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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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新買的銀灰色的羽絨服,因為畏懼外面冰雪世界的冰冷而拉上拉鏈、帶上厚厚的帶白色毛邊的帽子。
結果甚爾看到之後,笑著說我簡直就是一隻企鵝,還拍了拍手說讓我走幾步,想看看我走起路來是不是也像企鵝一樣搖搖擺擺的。
於是出門的時候,學著時尚雜誌上的模特們把羽絨服的拉鏈拉下,露出嫩藕色的毛衣。
照著鏡子,感覺這種穿法與剛剛相比顯得自己苗條了不少。
結果剛走出民宿大門就捂住嘴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走到甚爾的身側想借他高大的身軀擋住夜晚的寒風。
「怎麼不把拉鏈拉上去?」
身側的甚爾低聲問了一句,難得行動力十足地側身彎腰幫我把拉鏈拉上去。
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拉鏈差點絞到了我的下巴肉。
「還不是因為甚爾說,我穿得嚴嚴實實的,就像企鵝似的。」
我制止了甚爾幫我圍圍巾的動作,我總覺得他會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力道,用圍巾把我勒死。
「企鵝?」
甚爾那放下圍巾的手轉移陣地,捏了捏我的臉頰。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你就像企鵝似的,很可愛。」
「甚爾,也會像剛剛那樣哄店裡的客人嗎?來奶茶店的那些女學生們,肯定也很吃這一套吧。」
「如果我說是呢?會嫉妒嗎?」
「不會哦,倒不如說,覺得這是甚爾會做出來的事情吧。」
「雖然很討厭難纏的人,但是這個時候說自己會嫉妒的話,會讓我的心情愉悅一些。」
「好吧,那我就嫉妒吧。」
敷衍的話語剛落下,我就感覺到放在臉頰上的略顯粗糙的手指。
然後,又被捏臉了!
可惡!
道路兩側是青森的十和田市冬季的特色雪燈,在積雪之上堆積砌成的一個個老式煤油手提燈大小的雪堆,裡面放著小小的燈泡。
我戴好圍巾,借著道路兩側的雪燈看著甚爾,他微微咧著嘴笑時總會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邪氣,總讓我想起街頭主題電影里的人物。
雪燈散發的光芒透過冰冷的雪才傳到我們的視線中,雖柔和但絕對算不上明亮,讓人想到霧蒙蒙的月但又有著與月光相反的暖色。
在這樣的環境下,並不能清楚看到甚爾的臉,只覺得今夜的他格外的……柔和。
兩個月前,我在書店的舊書中發現了兩張旅遊招待券。
或許是失憶前的我在某次超市大抽獎活動中得到的招待券,但現在的我毫無印象。
銀邊黑底的招待券上寫明了招待時間、地點和出行方案,將使用時間限制在了十二月末,恰好是書店生意的低谷期——雖然我家書店大多數時候都沒客人。
第一個目的地是十和田市,原本在二月份舉辦的雪祭今天提前到了十二月末。
白日里乘坐JR線和民宿特派的接駁巴士,到達民宿時已經是下午,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就倒頭睡下,只記得睡下時不是靠著而是甚爾的胸膛。
夜幕降臨之際的十和田湖才煥發生機,北東北最大的雪祭「十和田湖冬物語」在湖畔建造起了冰雪城堡。
懶洋洋看著電視機內的賽馬節目的甚爾幾乎是被我拖著出門的,當然,以我們兩人的力量差距,他也是口嫌體正直,半推半就。
走過民俗前仍清理過但仍然有一層冰雪覆蓋的道路,玩心大發地故意腳滑像試著在冰上溜著走,然後在差點失去平衡之前被甚爾拉住。
「故意惡作劇的話,我直接幫你扛起來走哦。」
因為我剛剛想趁著滑倒的時機,把甚爾也拖倒,結果根本拉不動。
「喂——放下!」
太過分了,完全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攔腰打橫抱住,直接扛在肩膀上。
腹部被壓住的感覺很難受,原本光照度不高,加上被打橫抱起來的頭暈目眩感更是讓我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我捏住甚爾的衣服裝模做樣地乾嘔了一聲,然後他就立刻把我放了下來。
「嘖,變得柔弱了好多。」
甚爾一邊說著像是責怪的話,一邊拍拍我的背替我順氣。
意外地收斂了力度,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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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們走入了十和田湖冬物語出名的雪洞,在LED燈布置下顯得有幾分俗氣,廉價色彩的燈光閃爍著在眼前形成一片片的光斑。
明明是冰雪建成的,卻意外地比室外要溫暖一些,大概是因為厚厚的雪牆將寒風阻隔在外。
寬敞的雪洞內部是一家飲料吧,吧台上放著菜單和幾瓶製作好供參考的樣本飲料。
我坐在椅子上等著甚爾向吧台的老闆娘買飲料,隨著雪洞內放鬆的音樂,腳不由自主地打著拍子然後低下頭用腳划住地上的雪搭了個小小的金字塔。
四周來往人的說話聲,那些模糊不清的話語,有些帶著明顯的津輕方言口音,又有聽不懂的外語,算不上喧鬧但聽著聽著竟覺得有些溫馨。
甚爾回來時,一隻手拿著個晶瑩剔透的冰制酒杯,另一隻手拿著的是頗具青森特色的蘋果杯。他坐下時,杯子內的冰塊晃蕩著敲擊杯壁發出清脆聲響。
他將蘋果杯遞給我,裡面是琥珀色的熱飲料,濃醇的蘋果香味撲鼻而來。
「小孩子喝果汁就好了。」
「所以,作為成熟大人的甚爾就給自己點了一杯冰鎮芒果汁嗎?」
「啊……我不喜歡酒。」
我看著甚爾,笑了笑,感覺自己現在彎起來的眼睛大概會變得像狐狸一樣吧。
「那麼,甚爾是那種會跟小孩子談戀愛的人嗎?」
他不說話,直直看著我,臉上不帶任何錶情但我總覺得自己的靈魂要被他那雙眼睛吸進去了。
耳垂被甚爾摸了一下,然後變成了稍微帶著一些力度的撫挲。
他突然笑了一下,而我覺得他那副表情就像是在叢林里找到了無辜小鹿的狩獵人。
我有些心慌,想做些別的事情掩飾因為他而心跳加快、腦子亂作一團的事實,於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杯子。
用晶瑩剔透的冰雪製成的杯子反射雪屋內斑斕的燈光,融化的雪水滲透了不甚實用的針織手套,濕寒的冷意傳到了我的指尖。
這股冷意讓我想起這是甚爾的杯子,於是立刻放下,小心捧著那個挖空蘋果果肉製成的小小杯子,喝了一口裡面的熱蘋果汁。
「咳咳——好燙!」
大意了,沒有注意那杯熱飲都已經熱騰騰地冒白氣了,不小心喝了一大口。
感覺吐出來很丟臉所以忍著喝入胃中,結果是從舌尖到喉嚨都感受到了灼燒般的刺痛。
把舌頭伸出來,置於十二月青森寒冷的夜晚空氣之中,仍然無法緩解舌頭燙傷后的痛感。
「沙也加,」甚爾挑出了自己杯中的冰塊,將冰塊放在我的舌尖上,「你這樣把舌頭伸出來,挺色的。」
我嚼著冰塊,咔哧咔哧的碎冰聲中,被燙傷發痛的舌頭與冰塊接觸觸發了奇妙的感覺。
將冰水伴隨著小小的冰碎片吞入腹中后。
我看著甚爾,想起他剛剛說的話。
「為什麼說很色?」
「不想說。」
「欸——甚爾不願意告訴我嗎?」
「男人在某些方面的聯想能力是很驚人的。」
「莫非是想到了很齷齪的東西。」
「如果我說是呢?」
我眨了眨眼,然後放下手中的蘋果杯。
微微側過身,然後起身,上半身越過小小的冰桌,小聲地跟他說。
「可以試試哦,今晚。」
「太過縱容我了吧。」他說道。
我明明那麼主動了,結果卻換來甚爾的一發彈額,被食指指甲蓋彈到的額頭雖然不痛,但我還是故意裝出一副被欺負的模樣。
「要小心點,畢竟是從外面撿回來的野犬,過於縱容的話,野犬的血性終有一天會傷害到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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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想過會和沙也加發生那種事情。
即使在過去的經驗中,這種情況也是少有發生的。
那些出錢的女人們,更願意自己享受快樂,怎麼會屈尊降貴討好用錢買回來的男人呢?m.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光是看到沙也加在卧室燈光下顯得鮮紅而水盈的舌頭,以及不安地吞咽的喉嚨,就覺得頭皮發麻。
完全控制不知自己的行為,連呼吸都紊亂得厲害,像是個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
用洗手液清洗過後還帶著些許蘋果香氣的手指壓住沙也加的舌面,看著內部粉色的口腔上顎,看著那裡被自己填滿。
一邊咬著后槽牙克制自己,一邊用沙啞的聲音指引她好好呼吸。
水紅色的、脆弱的、美麗而精緻的。
正是因為吞入了與脆弱咽喉有巨大反差的東西,反而顯得更色了。
……
結束之後,兩個人在民宿房間內的浴缸里懶洋洋地泡了大半個小時。
據說是從地下溫泉引來的溫水,現在被撒入浴鹽,上面還浮著一個黃色的橡皮鴨。
帶著倦意的沙也加捏住了橡皮鴨的尾巴,聽著它發出的滑稽聲音,輕笑了一聲,顯出了和一個小時前完全不同的天真姿態。
「皮膚都要變得皺巴巴了。」
沙也加伸出手,給他看皺起的手指指腹。
「那就先出來吧。」
伏黑甚爾說道。
從浴缸里出來,因為沙也加現在已經沒力氣站起來了,所以全靠他把沙也加抱起來,然後替她圍上浴巾。
又似前幾次那樣,清洗乾淨身體準備睡覺的時候,沙也加又湊了過來抱住他的胳膊。
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
但不像之前那樣,這次在黑暗當中睜大了眼睛,似乎毫無睡意,開始碎碎念得跟甚爾說起了自己的念想。
「總覺得這裡好熟悉,或許我以前也來過青森旅遊。」
「以前似乎也用過蘋果做成的杯子,好像還有很久之前的,在十和田湖做雪橇的記憶。」
「感覺這裡好熟悉啊。」
「一定來過這裡吧。」
……
那一日的夢中,出現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少年,一頭黑髮和狹長的猶如狐狸一般的眼睛。
還有站在沙也加身旁的,替她整理頭髮然後替她帶上手套的女人,她眼角的細紋和柔和的聲音都讓沙也加想落淚。
而坐在吧台旁的男人則是擺弄著相機,然後興緻勃勃地朝他們揮手。
「傑,沙也加,先過來拍張照片。」
……
「剛剛偷偷喝酒被我看到了哦,傑……好啦,不會告訴叔叔和阿姨的。」
……
「明年再來十和田湖吧。」
但是第二年沒能一起回到這裡。
第二年的冬季是在另一座城市度過的,那裡的冬季短促、偶爾溫暖得不似一月、不會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