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撐傘
殷承景瞧瞧她的小短腿,再瞧瞧她那小短胳膊,剛欲開口,阮昔忽然踮起腳尖,略有些艱難地將傘撐在了他頭頂。
「陛下放心,小人絕對可以!」
阮昔:狗皇帝這是什麼眼神!瞧誰是小矮子呢!
殷承景哪曉得她莫名的自尊心正熊熊燃燒,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言,滿腹心事地繼續朝前走。
「你們留在這裡。」
周福海一愣,卻又不敢追,只得跟一眾宮人站在原地,憂心忡忡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濕潤的地面漸漸被薄血覆蓋,即便被人踩上幾個腳印,留下的也是白色的痕迹。
阮昔雖平時不常穿高跟鞋,但思忖憑藉自己多年的舞蹈經歷,踮著腳尖走個把時辰的路還不算難事。
直到殷承景站在池邊,望著無數雪花在水面上消融,她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
思緒飄遠,等她再回過神來時,忽然發現舉著傘的胳膊好像不那麼費力了。
正覺得稀奇,抬頭一瞧,只見傘骨正掛在殷承景尊貴的頭頂,而後者正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盯著自己。
阮昔:…………
糟糕,她方才一時走神,不知不覺中竟忘了繼續踮腳!
不待她解釋,傘柄便被人略顯粗魯地搶了去。
見殷承景打算親自撐傘,阮昔倒也不跟他爭,安安靜靜站在他身旁蹭傘,樂得自在。
許是沒見過這等沒臉沒皮的宮人,殷承景剛想斥責,可環顧著寂寥無人煙的崇華池,還真不忍打破這難得的靜謐。
「阮喜,你可來過此處?」
阮昔默默點頭。
殷承景身旁的那棵乾枯老柳樹,恰好是原主上吊的那棵,也是穿越過來的她蘇醒的地方。
這狗皇帝賞景也真會找地方。
「物是人非啊。」
殷承景似乎沉浸在某種悲傷的回憶中,劍眉沾染上些許濕氣,也減去了三分銳利。
阮昔早就看出這皇帝心中壓了太多事,否則不會人前人後兩張臉。
古代帝王的自稱不是「孤」就是「寡人」,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別人是難以體會的。
就在殷承景長嘆一聲,想趁機抒發下心中的愁緒時,不遠處忽然傳來陣銀鈴般的笑聲。
「綠鳶,快來追我啊!」
那聲音聽起來脆生生,透著說不盡的歡愉和俏皮,還未見到人,妙齡少女的模樣便躍然於眼前。
阮昔偷眼觀瞧殷承景的反應,暗暗替那妹紙惋惜。
來得不是時候啊,撞槍口上了。
笑聲越來越近,等到那抹紅艷的身影撞到近前時,阮昔才看清少女的容貌,心中不由得想起詩人劉鑠《白寧曲》里的句子來。
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
美人兒驀然見到殷承景,慌得「哎呀」一聲,連手中的紅梅枝都掉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都是臣妾莽撞,同綠鳶頑過了頭,驚擾聖駕。」
美人兒當即跪在地上,如火的紅披風灑在雪地里,更襯得她楚楚可憐,嬌艷欲滴。
阮昔意識到對方是後宮的某位娘娘,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主子,自己身為太監,這麼干站著也不合適,忙跟著她跪了下去。
不多時,一位穿著綠色宮衣的宮女也嬉笑著跑了過來,和自家主子的反應一模一樣,見了殷承景便誠惶誠恐地叩頭領罪。
阮昔搖搖頭,明明兩位都是美人兒,單個兒出現也足夠驚艷,怎的偏偏要紅紅綠綠的配在一起?
這和她之前穿過的那件滑稽服也太撞色了!
審美不過關,真是坑死人啊。
「你是……文昭儀。」殷承景思索了片刻,總算在後宮眾位佳麗中,將她的容貌和位份對上號。
他指著雪地上的紅梅枝:「哪裡折來的?」
「回陛下,在梅園。」
文昭儀一雙美眸略微不安,聲音怯弱得恰到好處,輕易便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臣妾最喜在雪天賞梅,見老天爺總算肯賞臉降下銀栗來,哪兒還坐得住!臣妾總覺得,這梅花和其他花兒不同,能在寒風中開得嬌美,當真有番傲骨……啊,瞧臣妾自顧自的在說些什麼,陛下見笑了。」
阮昔暗暗豎起大拇指,妙啊。
三言兩語間即說明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審美,又展現出少女般的天真活潑感,甚至說這話的時候,屢次偷眼觀瞧殷承景,對上其目光后,又嬌羞地避開。
這等美人兒,誰看了不心動?
可惜,狗皇帝是狗,不是人。
殷承景若有所思:「梅園離此處需要步行兩個時辰,你同宮女竟在雪中玩鬧了這麼久?」
文昭儀似乎沒想到皇帝會問這個,略微有些語凝:「臣妾、臣妾自幼便喜歡雪,一時玩得興起,並未留意時辰。」
「可這雪,不是在一個時辰前下的嗎?你又是如何未卜先知,提前跑到梅園等著賞雪中紅梅?」殷承景聲音逐漸冰冷。
「臣妾並非專程為了賞雪才去梅園,只是偶然碰上這天氣……」
眼見殷承景的逼問愈加尖銳,文昭儀萬般無奈下,用了個比較萬能的法子避開話題——哭。
半句話還未說完,滴滴淚珠便順著她吹破可彈的臉頰滾下,看得跪在旁邊的綠鳶心疼不已,掏出手帕來替主子擦拭。
「陛下,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硬要拉著主子出來玩的,請陛下降罪!」
綠鳶將頭磕得梆梆響,估計再來幾下都要見紅了。
「既知道錯了,自己去內務府領二十板子,以後萬事當以文昭儀身體為重,不可一味討好,縱得她感染風寒。」
綠鳶愣了,文昭儀也愣了。
事情不該是這麼一個結果啊!
見殷承景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阮昔趕忙起身跟上,只留一主一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無人憐惜。
這殷承景也太不解風情了!
就算文昭儀刻意安排了此次相逢,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吧!
「孤剛剛出殿,這文昭儀便已趕來了。」
彷彿聽到了阮昔心中的嘀咕,殷承景忽然開口:「風聲吹的倒挺快。」
原來皇帝在意的是這個。
自古以來,哪有皇帝不被前朝後宮盯著的?
御前侍奉的宮人那麼多,誰都有可能是被人安插進來的眼線。
即便殷承景盛怒之下將所有貼身宮人都撤換掉,恐怕過不了多久,相同的事還會再次發生。
「堵不如疏啊。」
阮昔後悔地捂住自己的嘴,明明是心裡話,怎麼就順口冒出來了!
果然,殷承景對她這句話很感興趣,深邃的眸光彷彿要灼化阮昔的小臉:「你有計策?」
阮昔拚命搖頭否認:「沒,小人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陛下千萬別在意!」
「呵,隨口?御前隨意妄言,可知有何下場?」殷承景眸中怒氣漸深。
這個周福海在教阮昔規矩的時候,倒是提到過。
拔舌。
一想到那血淋淋的行刑場面,阮昔下意識後退兩步,小手將嘴捂得更嚴了。
「明日上差時,孤要聽到你深思后的答覆。」
殷承景撐著傘,繼續邁著長腿朝前走:「這舌頭是舍還是留,好好權量。」
阮昔愣在原地,只覺得自己比方才那主僕倆還要慘。
變.態啊!她遇到瘋批變.態了!
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御前太監的差事簡直比訓虎師還難當,她如今寧可穿回滑稽服鑽回虎籠。
畜生都比殷承景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