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作浪
宋棠感興趣,宋雲章便細說與她聽。
宋雲章首先問:「你可曾注意到,在這把牛角弓上刻著孤狼圖騰?」
宋棠頷首,她之前的確發現了這麼一個標誌。
宋雲章繼續道:「這個孤狼圖騰是北狄的象徵之一,卻非人人都可使用。」
「數年前,北狄犯我大夏邊境,最終是靠著寧王力纜狂瀾,方才將他們驅逐出去。雖是如此,但為保邊境長久安定,寧王率軍反擊北狄,一路殺至北狄王城,才有後來北狄與我大夏議和之事。」
「這把牛角弓是寧王從北狄王城帶回來的。」
「若我認得不錯,它應當曾是屬於北狄王女的武器,所以說它是戰利品。」
宋棠把宋雲章一番話聽明白了。
正因為聽明白了,才在另外一些事情上變得迷惑。
按照當初那個太監所說,確實不是裴昭的要求,而是裴璟主動為之。
是裴璟主動把牛角弓獻出來的。
如果它過去是北狄王女的武器,是寧王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戰利品,那麼這把弓便不是一般有分量。這樣的東西,寧王就這麼輕易的拿出來,乃至是送給她?
為什麼?
宋棠想不明白裴璟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和裴璟幾乎沒有交情。
即便有交情,不是過命之交也受不起這麼重的禮。
裴璟本就地位尊貴,更無須刻意討好她。
或者是,裴璟這麼做是做給裴昭看的?是裴璟和裴昭之間有什麼事?
這樣倒也基本上解釋得通。
只不過讓她白白佔了一個大便宜。
其實從前想要通過她這個寵妃,在裴昭面前謀划些事情的人並不在少數。
無非這個人換成寧王,她想不大明白,覺得寧王無須如此。
也罷。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管它有什麼彎彎繞繞呢。
目下發生任何事,裴昭都會擋在她前面,裴璟也不能夠把她怎麼樣。
她平安著呢。
「我前些時候在宮裡學習射箭,央著陛下說想要一把趁手的弓,後來便得了這個。」宋棠掩去與裴璟有關的部分,只提裴昭,「想來是陛下上了心,才這般。」
宋雲章聽她談起裴昭,眉眼間浮現淡淡愁緒:「妹妹在宮裡過得好嗎?」
宋棠一笑,反問:「哥哥這是什麼話?」
宋雲章見自個妹妹臉上不見絲毫勉強之意,想不是強作歡喜,便也笑一笑。
「可能是久未見面,忍不住擔心。」
「你入宮那一年才十六歲。」
「原本爹娘都說,要多留你在身邊兩年的,但你是個有主意的人。」
宋棠知道,那時的自己一心愛慕裴昭,只想早早去到他身邊,如何願意在家裡多留兩年?所以她不管不顧離開父母兄長,入了宮,成為裴昭後宮妃嬪中的一員。
那會兒她也以為奔向的是幸福。
殊不知……
後來發生那樣多的事情,多到無法與任何人傾訴。
到如今,她看似和自己哥哥平心靜氣閑話家常,實則卻已歷經滄海桑田。
但她定然會過得很好。
既走到這一步,哪怕仍舊身處皇宮,她都不會讓自己過得不好。
「哥哥,爹爹娘親只能辛苦你多加照顧了。」
「你們都要好好的。」
宋棠對宋雲章說:「我在宮裡,沒有什麼不好的。你告訴爹娘,不必擔心,他們的女兒已經長大,懂得照顧自己,也不會平白受委屈,他們只管安安心心的。」
她想說,或許有一天,她仍有機會回到他們的身邊,承歡膝下。
但到底把這話忍住了。
突然冒出來那麼一句頗有深意的話難免引人奇怪。
哪怕有朝一日當真做得到,亦是很久以後的事,她姑且還是藏在心底為好。
一陣風過,吹得不遠處的一株杏樹杏花飄落。
幾片粉白花瓣隨風飄向宋棠,轉眼調皮落在她的發間。
宋雲章抬手幫宋棠拂去青絲上的杏花,含笑說:「妹妹今天這一番話聽著確實長大了,也請妹妹放心、安心,父親母親一切都好。況且府中有我,不會有事。」
「嗯。」
宋棠點一點頭道,「有哥哥在,我很放心。」
不知不覺間夕陽西沉。
天色漸晚,宋棠和宋雲章復聊得片刻,便離開此處,騎馬回去。
·
宋棠回到營地,竹溪已提前在候著她了。
望見她,竹溪一臉歡喜,提裙小跑上前:「娘娘玩得可盡興?」
宋棠從馬背上下來,淡淡一笑:「還不錯。」頓一頓,又說,「我獵了些野山雞野兔回來,你去知會高貴嬪和沈寶林,讓她們都過來領一份去,晚上烤著吃。」
竹溪卻沒有立刻應下。
宋棠朝她看過去,看清楚她的表情,明白是有事發生。
「說一說,我不在的這半天,怎麼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宋棠抬腳往自己住的帳篷走去。
竹溪疾步跟上,壓低聲音回答:「娘娘,沈寶林這會兒仍在霍順容帳前罰跪。娘娘離開后,霍順容把沈寶林找了去,後來不知怎得,霍順容生氣,便罰了她。」
宋棠問:「到現在還在跪著?這是跪了好幾個時辰?」
竹溪點點頭:「是。」
「我安排高貴嬪和沈寶林住在離陛下近的帳篷,本就藏了私心。高貴嬪好歹這般身份,霍順容心有不滿,也不敢拿她撒氣,想是如此,才刁難上沈寶林。」
「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沈寶林好歹是我毓秀宮的人,容不得她霍順容這般的踐踏。」
宋棠嘴巴上這麼說,心裡早已為裴昭和沈清漪鼓起掌。沈清漪被無端罰跪,裴昭不會不知道,一下午卻當真什麼都不做。像這樣的一對「璧人」,誰看了能不贊一句,活該生生世世在一起呢?
略略思忖,宋棠腳下調轉方向:「我現在去見陛下。」
「待會兒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竹溪聞言湊過去一些,認認真真聽宋棠吩咐。
片刻,宋棠獨自出現在裴昭的帳外。
不等宮人通稟,宋棠風風火火進去,臉上掛著收穫頗豐的喜悅。
她聲音也似蘊著笑:「陛下,臣妾回來了。」
「今兒臣妾是小試牛刀,只獵了些山雞野兔,待後面幾日,定能獵回來一頭小鹿叫陛下刮目相看……」宋棠一串話冒出來,放在平時裴昭要不耐煩,此時他卻覺得頗為悅耳。
原本坐在案幾后的裴昭順勢起身,幾步迎上去:「愛妃玩得可好?」
到得近前,他握住宋棠的手,臉上有笑。
「陛下賜臣妾寶馬良駒,賜臣妾一把好弓,怎會玩得不好?」宋棠說著,一慣在裴昭面前撒起嬌,「只是也疲累,這會兒走幾步路,都覺得腰酸背痛的。」
「那便不走了。」
裴昭說著,將宋棠橫抱在懷,抱著她到小榻上去坐著休息。
宋棠享受著裴昭的殷勤,得寸進尺:「陛下,臣妾想喝水……」
幾息時間一杯茶水遞到宋棠的唇邊。
她在裴昭的殷勤小意下飲下冷茶,整個人更舒坦幾分。m.
至於這個人為何這般,她心裡是有數的。
沈清漪尚在霍凝雪的帳外跪著。
裴昭若能自己出面去幫沈清漪解圍早就去了,可是裴昭不能啊。
在他眼裡,他是不能做這種事情的。除此之外,霍凝雪這個人心眼小、脾氣壞,他怕自己今天護了沈清漪,反而會讓霍凝雪惦記上沈清漪,往後不停去找麻煩。
所以裴昭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她這個人的性子如此,一旦知道霍凝雪是對她不滿,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沈清漪她肯定是要「救」的。
改變主意先過來找裴昭也正是為了這個。
可哪有白幫的忙?
起碼,裴昭和沈清漪都得清楚知道,這一次他們是欠了她的情。
欠了她的,日後她肯定要拿回來。
但又哪能當真單純去救沈清漪?
嘖,哪怕陵谷滄桑、天翻地覆,她都不會轉性做這種「好事」。
「還喝嗎?」裴昭耐著性子詢問宋棠。
宋棠歪頭,甜甜一笑:「臣妾可不敢這樣勞煩陛下。」
一句話剛說罷,帳外適時響起竹溪的聲音,說是有事稟報。
宋棠看向裴昭問:「陛下允她進來么?」
裴昭頷首,宋棠懶得起身,只揚聲讓竹溪進帳內回話。
竹溪快步進來,行過禮后說:「娘娘吩咐奴婢去給高貴嬪和沈寶林遞話,讓她們來取些野山雞、野兔回去,可是……」她悄悄抬眼,看一看宋棠,沒有往下說。
宋棠配合的追問:「可是什麼?」
竹溪低眉垂眼回答道:「沈寶林正跪在霍順容的帳外,奴婢沒法遞話。」
宋棠沒有看裴昭,只問:「沈寶林為何會在霍順容帳外跪著?」
竹溪噤聲,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不說了?」
宋棠皺了下眉,示意竹溪繼續說下去。
竹溪支支吾吾道:「娘娘下午離開后不久,沈寶林被霍順容請過去了。兩個人也不知如何起的衝突,霍順容說沈寶林衝撞了她,便罰沈寶林在帳外跪著。」
「她把人請過去倒又說沈寶林衝撞她,這不是在故意找茬嗎?」
宋棠冷笑,看一眼裴昭,又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陛下,霍順容恐怕是沖著臣妾來的。想是對臣妾的安排不滿,不敢找臣妾,便找上沈寶林。畢竟沈寶林是毓秀宮的人,沈寶林被下了臉,臣妾臉上也無光。」
「可依臣妾所見,滿後宮再找不出比沈寶林更規矩的人。」
「霍順容實在欺人太甚。」
裴昭見半躺在小榻上的宋棠坐起身,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宋棠笑:「自然是去會一會霍順容了。」
「但還得陛下給臣妾撐腰才行。」
她一雙手抓住裴昭的胳膊,晃一晃,「好不好?」
盼著她去救沈清漪的裴昭怎會不應?
裴昭卻像有些無奈:「愛妃既然這麼說,朕如何能不陪你走一趟?」
宋棠聽言,歡喜從小榻上下來。
然而人剛站在地上,偏兩腿一軟,差點跌坐下去。
裴昭眼疾手快扶住她:「怎麼了?」
宋棠擰眉:「許是太過疲累,有些腿軟,不行只能明日再……」
裴昭聽見這話,怕她會改變主意,當即走到宋棠面前。
他背對宋棠俯下身說:「上來。」
宋棠會意,半點兒不客氣的趴到裴昭的背上,口中卻說著:「陛下不能這樣驕縱臣妾,這個樣子,臣妾會翹尾巴的。而且,這個樣子,陛下太過辛苦了。」
裴昭將宋棠背了起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這有什麼辛苦的?朕還沒有那般不堪用。」
宋棠便附和:「是,陛下身強體壯,英明神武!」
然後,她安安心心任由裴昭任勞任怨地背著她往霍凝雪住的帳篷去。
只是心下不免好笑。
一會兒沈清漪瞧見裴昭背著她過去,真的不會氣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