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建小廚房
黑色的影子逐漸走過來，周頌像是沒看見她這個人一般，直接越過去進松珂齋，甚至，動作有些急躁，念瑤都沒來得及和隨行的小廝對個眼神，就趕忙追進去。
男子直接一掀大氅，隨意的扔地上，念瑤跟在他身後撿起來掛在裡間要清洗的地方，輕手利腳的過來。
周頌已經坐在花廳里，聽見聲音，側頭那麼涼涼的覷她一眼，念瑤立刻縮了下脖子，嘴邊扯了自認為十分暖心的笑容，語調也放的十分的軟糯，「爺，想吃乳冰酪嗎？」
男子仍舊不說話，還是淡淡的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念瑤懵了半刻，鬼知道世子爺今日為何如此難搞啊…
過了許久，周頌才吞下一口氣，但語氣夾雜冰霜，「你去端來。」
可算是說話了，念瑤趕緊跑進冰窖里把鎮了的冰碗拿出來，都顧不上穿披風，凍的直呵氣，去西廂房裡把冰碗換掉，想著他今日心情不佳，特意摘了兩片薄荷葉點綴在上頭圖個好看，兩手托著進去。
一把銀匙伸進一片乳白里，涼涼的滲入到人心窩窩去，周頌吃了一口，又來一口，彷彿想讓這些冰都進肚子里，把那些火氣全都給消滅掉，連著吃了多半碗，才撂下勺子，念瑤剛想說話，就聽外頭傳來個尖尖細細的聲音，「崇陽王世子可在？」
念瑤疾走兩步開門，迎面而來的是個藍底紅服的小太監，拂塵一甩，瞧見她頗為眼熟，倒是面相和善，「雜家奉了陛下的命令，送了賞賜來。」
賞賜？
念瑤的腦子還在運轉呢，聽身後的周頌說話，「放下吧。」
小太監顯然熟門熟路，直接進了來奔著多寶閣處去，手中托盤一掀，顯出來個紅漆木盒，徑自捧起放在正中間上。
念瑤心尖子一顫，這不是世子賞賜給她的嗎？
小太監不多話，靜悄悄的沖著花廳的方向行禮后，退出去。
念瑤傻愣愣的，趁著世子瞧不見，偷偷的開了木盒的鎖芯去看，果真裡頭碼的一排六個梵文的捏著褶的香包，和賞賜給她那個一模一樣。
念瑤咽下口涼氣，多虧沒給柱子哥讓他典當，否則肯定會被抓了牢里去，皇帝賞賜的東西都有御記的，誰動誰找死。
周頌本不想吃了，但是這股火又升上來，唔唔幾口把剩下的全吃了，所以等念瑤重新站位回來，就見綠菏葉瓷碗里已經空空如也，吃的這麼快？
「爺，可是要換下官服嗎？」
以往自他回來就會脫下這身官服，換了家常的衣衫，如今這是？
還要再勸說，卻聽得外頭又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隨之而來一位女官的聲音，「世子可在？」
英姐姐？
念瑤顧不得周頌，連忙跑出去，門帘子一掀，立馬簇上笑，幾步衝過去，「英姐姐，你怎麼來了？」
上輩子至死都沒見過的好姐姐，如今乍然得見，很是想把心裡頭的酸苦都倒出去，眼眶微紅，看著面前的女子落下一滴淚來。
徐英是太妃殿中負責跑外事的女官，同念瑤不同，她的心思更為活絡，一瞧好妹妹這個架勢，登時心裡頭不好受起來，這都是命…
「念瑤，我是奉了太妃娘娘的命令，來給世子爺送賞賜的。」
又是賞賜？
徐英安撫的眼神讓念瑤稍安，讓了身子側到一旁。
周頌抿唇坐著，依舊是冷的不能再冷，眼神都沒給來人一個，直接說，「放下吧。」
想來這種事情是經常性的，因為念瑤再次看見英姐姐手中托著個木盒在多寶閣前站定，然後規矩的擺放上去，就挨著剛才陛下的旁邊。
徐英後退著出來，念瑤趕緊小步跟上去，兩人至了松珂齋門口，念瑤沒忍住拉住她垂著的袖擺，「英姐姐，我…」
徐英停下來轉頭，突然截住她話茬，面對著她的面孔異常嚴苛，「如今你我的身份，你合該喊我徐女官。」
念瑤一愣，眼眶中蓄上淚水，手指鬆開，略微含了含腰背，徐英恨鐵不成鋼，氣的心肝脾肺腎都疼，「若是你還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你會因此而付出代價的。」
徐英本想走，宮中娘娘還等著她回去報信呢，但是，實在放心不下她，到底又過來摟著她，動作非常輕，但是靠近她耳邊吐出的話，卻無比狠心，「不要再惦記著出宮回家，好生伺候世子爺，若是日後有個一兒半女，你那老子娘和弟弟便就得道升天了。」
手一松，徐英沒再回頭，疾步出去，吩咐馬夫快行，務必要比陛下的小太監快一步進宮。
念瑤生生打了個寒顫，閉了閉眼，遮住所有情緒，轉身回去，男子仍舊是剛才的姿勢，燭光下的眉目沉沉，輕聲吩咐道，「再端一碗。」
啊？
「乳冰酪？」
周頌僵硬的轉頭，目光涼颼颼的盯著她，念瑤被他弄得頭皮發麻，手腳都不敢動，今日的世子，真的很生氣啊…
「奴婢，這就去端。」
念瑤實在是扛不住壓力，趕緊溜之大吉，跑到廚房裡把那剩下那幾份乳冰酪擺出來，對比了一下，迅速擺上薄荷葉，然後端著回去。
周頌心裡頭的火已經升到了嗓子眼，然後又一勺一勺的給它壓下去，晚飯一口沒動，吃了兩碗冰鎮的乳冰酪后，看了兩個時辰的書，然後換寢衣上床。
直至被溫暖的女兒香包圍，周頌才逐漸消散了些怨氣，緩緩進入夢鄉。m.
而兩下對比的念瑤，卻是一夜沒睡，她在想英姐姐的話，在想上輩子愚蠢的自己，別人都如此通透，為何就她，仍舊蠢的要人命。
上輩子的自己，對於出宮到王府，心裡是僥倖的，她以為出宮了就天大地大，只要她規規矩矩的，定然能熬到回家，然而，天不遂人願，進王府的這些姑娘家，沒有一個是能全乎身子出去的，即便你不爭。
但是，要爭嗎？
犧牲掉這一生，埋葬在這個偌大的王府中嗎？
不，她不想，翻了個身面對著窗戶，越發的想家，她已經好久沒見到過娘和弟弟了。
翌日，雪可算停了，但是外面冷的刺骨，念瑤早早的起來把世子爺的官袍烘熱，又緊趕慢趕的跑去大廚房做小菜和燕窩粥。
周頌起床見沒人，搖著鈴鐺晃了會兒，隨行的小廝進來，「爺…」
「穿衣。」
小廝躬身尋了一圈，正好念瑤進來，女子動作麻利，拎起來衣服走過來，踮起腳給周頌穿上，離著近，才聞見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你去廚房了？」
念瑤點點頭，周頌被她髮鬢處的銀質簪子晃了下眼，「嗯，做了碗燕窩粥，爺喝了再走吧。」
昨夜只吃了兩碗乳冰酪，周頌確實有些飢餓。
「嗯。」
花廳里，周頌喝了半碗，別的一口未動，起身穿上紅狐狸毛的長披風出門。
甬道上的小廝正在清運積雪，見著主子過來忙行禮問安，周頌看了眼大廚房的方向，吩咐後頭跟著的小廝，「安排下去，在松珂齋里建個小廚房，專供念瑤使用。」
「是。」
小廝這頭疾跑去找嬤嬤，常嬤嬤是掌管后宅瑣碎的事務，一聽立馬興高采烈，對，她當時瞧見那個丫頭就是個福氣相，這不，安撫了世子爺的胃，還怕安撫不了世子爺滾熱的身體嗎？
本想著那個青曼也不錯，但是現在嘛，還是罷了。
先是吩咐一通小廚房的事，然後讓小丫頭去傳個話，這後頭的三個女人，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得等著世子爺膩了這個，才能讓下一個冒出頭來。
青曼已經被憋的瘋了，聽見小丫頭過來傳話，還是不能去近身去伺候世子，登時發怒，摔了屋子裡所有的瓷器，剛做的手指甲都劈了兩個，暗罵那個老虔婆收了銀子不辦事。
另一頭的從蓉還是賴在檸香那裡，她早就把念瑤的話說出去了，此時無比的安心，看著從容安靜的檸香姐姐，話里話外的向著念瑤，「念瑤姐姐上次便就說過，等著她得了信任，定然會安排咱們幾個，她心裡可是有個喜歡的哥哥呢，絕對不會委身做妾室的，檸香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檸香下棋的手指一頓，想起年少時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明明說過不會忘記她的，如今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認。
從蓉見她不搭話，也不覺得尷尬，繼續嚼著葡萄含糊的說，「要說，念瑤姐姐最是幸運，一來王府就能近身去伺候世子，如今還得了信任，若是能像在宮中一樣掌管了庫房，可就太厲害了…」
檸香手指捏著白玉棋子，仍舊沒說話。
別人都知道的事，念瑤卻壓根不知曉，直至嬤嬤進院來。
「嬤嬤。」
念瑤行禮問安。
常嬤嬤上下掃了她一眼，看樣子還沒到那一步，拉著她手進了東廂房，兩人齊整整的坐好，常嬤嬤的語氣十分的和藹可親，比對著之前。
「念瑤啊，你是個好孩子，不枉嬤嬤一直以來看好你，你歲數最大，懂的也最多，這伺候人的事，還是精細些，嬤嬤這次來，兩件事，一是世子爺今早臨走時說要在松珂齋里建個小廚房，你負責所有的事務，每日把需要採買的單子送給我就成，其餘的都是你做主，二是…」
念瑤眼神一縮，見嬤嬤從懷中掏出來一個扁扁的木盒，接著說道，「二是，這閨房之事，這裡頭是太妃娘娘當年賞賜下來的，僅供女子翻閱，待會兒我讓小丫頭再送過來些得力的物件兒，你沒事了研究研究。」
一把塞她懷裡，常嬤嬤對她很有信心，「總而言之，務必要以世子爺的需求為上，力求做到最好，嬤嬤跟你說這些，也是為了你好，世子那般人物，今生怎能一個女子，既然你佔了頭份，就得好好的讓爺們記住，莫要失了情分，懂嗎？」
念瑤點頭，眸光垂下，不敢和嬤嬤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