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酒店客廳飄窗的軟墊上,一個穿著灰色運動裝當睡衣的男生曲腿躺著,眼睛心不在焉地望著天花板,長褲滑到大腿,露出細長白皙的小腿。
此刻他嘴唇微抿,眼角下垂,臉上的表情看著有些迷茫,柔軟蓬鬆的頭髮壓在腦袋邊,顯得整個人又軟又委屈。
正在景鑠放空腦袋時,門鎖「咔噠」一聲響了起來,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而後一個高個子男生走了進來。
看到景鑠躺在窗邊愣愣地看著他,陳嘉樹笑著朝他走過去,直走到他面前,對方還是一副獃獃的模樣看著他。
這幅表情是陳嘉樹從未看到過的,本就稚嫩的面容因這幅呆楞的模樣更顯幼態。
陳嘉樹雙手撐在他腦袋邊,居高臨下地傾身看他,抬手反向颳了刮他鼻子:「怎麼這麼看著我?」
又盯著他嘴角的傷口看了好一會兒,景鑠才開口:「你怎麼來了?」
這話有點意思,陳嘉樹聽了不由笑道:「我就離開了幾個小時,這兒就變成你一個人的地盤了?你這有點霸道啊,以後要是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會把我掃地出門啊。」
景鑠眨眨眼:「……你伯伯不帶你回去嗎?」
陳嘉樹柔聲道:「嗯,他怕你擔心我,讓我先回來陪你。」
景鑠:「哦。」
陳嘉樹看著他,抬起一隻胳膊捏了捏他下巴,俯下身親一口,而後清潤的吻啄過鼻尖、臉頰、再輕輕掠過眼睛,最後落到額頭。
抬起頭問:「要不要陪我去洗澡?」
景鑠微微點點頭。
本來他白天的時候洗過澡,又一天沒出門,要是沒特殊情況可以直接睡的。
不過一走進衛生間陳嘉樹就三下五除二地給他扒光推了進去。
這次的酒店沒有浴缸,所以只能洗淋浴。
一走進淋浴間,景鑠也沒等陳嘉樹,直接擰開熱水,把自己整個浸透在水下,讓「嘩嘩」的水流沖刷過自己身子每一寸。
不過還沒等他沖完,玻璃門就「吱嘎」一聲被推開,而後有人從后摟住了他,低頭吻上他濕潤的肩膀。
花灑濺出來的水珠灑到陳嘉樹臉上,淋得整張臉和睫毛都濕漉漉的。
額前的短髮也被打濕,濕答答得貼著臉,被他一把捋到後面。
在肩膀上親了幾下,陳嘉樹掐著景鑠的腰,把人摁到一旁淺灰色仿古磚瓷磚的牆面,自己則站到淋浴下沖洗。
哪怕整個淋浴間被氤氳的熱氣籠罩,透明玻璃和仿古磚上全部都是氳出的濕潤水珠,貼著皮膚的牆面依然是涼的。聽著身後陳嘉樹沖澡的水聲,景鑠抬起胳膊,隔開了自己和瓷磚的距離,把額頭枕在了自己的手臂。
沒過多久陳嘉樹就沖好了一個澡,順帶調整了花灑的方向,讓水流對準他的後背,而後整個人靠過來,一把摟住他。
「以後我去幹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陳嘉樹把下巴搭到他肩上,混合著潮熱的嗓音也顯得濕噠噠的,格外勾人,但語氣里卻是帶著幾分討好的哄意。
或許是他們之間存在著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所以哪怕此刻景鑠什麼都沒有跟他說,可他就是能從對方的眼神、動作和神態中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和慌張。
這一瞬間他好像能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了,這幾天他腦子裡全是那天一眼看到景鑠的畫面,那種后怕的情緒時時刻刻衝擊著他,令他蒙住了眼。
以至於他根本沒空去想,如果他有意外景鑠該怎麼辦?
過了許久,景鑠才啞著嗓子問:「真的嗎?」
「真的,」陳嘉樹說得很真誠,然而半晌之後又很有自知之明地補充了一句,「床上的時候不算。」
景鑠:「……」
陳嘉樹:「有個親子安全系統的軟體,綁定之後會把彼此的異常信息以簡訊的方式發送給對方。就算刪除軟體,只要號碼不解綁都可以了解到另一方的異常信息。我們下載一個好不好?」
景鑠:「什麼算異常信息?」
陳嘉樹:「比如你的行跡離開了臨周,去了青州,就算異常。不過可以把青州設置為行跡城市。還有定位到偏僻的郊區或者長途行駛狀態,都算異常。裡面還有防詐的和防沉迷功能,大額消費、以及不良場所消費,和遊戲防沉迷功能。」
景鑠:「好齊全啊,這是給小朋友用的吧?」
「嗯,主要是給小朋友用的,」陳嘉樹勾了勾他下巴,曖昧地一笑,「不過我家小朋友跟別人家小朋友不一樣。畢竟我家小朋友比較早熟……」
說著說著陳嘉樹一本正經的畫風又開始跑偏,湊到景鑠耳邊不要臉地用氣音道:「雖然小朋友年紀不大,但已經會要哥哥了,所以哥哥……得自覺讓你綁定。」
「要點臉,」景鑠抬起胳膊撞了撞他胸膛。
陳嘉樹緊緊貼過去,把人擁入懷裡后,又咬了一口他耳尖:「你不就喜歡聽這種話,在要哥哥的時候。」
景鑠:「流氓。」
「繼續罵,罵得凶一點,你別罵人跟撒嬌一樣啊。」陳嘉樹說。
在景鑠眼中,陳嘉樹這幅樣子真的流里流氣的。
景鑠仰起脖子,吞了吞口水:「……不要臉。」
陳嘉樹撫摸他細長的脖頸:「除了這幾個詞還有沒有別的了?有點新意啊。」
景鑠紅著耳尖一咬牙道:「我是狗日的。」
聞言陳嘉樹愣了一下,而後伏在他肩頭大聲笑起來,笑得不可抑制,胸腔的顫動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抖。
笑夠之後陳嘉樹抓著他腘窩輕輕摩挲,道:「寶貝,罵我就好好罵,別這麼說自己,我會心疼的。」
說話間時不時含著憋不住的細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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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李玉卿被抓到判刑,這中間還有漫長的審訊過程,所以沒過多久景鑠就回了學校。
人被抓了,輿論早已擴散,事已至此學校也沒再找他麻煩。
不過回校之後沒幾天,同學之間倒是口口相傳傳出一件關於西大領導貪污被查的消息,據說還是某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實名舉報,現在已經有幾位領導在接受調查了。
對此景鑠倒沒太在意,依然過著自己甜蜜戀愛和無趣學習的雙重生活,甚至連校園論壇都很少上了。
在期末考那幾天的時候,臨周公安就李玉卿等人的警情通報發了出來。
該則通報主要涵蓋了他「多次參與毒品交易」「下藥」「猥褻未遂」以及參與不法勾當。
包括給黑人提供建議,冒充陳嘉樹的微信賬號進行騙財騙財,共同牟利。
並且曾多次以誘騙的方式為其介紹女生,包括但不限於M國國籍,冒充精英家庭等。
……
警情出來之後不出意外地掀起了他周圍人的一陣唏噓。
甚至還有人為他整理了這兩年的歷程,企圖分析出他的犯罪動機。
大一入學的時候,李玉卿學習刻苦,與人為善,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打工。
然而他人生意外的轉折點出現在大二剛開學的時候,因為學校的兼職時薪過低,無意間找到了學校附近酒吧的兼職,那兒的薪資比學校高了一倍不止。
也因此他在那兒遇見了黑人……
最後大家對他的總結就歸結為四個字:交友不慎。
……
坐在人來人往的食堂,把整件事情梳理完畢的景鑠不由嘆了口氣,通常事情都會比傳播出來的信息更為複雜。
而了解過李玉卿更多的背景后,追溯源頭,景鑠覺得造成他犯罪動機的是他又窮又壓抑的家庭和不斷被人藐視的自尊……
陳嘉樹把一塊肉塞到景鑠嘴裡:「別想了,快告訴我寒假怎麼安排?我不管,我反正不能超過一周看不到你。」
景鑠嚼下嘴裡的肉,瞥他一眼,道:「那我也沒辦法,我爸媽肯定不可能讓我無緣無故早回學校,我總不能騙他們吧。」
陳嘉樹放下筷子,一隻手支著腦袋,開始想對策:「那我隔開過年的時間去找你,你能出來嗎?」
景鑠:「能是能,但我不能住外面。」
陳嘉樹:「那也行,白天就行。」
景鑠戳了一口米飯,不善地掀起眼皮看他:「所以你只想著找我做那事是吧?」
「不做也行,」陳嘉樹說著笑道,「那就帶我逛逛青州吧,先熟悉熟悉,萬一以後要做倒插門女婿我也不介意。」
景鑠「嘁」一聲,在底下拿鞋碰碰他鞋尖:「你吃完了?」
陳嘉樹:「嗯。」
景鑠:「我想吃樓上的炸雞,你幫我去買。」
陳嘉樹看一眼他盤子里幾乎沒動過的米飯,「你是報復性飲食是吧?」
說著站起來,經過他身邊時輕輕捏了捏他耳朵,「下次不能再這麼挑食了。」
「管得真多,」景鑠拍掉他的手,心道,就吃了半個多月粥的不是你。
陳嘉樹這個叛徒,明明說好的陪他吃粥,第二周的時候就拋棄了他!
陳嘉樹上樓沒多久,一個陌生帥氣的男生往景鑠對面坐下,他抬頭看,莫名覺得眼前這張臉有點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索性他自我介紹了:「嗨,我是顧琰,傳播學院大三的。」
哦,這就是那位為了搬出宿舍給他和陳嘉樹頭上潑髒水的!
「你好,」景鑠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顧琰朝他笑笑:「也沒什麼事,就是看了論壇,有感而發,想找你聊聊。」
景鑠:「……聊什麼?」
顧琰:「其實……我也被李玉卿下過葯。」
景鑠微微蹙起眉,正色起來:「什麼時候?」
顧琰:「大二開學的時候,他來跟我搭訕,加了我微信。有段時間經常找我聊天,我就發現他對我有意思。」
「但我沒立馬拒絕也沒答應,畢竟我們這個群體比較特殊,要多觀察觀察。不過,我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飯。」顧琰語氣不無嘲諷地說。
「我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做模特了,雖然掙得不多,但不缺錢,所以知道他經濟拮据以後,會主動付錢。也會特意給他留尊嚴,故意找借口結賬,次數多了兩次,他就覺得我看不起他。」
顧琰:「為這個我們爭論過兩次,後來我覺得他性格過於偏激,所以就算了。之後他約了我幾次去他打工的酒吧玩,約的次數多了,我就去了一次。就是那次,那個黑人一直推推搡搡的讓他做些什麼,我看李玉卿當時臉色有些猶豫,不過我也沒管,畢竟誰能想到這種東西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景鑠:「你喝了嗎?」
「我喝了,但我沒被他帶走。」顧琰說,「我當時發現自己不對勁後用最後一點力氣,拿起桌上一瓶啤酒直接對著吧台里的一排酒砸了過去,砸完就倒下了。」
景鑠:「……」
想起當時的場景顧琰又氣又想笑:「醒來三個服務員守著我,每人輪流睜著眼睛等我酒醒。我整整賠了兩萬多塊錢的酒,那時候我一次兼職才三四百。為了還這筆錢,我一個月逃一半課,天天接活動,結果還給我碰上了機遇。你說,我這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景鑠不語。
故事說完,也沒什麼別的可說了,顧琰眼珠子一轉,打探道:「誒,你和陳嘉樹是一對嗎?」
景鑠抬眼瞅他。
顧琰笑著說:「說起來我和陳嘉樹也有一段。」
景鑠:「?」
顧琰:「我們一個高中的,他高一的時候我高三。」
「有一段什麼?」景鑠問。
這時顧琰朝他身後揮揮手,就見陳嘉樹從他身側走出來,停在桌邊把手上的炸雞遞給他。
見狀顧琰站起來與陳嘉樹面對面一笑:「好久不見。」
陳嘉樹冷冷淡淡地嗯一聲。
「還是跟以前一樣高冷啊,」顧琰感嘆一聲,忽地,語調曖昧地一轉,「說起來,你不會是因為我彎了吧?」
陳嘉樹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果斷否認:「不是。」
然而顧琰卻不在意他的反應,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而後朝景鑠揮揮手,雙手瀟洒插兜離去。
看著眼前冒著香氣的雞腿,景鑠莫名沒了胃口,直接朝另一個方向的門走去。
走了幾步想起自己吃剩的餐盤沒拿,又氣沖沖地繞回去把餐盤端到餐具統一回收處。
見狀陳嘉樹跟在後頭追上去。
走出餐廳,兩人平行走了一段路,景鑠忽地又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盯著他的背影沉默幾秒,陳嘉樹追過去一把扯住他:「你去哪啊?」
景鑠:「買喝的,你先回去吧。」
陳嘉樹:「我跟你一起去。」
景鑠:「不用了。」
陳嘉樹盯著他看了幾秒,忽地問:「景鑠,你是不是吃醋了?」
景鑠喉結微聳:「沒有。」
陳嘉樹盯著他。
僵持片刻,景鑠又想走,被陳嘉樹一把攥住手腕。
陳嘉樹:「為什麼吃醋不肯承認?」
景鑠:「……」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也沒想到你會吃醋。」說著陳嘉樹反而笑了出來,「你為我吃醋……我還,挺開心的。」
景鑠忍不住抬眸看向他,就見陳嘉樹眼睛笑眯眯地彎了起來。
他又說:「不過能不能下次吃醋告訴我啊,還好今天我在這,不然你吃醋了,我都不知道哪裡惹到你了。」
景鑠扭捏了一下,別開臉:「……我沒生你氣,我就是氣我自己。都是過去的事情,本來就沒什麼好計較的……」
「沒有過去,我沒跟你說過嘛?我是遇到你才彎的。」陳嘉樹說,「他確實跟我高中一個學校,你還記得古鎮燒烤那次楊阞說有個女生跟我表白的時候,我說我是同性戀嘛。後來這事被人傳了出去,他就來跟我表白了。不過我當時就拒絕了,也說了我不喜歡男的,只是為了應付那個女生。」
「哦,」景鑠不咸不淡地瞄他一眼,酸溜溜地說,「你記得挺清啊。」
陳嘉樹真是給他逗笑了,要不是周圍人太多,非要把人摟到懷裡好好欺負一下。
「他當了模特之後,楊阞提過。再說了,我又不是記憶有問題,難得被男生表白,有印象不是很正常。」
景鑠又是不咸不淡地一聲哦。
陳嘉樹快速掐了一下他的臉:「你再哦,信不信我親你,就在這裡。」
景鑠這才終於正視他,瞅了他幾眼,往四周掃一圈,這會兒正是中午飯點,再加上這兒又是學校最大的一個食堂,難免人來人往。
也有不少打量他們的目光。
景鑠又把目光瞧向面前的男生,他仍然笑著,透露出此刻美麗的心情。
於是一隻手慢慢靠近他,故意碰了碰他手背,然而對方只看著他,手指一蜷,卻沒動。
景鑠又把手伸過去,這回長指一根根穿過去扣住了他手心,兩隻手十指相交。
與此同時周圍響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激動歡呼。
只有陳嘉樹一個人還有些愣。
景鑠晃了晃兩人相牽的手:「走吧,我不想被拍了。」
陳嘉樹眼波一動,喉結聳動,不自禁地俯身在他鼻尖印下一吻。
霎時周圍的激動聲更大了。
景鑠被她們叫得耳朵尖發紅,催促了一聲,趕緊扯著陳嘉樹就走。
後者任由他扯著自己,心情美妙地像是被他牽進了童話樂園,滿世界都是香甜的,心裡頭也跟溢出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以後你在大家眼裡就標上陳嘉樹三個字了。」他眼睛彎起來,不由笑著說,聲音里是純粹的開心,像小朋友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糖果,是可以填滿整顆心的滿足。
「我現在身上也標了景鑠兩個字了。」
未曾得到過的愛與喜悅,原來命運真的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饋贈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