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昨夜夢還在 初識浪漫派
小竹林中,月影斑駁。
「師傅,師傅,好難受。」
李太玄緊閉雙眼,在床上翻來覆去沉吟,大汗濕透了背窩。這動靜很快引來青蛇,它伸手一探孩子燒得厲害,嘶嘶沉吟蛇咒幫助散熱。碧影忽明忽暗,雖能驅除風寒卻難治根本,下半夜人咳得更厲害了。
它守在一旁,用棉布沾熱水輕輕擦拭,煮了薑茶喂他。
「你笑什麼?」
李太玄眼睛都睜不開,卻是咧開嘴,傻乎乎道。
「我高興啊,師傅學得很快,只聽過一次就知道人生病了該怎麼辦。」
佘青青再碰他的臉頰,眉頭皺得更厲害。
「不見好。」
「哈哈哈,想一直燒下去就能一直被照顧。」
「燒壞腦袋了怎麼辦?」
「你養我啊。」
「我拒絕。」
佘青青放下湯藥,想了想還是穿上斗篷,又給床上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添衣。
「師傅,幹什麼啊?」
「背你去看郎中。」它說罷小心翼翼帶上李太玄,背起后扣得緊緊的,「你畢竟是人,很脆弱。」
「因為我年紀小。」
「年紀大也會生老病死。」
「師傅,我都生病了,能說點好聽的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天還灰濛濛的,山澗清幽,佘青青背著李太玄一步一步朝城裡走。太陽初升的時候,鳥兒和蟲子開始鳴叫,沉睡的花草樹木蘇醒了。跳過細流,師傅把徒弟扣得更緊,耳邊是他若有似無的、灼熱的呼吸。
「師傅,你陪我說說話嘛。」
「說什麼?」
「說你看到什麼了啊,聽到什麼了啊,都可以。」
「天空很漂亮,有兩隻小牛在林間互相舔毛,地上的石頭有點滑。」
「你要小心啊。」
「用不著擔心。」
「我是擔心我自己。」
「噢。」
「哈哈哈,師傅你真的好可愛喔。」
「可愛是用來形容蛇的嗎?」
「我哪知道……我覺得可愛。」
師徒聊著聊著便進城了,佘青青背著李太玄到藥鋪前,敲門后坐下安靜地等。它發現李太玄在抖,就摘下自己的斗篷給他蓋上,再輕輕擦去他的細汗。
「師傅,等我長大的了照顧你一輩子。」
徒弟虛弱地抬頭,看不真切師傅的樣子,聲音悶悶的。
「不要那麼輕易許諾。」師傅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因為這事還遠著呢,「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你要丟了我嗎?」
一隻大白鵝帶著一群小鵝走過,風吹樹葉飄著,佘青青沉默了。
「如果我丟了你呢?」
病得迷迷糊糊的李太玄哇的一聲就哭了,緊緊抱住大妖怪。
「我會捨不得你。」
佘青青情不自禁回抱,不知道怎麼安慰也就任由他哭,直到他累了睡了。藥鋪開門,它把人抱進去醫治,可無論怎麼也分不開掛在身上的李太玄。
他兩隻手緊緊捉著青蛇的衣服,嘴裡一直念叨著。
「不準離開我,不準。」
郎中哈哈大笑。
「你弟弟可真粘人。」
「我就是粘人,不準離開我,不準。」
「李太玄,我再警告你一次,哥要發飆了。」現實是孟阿然看著睡夢中的李太玄,腦門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他嘴裡念叨著師傅正一臉痴相抱著他的大腿,「蠢貨!」
感覺到人在蹭,黑幫大少忍無可忍,終於一跺腳驚醒夢中人。
「怎麼了?房子塌了?」
「李太玄我懶得跟你扯,總有一天要把我氣死。」孟阿然心急火燎收拾著,罵罵咧咧,「老子一輩子也不要談戀愛,腦子會壞的……今天要是遲到了,晚上割你的瓢。」
李太玄搓搓臉,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第一次去上課!
「孟阿然,等我,等我。」
「去你的吧!」
李太玄下床速速洗漱,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好兄弟!」
「你誰啊!」
天大亮,李太玄氣喘吁吁趕到,和同窗們打了招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擺好筆墨紙硯,剛抬頭就看到浪漫派詩人原思走進來,隱隱嗅到一陣桃花香。
原思清瘦硬朗,背著一個榆木工具箱,往桌上一放后坐下。
「給你們一個桃子的時間,把桌面上的東西收拾乾淨,一樣東西也別留。」
「師兄,一個桃子的時間是多長時間?」
原思拿出一個桃,又取一把打磨得極其鋒利的小刀削起來。
「一個桃的時間,就是我說多長時間就多長時間。」
他小心翼翼處理著,吟誦了韻語,只見榆木箱子里飄起一個一個的布袋。它們穩穩落在詩人們的面前,敞開后露出來的是奇形怪狀的石頭,材質極其堅硬。
「這裡面一共有九顆大小、形狀都差不多的石頭,你們先把東西磨成小圓珠,不準使用韻語。」
「這要磨到什麼時候啊?」
「最遲三個月吧。」原思用小刀將那白裡透紅的皮褪去,望著那潔白的果肉出神,「三個月還磨不成就開出。」
「啊?不要啊!」
「趕緊的。」
李太玄注意看了原思的手,他的指腹和掌心都帶繭,手腕上也有常年搭機關、開弓磨出的痕迹。少年埋頭開干,拿起石頭開始磨,整間學舍很快就只剩下細細碎碎的敲打聲了。手麻眼酸的時候,他抬頭擦汗,無意間看到原思師兄正托著腮幫子一臉微笑看著什麼。
不少詩人發現了,於是轉頭看。
明媚的陽光下,婉約派大師人陶鈺而兒帶著學生們栽種藥草,眉清目秀清麗動人。李太玄晃神,忽地餘光一緊,一把木飛刀直擦面頰。還好少年躲得快,只是掉了一撮頭髮,當下就呆了。
「師兄,哎喲,你好凶啊。」
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但凡偷看了師姐的,都見了血。
原思眯縫著眼,理直氣壯道。
「我很愛吃醋,都小心點。」
還有那麼一柄飛刀輕輕飄到陶鈺兒身邊,婉約派的詩人們見了都笑鬧起來,提醒大詩人回頭看。
「師姐,好羨慕你喔。」
「天熱有桃子吃。」
飛刀叉著一塊桃子,到了愛人唇邊。
陶鈺兒目光一動,在起鬨聲中吃了果子,笑盈盈送回刀。她繼續跟大家講述草藥的功效,沒過多久,上面的學舍傳來驚叫聲。一個師弟伏到欄杆上,臉都嚇青了,幫忙傳話。
「陶師姐!師兄臉色很難看!說看到很多小人在轉。」
陶鈺兒不緊不慢道。
「在野外誤食了有毒的菌子,搗碎這些草藥熬湯就能治好,嚼碎吞下也有用。」
大家笑了,抬頭看那小師弟,像是在聽話又傳過來。
「陶師姐!師兄說刀上蘑菇粉落得太多!快要死了!」
陶鈺兒不理會,看著自己的學生。
大家迅速埋頭,不敢說也不敢問,認真記起筆記。
「陶師姐!師兄說在他暈死之前要對你說三個字!哦不五個字!」
陶鈺兒又好氣又好笑,默默跟著念。
「愛你一萬年!」
求救聲回蕩啊,回蕩。
靈韻院的日子,就這樣鬧騰騰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