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 93 章
蘭清漪踏進坤寧宮的時候,皇后正坐在妝台前梳妝,因為病痛的折磨,她如今再不復當初的美麗,變得乾瘦而枯黃,她愣愣的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陌生的讓她難受。
「娘娘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打扮,喚我來出主意了?」蘭清漪忍住淚意,嬌笑著道。
皇后緩緩回過頭,也微微的笑著道:「你最會打扮,不止會打扮自己,也會打扮我們,我還記得那年皇上出巡去了,你們張羅著為我過壽,在潛邸的花園裡,每個人都很美,比那花園裡的鮮花還美,讓我難以忘懷。」
蘭清漪走到皇後身邊,接過宮女手中的梳子,輕輕給她梳著頭髮道:「這還不簡單,下個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咱們就在御花園裡再擺一桌,不叫皇上來,就咱們幾個,依舊是打扮的美美的,再叫了那舞樂班子來,一起好好的樂一樂。」
皇后抬手握住蘭清漪的手,眼神裡帶著嚮往,嘴裡道:「那你得給我配一套好看的衣服首飾,你眼光好,我甚是喜歡。」
蘭清漪含著眼淚用力點了點頭:「繡房的手藝不夠好,配不上我們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我要親自給您綉一套華服,就選百鳥朝鳳的圖樣好不好?就像一直以來那樣,我們這群小鳥依託著您的庇護,也會永遠拱衛著您。」
皇后笑著點了點頭,道:「好,我等著穿。」
從坤寧宮出來后,蘭清漪一路狂奔到養心殿,蘇培盛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將她讓到後殿,又去前面像四爺稟告。
四爺打法走了纏著他想要攛掇他出巡的十四爺,轉身走到了後殿,卻見蘭清漪站在書桌邊上,手裡拿著畫筆,卻沒有畫畫,而是愣愣的掉著眼淚。
「這是怎麼了?」四爺驚訝的走過去,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清清流淚了,「誰這麼大膽子敢惹你生氣,可是弘昭那小混蛋?」
蘭清漪抬頭看向四爺,委屈的咬著嘴唇,半晌才道:「爺,你教了我這麼多年的畫畫,為什麼我卻還是不知道鳳凰應該怎麼畫?」
四爺笑著走過去給她擦眼淚,口中道:「就為了這個掉眼淚?你這麼笨,爺都習慣了,要畫什麼爺給你畫不就行了?」
蘭清漪將手中的畫筆交給四爺,吸了吸鼻子道:「要一副百鳥朝鳳圖,我答應了要給皇後娘娘綉一身衣服,下個月娘娘生辰要穿的。」
四爺執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心裡明白皇后的情況,也知道他的清清心裡也明白,但是她不說,他也不說破,而是放下了那些不急的摺子們,專心的畫了三天,才畫好了那一副百鳥朝鳳。
鳳凰的身姿挺拔,張開雙翼,似乎在守護著身下的百鳥,而鳥兒們都昂著頭,擁簇在鳳凰的身邊,看著那丰姿毓秀的鳳凰。
蘭清漪得了畫,將自己關在永壽宮裡,幾乎放下了所有的事情,認真的綉著,就在她綉好了的那一日,剛將那衣服拆了繃子,準備叫流螢熨燙平整的時候,卻見流螢匆匆進來道:「主子,皇上請您到坤寧宮去一趟,說是,說是皇後娘娘不大好了。」
蘭清漪心中大驚,也來不及等流螢熨燙那衣服,直接抱著就往坤寧宮裡去了,一進門,就見皇后躺在床上,四爺坐在床邊,而奴才太醫們跪了一地。
「娘娘,」蘭清漪撲到床前,握住皇后的手,「您快看看,我給您繡的衣服做好了,您看看好不好看?」
皇后費力的掙開眼睛,側頭看向她,四爺幫著蘭清漪展開那衣服,之間上面的鳳凰顧盼生輝,栩栩如生。
「好,好看,」皇后掙扎著抬起另一隻手撫摸了一下那衣服,又無力的落了下去,「你繡的真好看。」
皇后握緊蘭清漪的手,眼神卻看向四爺:「皇上,貴妃人品貴重,堪為繼後人選。」
「不,」蘭清漪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哭著道,「我不要當什麼繼后,我只要娘娘一直好好的活著,寵著我慣著我,為我遮風擋雨。」
「其實這些年,早就是你為我遮風擋雨了,」皇后的笑容溫柔而平靜,「不要哭,你在我心裡永遠是那個可愛的小機靈鬼,我最愛看你笑,別讓我難過。」
蘭清漪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卻讓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深,皇后欣慰的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卻看向剛剛趕過來,已經跪在床前的弘暉。
四爺起身將蘭清漪扶到一邊,讓皇後母子能說說話,弘暉膝行幾步,到皇后的床前,即便是再有心裡準備,可到了這時候,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在外面瀟洒恣意的大阿哥,如今也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皇后輕輕撫摸著弘暉的頭頂,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哀傷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半晌才道:「以後,長大些吧。」
弘暉低頭嗚咽著,可皇后卻不再看他,而是目光漸漸飄遠,她彷彿看到自己出嫁時的青澀模樣,那時她便想,這一生都要謹守本心,做一個合格的皇家媳婦,而如今,她終於敢說,她做到了。
皇后的手無力的從弘暉的頭頂滑落,她的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卻再也不能掙開那雙平和溫潤的眼睛了。
紫禁城裡喪鐘再次敲響,哭聲傳遍整個皇宮,就連身在永和宮的太后,都是一聲長嘆,雖然長輩無需給晚輩守喪,可太后還是命人收起了鮮艷的裝飾,整個紫禁城陷入了一片黑白之色。
皇后的葬禮極盡哀榮,那件蘭清漪繡的衣裙雖然皇後生前未曾穿上,卻擺放在了她棺槨之內作為陪葬,只盼著有另一個世界,能讓皇后再次美美的裝扮起來。
而因為皇后的離去,蘭清漪彷彿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她也不再隨便躲懶,與懋嬪和裕嬪一起,將宮中事務處理的妥妥噹噹,紫禁城裡的歲月保持了許久的平靜。
失去了額娘的弘暉,也是明顯的長大了,少了幾分跳脫,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也越發的得到四爺的信賴,隨著四爺整頓戶部的力度加大,弘暉更是在其中挑起了大梁,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如今也能在朝堂中與那些油滑的朝臣們據理力爭,不落下風。
皇后的喪期過後,朝廷中再次出現了立儲的呼聲,就連十四爺都在私下偷偷問過四爺的意思,只是他被四爺給踹了出去罷了。
太后是知道弘暉的情況的,所以她不會在這事上多嘴,只是有些擔心每日被四爺逼著做功課的弘昭。
弘昭是個聰明的孩子,但也是個很有個性的孩子,他喜歡畫畫,也喜歡看一些稀奇古怪的書,相比於那些皇子們必學的四書五經政史通論之類的,他更喜歡鑽進康熙留下的書堆里,去看那些他還看不太懂的數數之類的書,然後纏著上書房的師父們給他講,將那些師父們問的頭疼。
可是四爺不喜歡他總沉迷於這些小道,整□□著他讀史論經,偏偏弘昭在這些事情上沒有什麼天賦,每日辛苦念書,卻還是無法達到四爺的要求,氣的四爺罰他,可他卻越發的不愛學了。
一日,弘昭因為理解不了史書里講的那些彎彎繞繞就胡說了幾句,氣的四爺拿戒尺打了他幾下,又叫他抄書,他卻是委屈的很,趁著沒人注意,自己跑了出去,等四爺來找人的時候,卻沒有人知道弘昭去了哪裡。
這下子四爺急壞了,連忙派人到宮中各處去找,連弘暉都驚動了,弘暉卻比四爺了解弘昭,他也不帶人,一個人往御花園後面找去,果然在一座冰窖前面看到了正在意圖扣開磚塊的弘昭。
弘暉伸手將弟弟提溜過來,給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才道:「你這是鬧什麼呢?惹得汗阿瑪派人滿宮裡找你,當心回去挨揍。」
弘昭低下頭,有些沉悶的道:「大哥哥,你說為什麼這裡的冰到夏天也不會化啊?」
弘暉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到:「這不是冰窖嗎?當然不會化了。」
「可是,為什麼在冰窖里就不會化呢?」弘昭抬起頭看著弘暉,「大哥哥,你不覺著這其中的奧妙很有意思嗎?比那些古人亂七八糟的思想有意思多了。」
弘暉拍了拍他的頭,嘆息道:「汗阿瑪對你期盼極高,嚴厲一些也是為了你好,我小時候也是讀這些書的,那時候上書房的師父們比現在的要嚴厲的多,我的伴讀沒少替我挨打呢。」
弘昭驚奇的瞪大眼睛:「大哥哥你小的時候也不愛讀書嗎?可是汗阿瑪說,你書讀的最好,說我比不上你呢。」
「那是汗阿瑪故意這麼說,想讓你更努力的,」弘暉拉著弘昭的手慢慢往回走,「以前啊,汗阿瑪也經常說我比不上別人家的孩子,長大了我才知道,那只是汗阿瑪對我們的期望更高而已。」
其實,他從小都是最出色的那一個,從來沒有因為學業被斥責過,可是如今,他卻早已失去了那個自小奮鬥的目標,而弘昭不一樣,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弘昭卻是不懂弘暉的心,他只是聽說自己哥哥也曾經如此,便不覺著那麼難受了,他四處看了看,然後悄悄的問弘暉:「大哥哥,你能不能跟汗阿瑪說一說,別叫我學那些了呀,你看,那些都是你會的,我學一些你不會的不好嗎?」
弘暉失笑,伸手擼了弟弟一把,道:「我反正是不敢去跟汗阿瑪說的,要不你去求求貴額娘?」
這個古靈精怪的弟弟,只有貴額娘才能降服的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