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侍寢
「聽聞陛下今日為鬧賊的事煩憂,臣妾特意親手做了百合蜜棗湯,最是清熱降火的。」
麗美人提著精美食盒款款走來,朝正在用晚膳的殷承景柔柔行了一禮。
她揮開禦寒外袍,「無意」中露出身裙角綴滿杏花刺繡的華美衣裙來,搭配鵝黃色束腰,更顯得纖瘦腰肢不堪盈盈一握,嬌媚動人。
阮昔看在眼裡,暗怪自己作孽太深。
天可憐見,也不知麗美人怎麼翻箱底找著的這件衣裙,布料單薄無比,明顯就是夏季才穿的。
無論外袍有多厚,人還是叫夜晚的寒風凍得瑟瑟發抖,鼻尖微紅不說,連掐絲冰耳墜都跟著一搖一晃。
真想叫人給她端碗熱騰騰的薑湯。
殷承景顯然也看不透麗美人在抽什麼瘋,隨口讓周福海給她塞個手爐,將人草草打發走了。
麗美人受寵若驚,捧著皇帝賜的手爐,小臉羞得紅撲撲的。
原以為此事就是個插曲,誰知半柱香過後,又有秦婕妤差人送了首相思詩來。
字跡娟秀,信紙末尾還別出心裁地畫了幾筆玉蘭。
阮昔站在皇帝身後,離得較近,甚至還聞到了信紙上飄出的清香,像是特意熏過。
殷承景皺眉,用硃筆在信上批了個「閱」,就字體結構問題圈出幾處錯,讓宮女帶回去。
阮昔:……榆木疙瘩都比他開竅。
許是被打擾得煩了,殷承景直接下令不再見任何人,消息一傳出去,不曉得擋了多少柔情蜜意。
古代沒什麼夜生活,就在阮昔以為皇帝該就寢時,周福海雙手舉著托盤跪下,裡面盛了好幾副後宮嬪妃的綠頭牌。
阮昔睜大眼睛,心中暗搓搓興奮不已。
吼吼,這就是傳說中的「翻牌子」?!
瞧著殷承景修長的手指慢慢接近托盤,阮昔雙手交叉胸前開始祈禱。
德妃!德妃!
她要跟著去德妃的安寧宮!
阮昔能在宮中自由行走的區域實在有限,想要進嬪妃所居的宮殿,需得找個正當的理由才行。
眼下就是好機會!
然而,殷承景的手並沒落到那副牌子上,只是朝外揮了揮:「退下」。
阮昔:……
聽,是心碎的聲音。
周福海將阮昔的表情盡收眼底,起初還略詫異,隨即便心中瞭然。
阮喜這小子,八成是看上某位娘娘身邊的宮女了,否則也不會緊張成這樣。
呵呵,改日透透他的口風,若真有心思,讓陛下賜個「對食」也不算難。
雖說太監都是沒了根的男人,但到底不是草木,七情六慾還是有的。
能找個搭夥的人,在這深宮裡彼此慰藉,日子就不會太難挨。
阮昔哪兒知道周福海的心思,悶悶不樂地看著內侍公公伺候殷承景褪下龍袍,準備就寢。
按照規矩,皇帝卧房屋內會有兩名太監負責守夜,在殷承景起夜時,做些端茶倒水之類的活計,屋外四名,以防還有其他差遣。
「阮喜一人足夠,你出去。」
洗漱完畢的殷承景冷聲吩咐道,嚇得原本和阮昔同在屋內的太監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誠惶誠恐磕了幾個頭后,忙不迭溜走了。
室內忽然安靜下來,只留兩人互相大眼瞪小眼。
阮昔:這狗皇帝怎麼還不睡?你倒是躺下呀!
見他劍眉微挑,面色似有不悅,阮昔忽然反應過來,古代皇帝不管是穿衣還是吃飯,都要人在旁無微不至地伺候著,萬事不伸手。
在皇帝真正就寢前,沒準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服侍!
阮昔在殷承景的注視下,乖乖走到榻前,伸手調整了下枕頭擺放的位置,甚至還拍了拍,讓它睡起來更宣軟點。
還不睡?
她細心地幫忙掀開華麗的錦被,正想扶著這位祖宗躺下時,手腕冷不防被人抓住了。
阮昔下意識想掙脫,不料對方力氣竟大得驚人。
這這這臭流氓想幹嘛?調戲太監?
不會口味這麼重吧……
「是你?」
殷承景冷冷開口。
今夜後宮嬪妃的舉動太過異常,著實讓人狐疑。
阮昔精神不再緊繃,暗喜自己想多了。
「既然定下三日之約,小人定然要盡全力未陛下分憂。」
殷承景放開她的手腕,語氣稍緩:「孤不管你用何方法,奏效就好。」
輕揉有些發痛的部位,阮昔心中MMP,臉上笑嘻嘻,及時抓住他的話柄:「即如此,陛下可否再幫小人一點點小忙?」
「還敢得寸進尺?」殷承景俯身躺下,不想理會她。
阮昔權當沒聽見,貓兒般厚顏趴在他榻前:「若想將『魚』全部釣出,就得撒下更大的網才行,小喜子再能折騰,終究還是能力有限。」
殷承景翻過身去。
阮昔再接再厲;「陛下放心,您只需動動手指即可,事情進展必會事半功倍,小人心心念念的可全掛著陛下,巴不得能早已日解決此事,徹底除陛下煩憂……」
殷承景眼帘微垂:「你現在就是孤的煩憂,熄燈。」
「遵命!」
阮昔手腳麻利吹滅燭火,放下床簾后,整個人卻又鑽進去,擺回原來的姿勢:「陛下勿動火,小喜子先念叨著,聲不高,您就權當聽安神曲了……」
殷承景:…………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雪已停,烏雲漸散去,月色也顯得柔和,用淺橘色的光暈,勾勒著肅穆沉寂的宮殿。
講完計劃后,躺在榻上的人久久不動,呼吸也平穩得很,就在阮昔一度真以為他睡著了時,低沉的嗓音幽然響起。
「准。」
「多謝陛下!!小人對陛下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再敢多言,就地處決。」
阮昔捂著嘴巴鑽出床帳,渾身輕鬆無比,在地上開心地轉了兩圈兒后,才發現一個嚴峻的問題。
她睡哪兒啊?
同班的小太監都在屋外,如今已熄了燈,再貿然出去問,難免會發出聲響。
殷承景的耐心可不多,再擾他清靜,恐怕真和作死沒區別。
尋了半天,阮昔只在地上找到了個軟墊,猛然想起夜班的太監原本就是要徹夜守著陛下的,能有個休息處已不易,誰還敢在龍榻前打地鋪不成?
阮昔:嗚嗚,好想念監欄院的大通鋪啊。
***
天色尚未亮,殷承景已醒來。
屋內烘了不少暖炭,雖可保溫度,一覺醒來卻難免口乾舌燥。
「茶。」
他仍閉著眼,嗓音略有些沙啞,低沉得如同夢中囈語。
等了半天都沒聽見什麼動靜,殷承景眉頭微蹙,又重複了一遍:「茶!」
阮昔:呼~呼~
殷承景睡意全無,口中罵著「混賬」一把掀開床簾,滿腹的起床氣剛要發作,在看到阮昔的瞬間,卻忽然愣了神。
她嬌小的身影可憐兮兮地蜷在不大的軟墊上,為了抵禦沒有被子的不適,努力將自己縮成了一個球。
三山帽不知何時掉在旁邊,露出烏黑的長發來,許是睡得不舒服,原本綁好的長辮也微微鬆散,垂在細腰間。
兩手握成小拳頭抵在下頜,長睫隨著均勻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雖然阮昔整日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的,但此刻殷承景才注意道,她的皮膚竟如此光滑白嫩,五官清秀,倒比宮中那些施了脂粉的女人還順眼幾分。
看她冷成那副樣子,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拿起晨袍,想披在阮昔身上,直到手快伸出去,才後知後覺自己在做什麼。
一個太監而已,仗著自己的幾分寵信近來愈發不懂規矩,再給幾分顏色,怕不是要縱到天上去。
收斂心神,殷承景的眸色恢復平靜,站在她身邊清了清嗓子。
「唔……」
阮昔像小獸般輕嚶一聲,皺著小臉將身子蜷得更緊了,似乎很不滿被打擾清夢。
殷承景轉過頭去,大力揉揉眉心,直到剛剛泛起的那點不忍消失殆盡,才板著臉,用腳踢了踢軟墊。
略顯粗魯的動作,終於成功把熟睡中的某人喚醒了。
阮昔努力爬起身來,揉揉惺忪的睡眼,望著身邊的皇帝打了個哈欠:「陛下,早啊。」
她聲音軟軟糯糯的,半點沒有玩忽職守后被抓包的惶恐,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在跟鄰居打招呼。
「睡得可好?」
殷承景雙手負在身後,冷聲提醒她目前的處境。
「托陛下鴻福,安穩得很,半點都不擔心。」
阮昔沒聽出他話中的諷刺,拍拍小臉徹底清醒后,對他露出真誠的笑。
窗外的朝陽為她的明眸添上絲暖色,看得某人滿腹的斥責終究未能留住,悄無聲息散得無影蹤。
罷了罷了。
聽見屋內的響動,守在外面的宮人們立刻忙碌起來,片刻后便端著十幾種洗漱用具進來伺候。
阮昔混在其中東忙西忙的,還很貼心地給他端了杯清茶來。
「陛下,味道可好?」
殷承景不作聲,只將茶喝了一半,便坐到銅鏡前命宮女梳發。
阮昔眨眨眼,不知是否多心了,這狗皇帝好像從剛剛開始,就在刻意無視她?
怎麼回事,難道是她昨夜睡得太香,不小心打出呼聲,吵到他清靜了?
透過銅鏡,瞧見身後端著茶杯的阮昔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殷承景慢慢開口:「近日梅園的花開得不錯,天氣轉暖,瑞雪更是難得。周福海,傳皇后今夜暖香閣開宴。」
阮昔聞言頓時陰霾盡掃,喜上眉梢,連帶著瞧殷承景梳發的背影都順眼了許多。
無人注意到,皇帝的薄唇邊不知因何,多了些許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