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九九章
「宴安不是死了么,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宴心的前世記憶之中。」慕凰敲著那玉石桌上的小貝殼,與蘇梧相對而坐,疑惑地問道。
「或許在前世之中的宴安沒有死。」蘇梧向來相信自己的判斷,此界之中的宴安,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那是誰殺的他?」慕凰挺直了背脊,神情認真了起來。
「這與你有關。」蘇梧看到慕凰認真的表情,輕笑了一聲。
「跟我有什麼關係?」慕凰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什麼。
「你指的是法華盛會在深淵之下那一次?」她想起了自己確實不是第一次深入極域深淵之下。
「我那個時候修為還不高,應該……殺不死宴安吧?更何況我都未曾見過他。」慕凰擺了擺手,覺得應該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但是你阻止了宴心去往極域深淵之下。」蘇梧有節奏地敲擊著玉石桌板,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凰。
慕凰愣住了,馬上明白了過來。
在極域深淵之下的宴安會死,也許並不是被人殺死的,也有可能是因為生命力耗盡自然死亡。
「可以這麼假定,宴安在某個期限到了之後,便會死亡,而宴心必須要在這個期限之前找到他,將他帶出極域。」蘇梧金色的眼眸之中閃爍著晦澀難明的光芒。
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測而已。
在處處維護宴心的天道面前,他們的眼前彷彿被蒙上了一塊紗,難以觸摸到真正的真相。
時至目前,那股針對修真界的力量並未消失,這一切應當就是「它」所策劃的。
慕凰看著蘇梧,若有所思。
「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有關於一本書的記憶,上面寫了宴心的故事。」慕凰手指在虛空之中輕點,那本原書的內容在蘇梧的眼前閃動。
蘇梧掃了一眼,便將整本書的內容瀏覽了一邊。
「荒謬至極。」他看到上面被更改得面目全非的情節,輕哂。
「這本書的作者叫修子安。」慕凰一揮,半空之中的墨字消失。
她托腮看著蘇梧,問道:「你認得他嗎?」
蘇梧搖了搖頭,手指在通透潔白的玉石桌面之上輕划,金光閃爍,出現了代表宴安的「安」字。
「假設修子安與宴安有所聯繫。」蘇梧的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測。
這個猜測甚至刷新了宴安在他心中形象的下限。
「如果修子安便是宴安,他能夠在已經離開那個時空的你的靈魂留下這本書的記憶,就說明他已經飛升而去。」蘇梧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劃過,金色的「安」字朝上移了一層。
「以這個猜測為前提,那麼一切就很好解釋了。」他停頓了一下,看到慕凰臉上出現了迷惑的表情。
「怎麼了?」他問道。
「宴安這樣的人,可以飛升嗎?」慕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就連前世之中的宴心都要殺盡天下人才能飛升,他憑什麼?」
對,這樣的人憑什麼飛升?
天道當真沒有自己的標準嗎?
「如此身懷罪惡之人,確實不能。」蘇梧的指尖忽然出現了一道金色的利刃,將寫就在玉石桌面上的「安」字一分為二。
「若是他能夠狠下心,將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呢?」蘇梧眸中再次出現了不屑的光芒。
以一個殘缺的靈魂飛升去上界,他到底為了什麼?
「他可以將自己靈魂善良的一半剝離出來——如果他有這東西的話。」蘇梧的手指點到半個「安」之上,「他的修為其實已至此界巔峰,遲遲不能飛升的原因還是因為惡事做了太多,不償清這些因果,他只能沉淪於此界。」
「所以他將自己的靈魂一分二,以善魂飛升,而另一半充滿罪惡的靈魂則留在極域深淵之下。」蘇梧將另外一半「安」字劃到底部。
「修真界並不是什麼特殊的世界,對於上界而言,有千千萬萬個和此界相似的世界。」蘇梧吐出一口綿長的呼吸,「宴安的善魂飛升之後,改動此界規則對他來說非常簡單。」
慕凰聽著蘇梧的分析,入了神。
「非常諷刺的是,宴安飛升而去的靈魂名曰為『善』,修改此界規則來做壞事,根本就是違背了飛升而上的那個宴安靈魂的行事準則。」蘇梧的輕聲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宴安的行為。
「所以,此界的規則並沒有大幅度地改動,只能在細微處修改幫助他自己的女兒宴心。」
「他沒辦法,他不能做壞事,他只能用幫助自己女兒飛升來說服自己去偷偷修改此界的規則。」
「每時每刻,那個上界的宴安,都會生活在萬分矛盾的煎熬與痛苦之中。」
「他的善魂本就殘缺,強行違背道心犯下惡事,無異於雪上加霜。若是惡魂無法同樣飛升而上與他合二為一,那麼上界之中的他,或許有一天就會魂飛魄散。」
「在他做出將靈魂分為善惡兩個魂魄的時候,他就已經思考到了未來,他的計劃理論上萬無一失。」
蘇梧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敲動在慕凰的心上。
確實,宴安的計劃從理論上來看萬無一失。
但是上一世,卻出現了一個蘇梧,放棄飛升入上界的機會而以生命布下天象明王陣,破壞了他的全盤計劃。
而這一世宴安的惡魂,卻早已因宴心的遲到,而早已死在了極域深淵之中。
前世到今世,他的計劃從未成功過。
到此為止,蘇梧的分析都沒有任何問題,蘇梧的推測,確實是目前情況的唯一解釋。
「宴安一分為二的靈魂,善魂飛升而上,進入上界。而惡魂則留在暗無天日的極域深淵之中,滿身的修為被善魂帶走,他一無所有,只能等待死亡。」講述至此,蘇梧的聲音忽然停頓了一下。
「除非,有人能夠將他帶出極域深淵。」兩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想到了宴心非要前往極域深淵的原因。
「只需要宴心將他帶出極域深淵,那麼他的惡魂便能活下來。」
「所以,前世宴心之所以會殺盡天下人,就是因為宴安的命令。」
「若她沒有大開殺戒,欠下如此多條人命,以宴心自己的天賦和資質,飛升不成問題。」
「她連自己的女兒都要利用嗎?」
慕凰一連串說出了這樣的話,忽然之間,事情都明朗了起來。
「宴安是怎麼想的,我們無法得知。」蘇梧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更何況,現在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而已。」
慕凰的視線緊跟著蘇梧走,自言自語出聲:「那現在要怎麼證明猜測是對的呢?」
「如果猜測是真的,那麼只要逼得上界的宴安再次出手,那麼必定會有些許蛛絲馬跡露出。」蘇梧從玉石桌後走出,朝慕凰伸出手,「我們現在可以去試試。」
「怎麼試?」慕凰心想若宴安真的飛升了,那麼他們在他眼中與螻蟻無異。
小小蟲豸的伸手揮舞,要怎麼騙過高高在上的他們?
「就算飛升而去,他的實力其實並沒有更大的提高,其實只是進入了一個更加廣闊無邊的世界罷了。」蘇梧渡劫期已過,只要他想,隨時可以飛升而去,對於大道的彼岸和規則的理解非常透徹。
「前世的我啟動了天象明王陣,留在修真界的宴安和宴心永遠無法飛升。」蘇梧牽著慕凰的手,往靜月島而去,「這一次,我若再次啟動天象明王陣,他肯定會出手阻止。」
「他這樣,沒有絲毫意義。」慕凰皺著眉頭,有些無法理解宴安為何要這麼做,「若是他的惡魂已死,那麼他再想辦法阻止我們沒有任何必要,惡魂已死,他沒有再次將魂魄拼湊起來的機會。」
「你別忘了,他對於修真界中人懷著的巨大仇恨。更何況,若是那死了的軀體之中還尚存一絲靈魂碎片呢?這些都無法保證。」蘇梧顯然對宴安非常了解。
畢竟是宴安是他想殺,卻因對方太過狡猾而殺不了的人。
「他現在是站在賭桌上快要賭輸的賭徒,隨時準備著孤注一擲,或是將整個賭桌掀翻,讓整個修真界給他陪葬。」蘇梧的手放在靜月島的天象明王陣的陣眼之上。
「現在,不妨讓我們來證實我的推測。」他的指尖出現金色的微光,與陣眼的之上的光芒融在一處。
慕凰忽然伸出手,拉住了蘇梧的的手腕,指尖觸到他手腕上堅硬的骨骼:「你這次,不會死了吧?」
她的腦海深處忽然出現了一些虛無縹緲,但是帶著一些莫名悲傷的畫面。
似乎有黑暗深處的一簇燈火,也有孤寂宮殿之中的一側孤獨剪影,還有明亮海面之上將要閉上的一雙金色眼眸。
看到慕凰的眼神有些漂浮,蘇梧伸出手在她的腦門輕輕點了一下,放緩了聲音說道:「不會。」
這一次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夠將天象明王陣真正啟動,而不需要付出生命代價。
在前世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明白愛為何物。
所以淚帶著他本來缺少的東西來到此界,偶開靈智,有了生命和思想。
淚說得沒錯,他早已擁有它。
金色的光點自靜月島的陣法中樞之上向四周發散,發出奪目的光芒,牽動著整個北海隨他的心意而動。
平靜的海面忽然躁動,泛起陣陣波瀾,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破水而出。
蘇梧果然毫無障礙地用出了天象明王陣,動作流暢無比,沒有絲毫的滯澀。
慕凰站在一邊,看著蘇梧在金色光芒之下的側臉,有些熟悉,也有些感動。
她竟然看得有些出神了。
所以當那道閃電出現的時候,她方才如夢初醒。
那道如驚雷一般的閃電出現在靜月島之上,炸破存放陣法中樞的屋頂,直直對著蘇梧一雙手而去,明顯就是要阻止他的動作。
熟悉的氣息,果然是他。
蘇梧的手在閃電來臨之前,早已收起,並且衣袖微動,將閃電給揮開。
他抬頭,金色眼眸深處如利劍的光芒彷彿能夠穿破天際,看到此界之上的宴安。
竟然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