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謝檀驚呆的一瞬,旁邊侍從已經撿起了琉璃瓶,遞到了顧仲遙的手中。
謝檀這才想起,這個裝了毒/葯的琉璃瓶,原是被她握在手裡、帶上榻一起睡覺了的。後來小虹推醒她時,她來不及藏起,就直接塞到了衣袖裡面。後面各種匆忙、應對,竟然忘了這件東西的存在。
還好裡面的藥水已經被她倒掉了,不然……
謝檀還在腦筋急轉地想著說辭,對面顧仲遙已經抬起了眼。
他此刻眸色冰寒,眼神陰戾,語氣森然,完全符合原著里對他每次滅人滿門時的神態描寫。
「你認識趙子偃?」
謝檀被顧仲遙的目光震住,下意識地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
顧仲遙把琉璃瓶扔到案上,「那此物你從何處得來?」
謝檀拿起琉璃瓶,怎麼看也看不出玄機,「這個……」
但是很明顯,顧仲遙已經認出了這物件的出處,她否認也沒意思。
「這個不是妾的。」
雖然借口很拙劣,但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說辭了。
顧仲遙顯然並不買賬,冷笑了聲,「滿口謊話。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來人!」
他站起身,吩咐道:「送去寒霜居。」
說完,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謝檀欲辯無言,隨即便被半逼半請地送去了寒霜居。
寒霜居是顧府裡面一個荒涼偏僻的院落,類似於宮裡的冷宮,泥地草席,夜裡就一盞黃豆大的油燈陪伴左右。
不是說好不家暴的嗎?
謝檀蹲在草席上,想著剛才還沒來得及吃進肚子里的玉芙白蓉糕,長吁短嘆。
按理說,她一直伏低做小,嚴格按照劇本的人設行事,不該境遇這麼悲催啊。
但是劇本的話……
謝檀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講的是一群人預先知曉了自己將死的命運,於是利用種種方法避開災禍,卻終究還是以別的方式死去了。
難道說,原主在顧府里活不過三日的結局,根本無法改變?即使她不選擇自殺,還是會以別的方式狗帶?
謝檀腦中一涼,越想越亂。
按照宮鬥文的套路,很快,就會有下人發現她倒在了牆角的毒藥,然後找來大夫驗葯。大夫拿銀針一探,大驚失色道,這是某某劇毒之葯。顧仲遙得知后,自然勃然大怒,「賤人竟然跟安西王聯手,想謀害本相!」最後,她就被拖進一間密室,含淚被灌下一杯鴆酒,悲情喊道:「妾是被冤枉的啊!」
謝檀打了個寒顫,咬著手指。
不會這麼慘吧?
搖了搖頭。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謝檀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書中內容,把跟政斗有關的所有情節又再捋了一遍,想到了一個小片段。
因為這個大梁國,偏安江南,都城亦是臨湖而建。門閥士族們喜好風雅,府邸後園大多緊臨著雁翎湖,在湖畔處圈劃出一片別有意境的臨水花園,內種鮮花繞藤的水杉,外泊隨時可出湖巡遊的舟艇。府中內部的各處水榭、池塘,亦是與外源聯通,直通雁翎。
有一次,男主皇帝派了一個手下,夜探顧相府。那人行蹤暴露,被人追趕,便從顧仲遙居所外的水榭、跳進顧府內湖之中,再潛水遁逃,直接入了雁翎湖。
謝檀把這個情節在心裡反覆推敲了幾次,依稀感覺到了大女主的光環開始在自己頭上閃耀。
次日,捱到了黃昏時分,她打開門,對守在外面的兩個婢女說道:「找個人去告訴顧相,就說我知道錯了,要向他稟告實情。」
婢女派人去傳了話。又等了好一會兒,顧仲遙派了人過來,接謝檀去憑風閣。
謝檀事先做好了準備,把髮髻拆開、梳成了一條長辮,身上的首飾盡數摘下,放進貼身的一個荷包內,披帛也收了起來,襦裙的系帶打成活結……
推門而出的時候,把門外的婢女嚇了一跳。
「夫人,你這副裝扮是……」
謝檀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席蒿待罪,罪人裝束。」
一行人拎著風燈,走到憑風閣外的水榭前,謝檀透過隔開內外的迴廊、遠遠望去,見顧仲遙又坐在了昨晚的那個臨榭的位置。
他似乎剛從朝堂歸來,穿著官服,帶著黑漆紗冠,聽到腳步聲,抬眼朝謝檀的方向望來。光影昏黃之中,他的姿態似乎有些莫名的怔忡。
踏上水榭,謝檀停住了腳步。
今日她便要當著這反派的面,執掌乾坤,改寫命運,重返自由!
謝檀長辮一甩,撐著廊柱,倏地攀到了臨湖的橫欄之上。
身後眾侍婢皆大驚失色,「夫人!」
謝檀手扶著水榭廊柱,站在橫欄上,依稀可以眺望到府邸外、雁翎湖與暮色天際相交際的一道弧度。
畫舫漁船、燈火點點,在暮色中悠遊徐行。
謝檀記得書中描寫這大梁都城,集湖泊天然之勢而建,雁翎湖便猶如一顆明珠,置於都城中央。東面的西面的城樓外,綿延停泊著巨大的海船,且有來來往往的小艇穿梭其間。港口堤岸之上,街道羅列,高櫃巨鋪、茶坊酒肆,來往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盡顯繁華。
她內心掠過一絲雀躍興奮。
很快,她就能投身到這花花世界中去了!哈哈哈
旁邊有婢女衝上來拉扯謝檀。
「夫人快下來!」
謝檀反身亂踢了幾腳,悲情地喊了句「父親,母親,女兒對不起你們!」,繼而縱身而起,「嗵」的一聲入了水。
「啊!不好了!夫人跳水了!」
「夫人跳水自盡了!快來人啊!」
謝檀憋足了一口氣,潛入水底,解開了身上的襦裙、捆到腰上,然後順著先前行路時觀察記憶到的路線,迅速向連接雁翎湖的方向游去。
作為一個從小在海邊長大、年年參加冬泳比賽的人,這點距離對她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尤其是這種風平浪靜的內湖,幾乎沒有任何的技術難度,依著她從前的游速,不到五分鐘就能進入湖口。
謝檀計劃得很周詳。
原主作為一位名門閨秀,理應是不具備潛水逃生的技能的。她今日當著眾人的面跳了湖、事後再銷聲匿跡,不管最後有沒有找到屍體,大家都會認定她已經自盡身亡了。
她專門挑了入夜時分出逃,就是因為這個時辰的光線已經昏暗,從岸上眺望內湖和雁翎,皆是黑蒙蒙的一片。顧府的人想要追蹤上她,並不容易。
一旦逃出了反派的勢力範圍,她便可以隱姓埋名,重新找個身份去攻略系統安排的目標,完成任務,順利回家,繼續她喝奶茶逛晉江的美好生活!
謝檀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愧是智勇雙全,臨大難而不懼。
勝利的曙光,似乎就在不遠之處!
但是,
不幸的是,游出去沒多久,她就悲催地發現,自己這個原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出現了一個bug——
這副原主的身體。
這副原主的身體,憋氣的時間很短,划水的力度很弱,游水的速度比謝檀預估的慢了許多。而且最倒霉的是,她明明已經通過走路進行了熱身,原主孱弱的嬌軀還是很快出現了故障,右小腿開始間發性的抽筋。
謝檀不得不減慢速度,時不時停下休息片刻。
如此這般艱難地前行著,在體力幾近耗盡的一刻,她借著昏暗的暮光,終於瞧見內湖連接雁翎的橋洞就在前方不遠處。
離自由只剩一步之遙,拼了!
她咬了咬牙,加速朝橋洞的方向遊了過去,再一個深呼吸,狠力扎入到了水裡。
梆鐺!
頭在水下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一陣劇痛!
謝檀憋著氣,伸出手朝前摸索。
一道接著一道的金屬物體。
鐵柵欄?
這橋洞下面安的有鐵柵欄!
可書里不是這麼寫的啊……
謝檀蜷著因猛然發力而抽痛不已的小腿,努力在黑暗的水下探尋著,尋找著有可能打開這道柵欄的開關。
可一口氣用到了極限,還是什麼也沒摸到。
她憋無可憋,划動手腳,在水面上探出了頭來。
頭頂上方,不知何時變得驟然明亮起來。
十幾盞高高挑起的水晶風燈,出現她上方的橋上,散排開來。
憑欄正中處,迎面走出一人,官袍輕揚、郎艷獨絕,眸色幽暗的雙目中,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冷陰戾。
謝檀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下意識地想水遁。
但小腿處很不配合地一陣狂抽筋,疼得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以一種很怪異的姿勢勉強浮在水中。
這反派是有特異功能嗎?怎麼追來的這麼快?
還有,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帶著人在水榭那邊撈她的屍體嗎?
想到自己前一秒還在做的大女主美夢,謝檀真是又悔又愧又氣又恨!
顧仲遙居高臨下,見泡在湖水裡謝檀髮絲凌亂、面色蒼白,抬頭望向他的目光里飽含著怨憤之色。
他回視著她,沉默半晌,緩緩開口道:
「我曾允諾,念在從前的情分上,容許你忤逆我三次。三次過後,你便同其他謝家人一樣,領罪待誅。既然你如此急著上路,那我不妨送你一程。」
謝檀心頭一震。
念在從前的情分上?
等等!這麼重要的背景,劇本里怎麼沒有交代啊?
她要早知道顧仲遙跟這原主有過什麼情分,又何必冒險出逃啊!這一逃,正好坐實了她勾結外人、企圖謀害顧仲遙的罪名,洗都洗不掉。
顧仲遙抬手做了個手勢,橋上那排水晶風燈之後、鑽出了一排神色整肅的弓箭手,動作凌厲地搭箭拉弓,齊齊對準了水面。
「等一下!」
謝檀心頭警鈴大作。
算起來,今天正是她出嫁后的第三日。難道說,原主三日內死在顧府的命運,是無論如何也改寫不了的嗎?
她做著最後的掙扎,「顧相若殺了我,便會被朝臣們彈劾虐殺嫡妻。顧相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顧仲遙神情陰冷。
在謝檀說出最後這段話之前,他還尚不能確認她與趙子偃是否有所牽連。
而如今……
他漠然抬手,「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