心間。

她沒有想到一個普通人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手藝。

老婦人坐在她的對面，一口一口細細抿著這碗粥，抬起眼看了百影一眼道：「這裡很久已經沒有人來了。」

百影點點頭，心想是的，在極域與修真界之間的空間通道尚未被破壞的時候，這裡時時刻刻有經過前去極域增援的修士，但自從空間通道被破壞之後，這裡便人跡罕至。

一場將近百年的大戰，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漫長的時光，但是對於修士來說，也不過是一段不長不短的時光。

「你……」百影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她總覺得面前這個見她第一眼就邀請她喝粥的老婦人不一般，但是她笑容恬淡，面色平和，她開口，卻只能話鋒一轉，「你煮的粥真好吃。」

「是啊。」老婦人又給她舀了一勺粥，不多不少，正正好將整個鍋里的粥都舀了出來。

這個老婦人煮的粥竟然剛好夠兩個人吃，彷彿知道了她要到來一般。

「你知道有人會來到這裡，所以煮了兩份粥么？」百影一邊吃著，一邊抬頭看這老婦人。

「並非，只是我每日煮粥，都會煮兩份。」老婦人優雅地吃著，回答了百影的話，「平日里，多餘的一份我都會將它清理。」

「既然沒有人吃，為何要煮這麼多？」百影有些疑惑，看起來這個老婦人孤身一人居住的樣子，那麼她有什麼理由要煮兩人份的粥呢？

「也許有一天會有呢？」老婦人笑了笑，連臉上的皺紋都是優雅且平和的，只要朝她看一眼，便會陷入無盡的溫柔之中。

她年輕的時候，想必要比現在更加具有魅力吧？

百影這麼想著。

她悄悄抬起頭環顧四周，她對這個老婦人充滿了好奇，想要看看她所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

只一眼，她的目光便鎖定了掛在牆上的那把劍。

那把劍與這個老婦人周身的氣質格格不入。

因為這是一把真正的殺人之劍，百影確定這把劍上沾染了不下千人的鮮血，殺氣寒光被藏斂於刀鞘之中，靜靜地掛在房間里。

「那把劍，是修士的劍？」百影愣了神，轉頭去問那老婦人。

「是啊。」老婦人眯起眼睛，看了那把劍一眼，眸光中閃爍著瀲灧柔情的光。

「它……有名字嗎？」百影心想修士的每一把都有自己的名字，想必這一把也有。

「有。」老婦人托腮，靜靜地看著牆上的那把劍，所有的殺氣與戾氣彷彿在這一瞬間收斂，這把劍忽然之間變得比夕陽更加平靜，「它叫『薄光』。」

——

雲山翠微派的人是第一批前來極域參戰的門派，約莫千人的隊伍在修真界與極域的相交處慢慢飛行著。

目前的戰事並不緊張，所以雲山翠微派的長老薄光帶領著自家門派弟子前進，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按照我們的速度，應當明日便會到通往極域的空間通道之前，要等裡面的人給我們發信號確認安全，才能夠進去。」有弟子走了上來，向薄光報告道。

薄光抬了一下眼皮，略微思考了一下，撫摸著懸挂在腰間的劍，下了決定：「那便在這裡等裡面的人消息。」

「那麼我們停留在何處？」他的弟子又問。

薄光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非常沒有技術含量，他抬眼看了遠處一個小小的城鎮道：「就哪裡吧。」

弟子遠遠地看了一眼，有些猶豫：「這是他們普通人居住的城鎮，我們貿然前去會不會不怎麼好？」

「在靠近極域的這一塊地方，你找一個修士可以修鍊的地方來。」薄光下令讓所有弟子跟著他落到地上。

「貿然前去固然會驚擾到他們，但是現在是打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薄光打了個哈欠，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步伐堅定，「不然你問問他們，願意就在這兒風餐露宿么？」

弟子撓了撓頭，心想他們其實都是可以的，恐怕只有薄光長老自己一個人不願意罷了。

他抿嘴不言，還是跟上了薄光的步伐，普通人的城鎮到底是怎樣，他們倒也很久沒有見過了。

於是，雲山翠微派一行人便住進了這個小鎮之中，兩條看似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就這麼在薄光一個漫不經心的決定下碰到了一起。

對於熙華本人而言，她對於忽然住進他們城鎮的那一行人感到非常好奇。

領頭的是一個年歲約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他帶領著的也是一群年輕人，個個都看起來風姿卓絕，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呀？」熙華趴在自家小飯館的門框上，扭過頭問自己的父親，「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不知道，他們就這麼突然地進城，也不說自己的來歷。」站在廚房裡的父親動作麻利地切著菜，「不過說起來，他們倒是有點兒大方。」

熙華不明白她父親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她看到那個領頭的，看起來很不好相處的男子從小販手上接過了一個價值三個銅板的糖葫蘆，然後塞給了他一大塊銀錠子的時候，她瞬間明白了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意思。

這哪裡是有點大方，這分明是人傻錢多。

得想辦法把他們騙到店裡來。

熙華摳著門框，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薄光確認自己只是出來走走，畢竟等待極域之內消息的時光太過漫長，來到城鎮之中也能多點兒人氣兒，不至於太過無聊。

今日不知是他們本地城鎮在慶祝什麼節日，夜色剛落，路上行人便漸漸地多了。

薄光隨意漫步在街道上，手裡摩挲著他的那把劍，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與他擦肩而過，

小孩子的笑鬧聲響在耳邊，薄光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覺得有點兒吵。

他便是在這裡碰見熙華的。

只見熙華蹲在河邊，輕輕推著水中的蓮花燈，臉頰鼓起來，往燈上吹著氣兒，試圖讓它漂出去。

然而今日的河水實在太過平靜，所以不論它怎麼吹，這蓮花燈都是紋絲不動。

薄光看到幽藍的湖水面上一盞明亮溫暖的蓮花燈閃爍著紅光，而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正蹲在河邊，對著它吹氣，吹得連兩頰都鼓起來了。

他伸手在半空之中輕輕一彈，那蓮花燈便悠悠地漂了出去。

熙華驚喜地看著蓮花燈漂遠，有點兒高興。

她在上面寫了一個小願望：「希望那個看起來人傻錢多的人能到他們店裡來吃飯。」

接著她站起身，將落在裙角的塵灰拍得乾乾淨淨，一抬頭就看到了薄光一張雖然俊美但一看就不好相處的臉。

然而這張臉在熙華眼裡全部變成了一大錠銀子，看起來就很討人喜歡。

「你是……剛來我們鎮上的人嗎？」熙華將手背到身後去，準備套套近乎，沒想到剛開口，她便發現自己的氣勢小了下去，說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的。

「嗯。」薄光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句話。

「那……」熙華想了想，決定還是直話直說，直接把他騙到店裡再說，「吃飯嗎？」

薄光站定在原地，沒有動：「吃過了。」

「再吃點兒。」熙華勸道。

薄光覺得面前這個小姑娘有點兒好玩，竟然平白無故邀請自己去吃飯。

熙華看到薄光沒有再說話了，抬起眼看他，眨了眨眼：「我和我爹做飯都很好吃的。」

薄光輕輕點了點頭：「好。」

熙華家的飯店之中空無一人，其他人都出去參加慶典遊街去了，她爹也丟下飯店跑出門去。

所以店中只有薄光一位客人，和熙華一位廚師。

熙華其實不怎麼會做菜，她唯一會的，只會煮粥而已。

所以她在房裡叮叮噹噹地忙活開了，認真地給煮粥。

薄光看著這家整潔且溫馨的小店，覺得有點昏昏欲睡。

終於，熙華將粥端了上來。

薄光原本只打算稍微品嘗一下便好。

對於修士來說，普通人的食物並無絲毫靈氣，所以他吃起來只是圖個味道罷了。

但是熙華的煮的粥是真的很香。

於是薄光把所有的粥都吃了。

他將劍放到桌上，發出碰撞的聲響，動作乾脆利落地擦了嘴。

「謝謝。」薄光覺得這個城鎮的人都挺好，還有漂亮的小姑娘請他喝粥。仟韆仦哾

說罷，他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熙華看到他站起來，好像要走的樣子，有些欲言又止：「那個……不付錢嗎？」

薄光勾唇一笑：「不是你請我吃的嗎？」

熙華：我沒有說過這話。

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早知道這個人要吃霸王餐，她肯定不請他來。

但是薄光說的也沒有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就是她請他喝的粥，沒有錯。

所以熙華一直覺得是薄光欠了自己一點什麼，所以每日偷偷去找他的時候也顯得有幾分理直氣壯。

「長老，那小姑娘又來找你了。」雲山翠微派的弟子忍著笑，飛奔到薄光面前，憋著笑說道。

薄光把玩劍鞘的手登時停了下來：「你說什麼，她這是第幾天了？」

「已經一個月了。」有弟子小小聲地提醒他。

薄光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妥，所以他「噌」地將劍收回劍鞘之中，走了出去。

「你……」薄光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熙華，正想說些什麼。

「我怎麼啦？」熙華甜甜地笑著，往前走了兩步道，「我看城外的丁香花開了，你要不要去看？」

「什麼丁香？」薄光表示他練劍這麼多年來從未注意過什麼花哪時候開。

「你去不去？」熙華踮起腳看他，漂亮的眼眸之中倒映著薄光看似漫不經心的臉龐。

「好。」他頓了一下，忽然答應了。

城外的丁香確實開了，熙華很喜歡這些花兒，所以下意識地，就想讓這些也讓薄光看看。

喜歡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也不知道。

熙華托腮扭頭看著抿著嘴的薄光，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看著在春日原野之上盛放的花兒們：「你說，它們好看嗎？」

薄光靜靜地看了一眼盛開的丁香，心想既然熙華覺得好看，那大約是好看的。

所以他嗯了一聲。

「那我好看嗎？」熙華揪著腳邊的草葉問，有些忐忑。

「嗯。」薄光一時沒有反映過來，直接應了一聲。

下一瞬間，熙華便轉過身，在他嘴角輕輕吻了一下道：「這是你說的，我信了。」

薄光瞳孔驟縮，握著劍的手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你喜歡我？」

「是啊。」熙華心想那天河邊的薄光當真是非常好看的，喧鬧的街上，只有他這麼一個安靜的人。

「我跟你不一樣。」薄光心想極域戰事的消息恐怕馬上就要過來了。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人么？」熙華歪了歪頭，不理解薄光所說的話。

薄光沒有說話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熙華的話，在這個靠近極域，靈氣稀薄的交界之地，修行對於這裡的人來說本來就是天方夜譚，他又要如何解釋。

「你會後悔的。」他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決定還是和熙華保持距離為妙。

沒想到他剛想走，熙華便伸出手，拽著他的衣角道：「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薄光低頭看著熙華眼中的淚水彷彿馬上就要從眼眶之中跌落，嘆了一口氣，將衣角從她手中拉出來，正打算走。

此時天際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身影，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鵬鳥飛來，尖利的喙閃著寒光，朝二人襲而來。

熙華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妖獸，往後退了好幾步，但卻沒有辦法躲開。

薄光執劍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將她從鵬鳥的利爪之下拽開來，另一隻手直接將鵬鳥的翅膀斬落，耀眼的劍光在花海之中綻開更加美麗的花。

熙華從他的臂彎之間偷偷向外看去，眼中猶含淚光，原來他說的不一樣，竟然是這樣。

薄光看著這隻突然出現的鵬鳥，緊鎖眉頭。

這明顯就是從極域之中偷偷飛出的生物，看來生活在這個城鎮之中的人可能不會太安全了。

「你……」薄光看到熙華緊緊抓著他的手，一副不願意放開的樣子，正打算再勸她一下。

「我知道了。」熙華看著他的臉，微微笑道，「但是沒關係。」

這微笑彷彿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薄光別開臉，沒有看她，心想你沒事，但是我有事。

他決定帶著雲山翠微派的弟子幫助這個城鎮的人們遷徙，離開靠近極域的地方，由於戰爭的緣故，未來這裡或許會有危險。

熙華坐在馬車上，看著薄光御劍飛在空中的身影，低下頭偷偷地笑。

就算他拒絕自己又如何，她只需要這麼看著他便好了。

後來極域的消息終於傳來，薄光看著面前寫著消息的水鏡逐漸在半空之中消失，扭頭看了一眼依舊跟在他身邊的熙華。

「我要走了。」他的語氣有些冷硬也有些彆扭。

熙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問道：「我能一起去嗎？」

「你去的話，不能活下來。」薄光轉過身，沒有回頭看她，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從腰間抽出了他隨身佩戴的劍，回過身將它放到熙華的手心。

「我確實不能給出什麼承諾，但若我能回來，我便來找你。」沉甸甸的一把利劍被放到美人白皙的掌心。

熙華抬頭看了薄光一眼，還是笑了笑，聲音卻忍不住有些哽咽：「好。」

她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他知道薄光去那個地方，是要去打仗的，所以有可能回來，也有可能不回來。

她抱著劍往家裡走，心想不論如何，她還是要等他的。

於是，時光一點點過去，曾經美麗的少女一日一日老去。

熙華把家搬到了離極域，也就是離薄光更近的地方，搭了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栽滿了丁香花。

但是，直到妙齡少女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薄光依舊沒有回來。

她就這麼每天，看著遠處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下，盼望著有個身影能夠出現。

——

百影看著碗中的剩餘的粥，有些粘稠。

「你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的跟他一樣的修士。」熙華走到房間外，又拿出那匹布，細細地綉上花紋。

「我們修士的時光，與你們是不同的。」百影開口，語氣有些凝滯，「他們打了將近一百年的仗。」

「一百年，真長啊……」熙華扭過頭，看著逐漸落下的夕陽，「如果再打一百年，我就撐不下了。」

「你？」百影看著靠在牆上的老人，髮髻有些散落。

「也許明天，我就等不下去了，但如果是等他，連單純的等待也是快樂的。」熙華這麼說著。

她已經很老很老了，多活下去的每一刻，都彷彿是上天恩賜。

「只是有點可惜，等到他能夠見到我的時候，或許是一個很老的人，或者是白骨。」熙華的聲音有些模糊。

百影放下碗，仔細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確認熙華已經活不過今天了。

今日，夕陽落幕之前，她的生命就會凋落。

「你何必呢？」百影有些不理解。

她的百年對於薄光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一場戰爭就足以蹉跎這段時光。

「我覺得很快樂。」熙華看著百影年輕的臉，「只是有些遺憾，她再見我的時候，沒辦法看到我最好看時候的樣子了。」

百影心想自己喝了一碗熙華給她送的粥，自己該為她做些什麼。

她拾起熙華的手，輕輕割破她有些蒼老的手指。

「疼。」熙華皺眉說了一句。

她看著百影在她的面前，慢慢變成了一位妙齡少女，巧笑倩兮，柔情似水。

「是你啊……」熙華看著遇到薄光時候的自己，喃喃說了一句。

「是。」百影蹲下來，對著熙華輕聲說，「或許有一天，我可以幫你再見到他。」

「那便好了……」熙華閉上了眼睛，靠在百影的懷裡，靜靜地死去。

——

本來百影是準備留在這裡等待熙華所說的「薄光」來到這個小院子里來的。

聽她的描述，薄光並非不是有個不守信用之人，等到上古之戰打完了，他出來了便能來赴約。

百影這麼想著，就待在這個小院子里等著。

她翻出了熙華小時候經常戴著的一隻步搖，在手上細細地把玩，等待著薄光的到來。

直到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她看到了遠方一長列雲山翠微派弟子朝著這裡過來的時候，百影慫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熙華所說的「薄光」，居然是雲山翠微派的那個「薄光」。

此人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百影覺得自己見他一眼，就會直接被噼里啪啦的劍光給殺了。

她丟下熙華留下的步搖，偷偷從院子里跑了出去，心想來日方長，給熙華的承諾可以以後再兌現。

所以當雙腿已殘的薄光推開院門的時候，看到了滿院栽種整齊的紫色丁香花。

屋前的椅子上放著一匹未綉完的布匹，長長地拖到地上，漂亮的花紋似乎還嶄新。

薄光走進房間里，空蕩蕩的毫無一人，牆上掛著他的佩劍，桌上留下一支他曾見過熙華經常戴著的步搖。

然而她本人卻不知所蹤。

因為百影將熙華埋葬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她不願就這麼白髮蒼蒼的模樣去見薄光，所以央求百影將她埋在無人知曉，薄光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臨陣脫逃的百影沒有想到，自己對熙華的諾言，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兌現。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雲山翠微派長老「薄光」還沒死，不僅還沒死，居然閉關出來了。

於是變作熙華模樣的她被正主抓了個現行，並且開始向她打聽熙華的下落。

薄光想要問她的只有一句話：「她怎麼樣了？」

百影覺得薄光問她的這個問題非常沒有意義，這麼多年過去了，身為普通人的熙華，當然是死了，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她將熙華死前所說一句句地轉述給薄光聽。

薄光聽罷，抿嘴不言，有些沉默。

「她真的等了你將近一百年，最後等不了，便死了，就是這麼簡單。」百影知道薄光是必須前往極域參戰的，所以這事也說不出個誰對誰錯來。

「未見到她的屍體，我竟存著一分希望。」薄光看著天際，聲音有些低沉落寞。

「聽熙華的描述，她覺得你似乎對她並無什麼感情？」百影理解薄光，所以這麼問了一句。

「既然她這麼說，那便如此。」薄光想到了他前往極域刻下的那行字。

若真的沒有感情，那他也不會將自己的佩劍交予她，也不會放任她相伴身側，越陷越深。

「你確定嗎？」百影再次看了薄光一眼。

「不確定。」一向堅定的薄光真人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許猶豫。

百影的指尖上出現了一抹紅色。

「這是她一滴心頭血，我變幻作她模樣的時候所取。」百影指尖微彈，將它彈到薄光的面前，「將心頭血還給你，不能再變成她的模樣，我倒有些捨不得。」

「若是普通人，便有轉世輪迴一說。」她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薄光看著留在半空之中的一抹殷紅的血滴，將它接下，收入懷中。

修真界這麼大，或許在某一日，能夠再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