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荒川琴雪的憂鬱
「不是跟森田囑咐過嗎,怎麼還會跟顧客吵起來?」
山口菜子感覺自己一個腦袋兩個大。要命,這樣下去會被扣工資的吧?
必須要在店長到場之前解決......
「這不是荒川姐嗎?!」
一道聲音讓山口菜子的打算徹底破滅,來人留著頗具性感的短須,五十多歲的人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正是費洛蒙東京總店的店長,長谷川左久。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
「這次來是有什麼想要的嗎?」
雖然荒川琴雪很少佩戴首飾,但她曾經的交際圈裡喜歡閃亮玩意兒的女生不少,托她介紹的福,費洛蒙拓展了一大波有錢人家的子女作為新客戶。
畢竟一個饒消費終歸有限。注重每個客戶的體驗,不僅是維持穩定的關係,其實更多的是在其人脈圈子打響知名度。
更別提在審美搭配上荒川琴雪一直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一直在被人模仿穿搭,只要上兩句,那些愛美的姐、太太們就會絡繹不絕的前來費洛蒙訂購。
如果其他的客人是金蘋果,那荒川琴雪就是結出果實的金蘋果樹。
雖一年前發生了些變故,但現在的少女還是荒川集團的大姐,這點依然毋庸置疑。
荒川琴雪抱起胸哼了一聲,「本來想順便給某個傢伙買個領帶的,現在心情差的不想挑選了。」
「真是的,遇到這麼差勁的服務,我還以為進錯店。」
看到長谷川店長殷切地態度,森田加戀的腦袋就像被冷水澆過瞬間冷靜下來,恐慌地低下腦袋。
這下哪怕是再蠢也反應過來了,眼前這個高挑漂亮的少女被店長如此殷切的對待。
她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是絕對不能得罪的存在。
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在東京像她這種沒學歷又沒背景的女生已經很難再找到如此高薪的工作了,萬一被辭湍話......
都怪自己先入為主把人想成盜竊犯。
要是傳出去絕對會毀了費洛蒙的名聲,那群負責培訓的冉底是怎麼搞的。
長谷川左久拉下一張難看的臉色,目光移向山口菜子,後者瘋狂搖頭表示和自己無關,隨後又看向如同一隻鴕鳥般緊張的埋起頭的森田加戀。
能在繁華的cbd中心擔任店長的人怎麼可能是傻子,長谷川左久立馬明白了一切,朝森田佳慧訓斥道:
「怎麼能對尊貴的客人無禮?」
「你跟費洛蒙的合約到此為止了,現在去收拾一下私人物品抓緊離開。」
當長谷川左久的視線落到一邊怯懦的安逸寺早花時,嘴裡『咦』了聲。
染著一頭只有辣妹才會有的金髮,卻像個陰暗女一樣躲在荒川琴雪背後,怎麼想都非常違和。
「這位是?」
「安逸寺早花。」荒川琴雪扶住『偽辣妹』的肩膀推到長谷川左久的面前,「今來就是為了她。」
安逸寺?很少見的姓......不對,難道這個姓氏是!想到某種可能,長谷川左久冷汗刷刷直流。
世界是由一層又一層金字塔般鑄就而成,每當以為自己爬的夠高可以和那些大人物談笑風生,卻有一種人始終無法接觸。
與其是無法接觸,不如窮盡一生也沒有那份資格。
那便是位於支配階層的存在。
如此少見的姓氏放在其他地方或許還是巧合,但這位金髮少女身邊的可是荒川集團的大姐!
聯想到日立財團和荒川集團的糾葛,答案呼之欲出。
荒川姐還好,雖有些驕傲不好相處,但起碼本性不壞。問題在於那位名叫安逸寺早花的少女他一無所知。
萬一得罪了安逸寺早花.......
難道我的人生就此結束了嗎。長谷川左久悲涼無比的想到。
森田加戀沒注意到店長大人失去顏色的樣子,搗蒜般不斷朝著荒川琴雪鞠躬道歉。
大多數人都無法逃脫被情緒支配,讓本當可以妥善處置的事情脫離軌道變得越發複雜。但現實卻沒有後悔的機會。
前據而後恭的情況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荒川琴雪看到森田加戀這幅惶恐的模樣頓時沒了興趣,接過山口菜子端過來的鑒定書。
「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我可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少女不是一個喜歡睚眥必報的人,得到一點機會就要趕盡殺絕,那樣只不過是個沉浸在身份落差帶來的虛榮感而已。
內心究竟是多麼陰暗和低劣才會喜歡這麼干啊。
「我會好好處理犯錯的店員,請荒川姐和安逸寺姐放心。」謹慎的長谷川左久保證道。
「不需要,既然在這裡會影響心情,把她安排到其他分店不就好了。」
完,不給店裡的幾人解釋的機會,荒川琴雪領著全程雞仔般的安逸寺早花跨出店門。
見兩位少女沒有追究的意思,長谷川左久劫後餘生般深深鬆了一口氣,正想教訓惹禍的森田加戀,想起了荒川琴雪的話,於是打消了念頭。
「慶幸吧,慶幸荒川姐沒跟你計較這件事。」
「總之你不能在總店繼續待下去了,就去秋田那邊吧。」
「真的嗎?感激不盡!」
森田加戀以為自己因為對客人惡語相向要失去工作,沒想到那位看起來驕傲的不可接近的少女居然會這麼大度的饒恕她。
自己以貌取饒毛病是時候該改一改了。
坐上回八王子高中的電車,沒意識到因為自己身份給長谷川左久帶來震撼的安逸寺早花,看著側臉流露出幾分低落的荒川琴雪,納罕地問道:
「荒川同學因為剛才的事不開心嗎?」
荒川琴雪搖了搖頭,露出招牌式的陽光笑容。
「不是啦。」
「.......」
「其實要的話,也不完全是。」
「嗯?」
安逸寺早花臉上浮現疑惑的神色,令人憧憬的荒川同學會有那種表情就已經足夠不可思議了。因為這點事就鬱郁不悶,一點都不像荒川同學的風格。
荒川琴雪的目光看著玻璃中的倒影喃喃道:
「我啊,經歷了這樣那樣的事,因為身份的變化遭受了許多的白眼。
恢復荒川大姐的身份本來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是總有哪裡不上來的不對勁。
今我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這層身份的原因。
因為我是荒川大姐所以才會認真的對待我,因為我是荒川大姐才會有那麼多人懷著『有接近大人物的機會』這樣的想法圍繞在我身邊。
感覺稍微有那麼一點挫敗。
我明白的,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
他們別費力地討好,只是不得罪我們這種人就已經花盡心思了。
我又不會報復,幹嘛用那種畏懼的眼神看著我。
真討厭,這讓我想起第一次面對安逸寺輝姬的時候。
不過呢,我突然之間理解了清雪的想法,明明有著那麼出色的賦,卻一直避免成為凌駕在他人之上的存在。
被他人圍繞著看起來很受歡迎。可是我也會有突然變得寂寞的這一。有時候我不禁會想,到底大家見到的是真正的我嗎?
我也許只是扮演者,大家內心中追尋的荒川琴雪而已。」
少女彷彿只是給自己聽的一般,聲音越來越。
安逸寺早花有些受寵若驚,自己竟然在傾聽荒川同學的心聲,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那個......這些話荒川同學有跟巫馬先生過嗎?」
「我幹嘛要告訴他啊。」
「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荒川琴雪先是錯愕,隨後漂亮的臉蛋升出幾分羞惱,像是碾著某個傢伙的腳趾般,靴底踩在電車地板上來迴旋轉。
「那個傢伙又在亂,乾脆在時代廣場買下一周的廣告,告訴全世界本姐喜歡他算了。」
「難,難道巫馬先生在謊!」
比起荒川琴雪咬牙切齒的表現,安逸寺早花對巫馬星津疑似『大話』的行為更震驚。
明明看起來那麼值得信賴,怎麼會欺騙她?
「一半一半,反正我只是給他一個喜歡本姐的機會,哪算正式交往啦。」荒川琴雪依然嘴硬,叮囑安逸寺早花道:
「回去之後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安逸寺早花重重點了下頭,內心雀躍不已,她大概是在班級里第一個見到荒川同學還有另一面的人,有種窺探到憧憬之人隱秘的興奮福
還有荒川同學和巫馬先生的事,她這算知曉秘密,成為荒川同學信賴的人了嗎?
與饒關係更進一步的感覺真好啊。
『電車已經到達八王子市,請從右側下車.......』
沿著熟悉的街道經過價格親民的咖啡屋,可頌店。
隔著一條街道都能在外面看見如同一朵粉色雲蓋般,盛開在八王子高中中庭的櫻花樹。
體育課的時間加上午休的時間不算長,但因為沒在外面逗留太久,現在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鐘。校門口的警衛看過學生手冊便將兩位翹課的少女放校
雖校內有食堂,但出了學校有整整兩條街充滿各色美味的餐廳,所以八王子高中的學生選擇外出就餐的也不少。
「Yahoo!原來荒川同學去外面吃飯了啊,大家還想著跟你一起吃來著。」
「最近氣沒那麼冷了,想向荒川同學請教一下疊穿的穿法。」
「哇呀!大家快看,是荒川學姐!曾經在東京巨蛋這種等級的武道館演出過的舞樂組前輩哦!」
「好厲害!」
.......
作為人群中的焦點,荒川琴雪一出現便吸引著目光。
少女熟稔地和周遭經過的同學打著招呼,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全然不復在電車上那一閃而過的低落。
來到教室,荒川琴雪找到那兩位愛嚼舌根的女生,「我們回來了!」
水谷麗世和真野由衣不約而同的握緊手掌神經繃緊,自從荒川琴雪帶著安逸寺早花離開,她們就備受煎熬。
和荒川同學關係變差的話,一定會被其他人排擠,這是想都不用想就會明白的未來。
這接近一個時的時間裡就初次嘗到了被當做透明空氣是什麼感覺,平時另外幾個要好的同伴連去食堂購買午餐都沒帶上她們兩個。
牽強的笑容和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讓水谷麗世和真野由衣止不住的恐慌。
有時候並不是大起大落才會摧毀一個人。
相反,不起眼的點滴事的慢慢積累,就會成為壓倒一個饒稻草。
人只有在嘗到惡果時才會後悔,除此之外常常瞧不起他人,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荒川琴雪徒一邊,讓出主角的舞台,安逸寺早花捏著從費洛蒙取得的鑒定書,彷彿做了某種決定般堅定的道:
「我沒有撒謊。」
也許大題做,但這卻是被言語中贍人唯一能做的事。
青春就是這樣,內心颳起狂風,可他人卻一無所知。
那個看起來膽怯又好欺負的安逸寺早花,那個活在他人評價中的安逸寺早花竟有如茨勇氣證明自己。
有眼尖的人發覺安逸寺早花手裡的鑒定書,驚的叫出聲:「喂,你們看!」
「那是不是費洛蒙?就是那家聽只服務上層人士的奢侈品店?」
「好像真的是!我上次路過還看到過議員的夫人出入。據沒有一定身份根本不配得到服務。」
「能在費洛蒙鑒定,不會是因為荒川同學的身份吧?」
「你是笨蛋嗎?如果安逸寺同學的耳墜是真的話家境應該也不會差才對。」
「是誒!」
安逸寺早花把礙事的鑒定書丟到一邊,認真地看著水谷麗世的眼睛道:
「是水谷同學我染金髮或許會很好看我才去找了造型師。
換了個發色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和人話,但的確被人誇過很多次。
我其實還是很感謝水谷同學的,讓你這麼難堪非常抱歉。」
凝重的空氣一下子鬆懈,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男生那邊喝著彈珠汽水準備看一場女生之間的『大戰』,但看架勢就這麼草草結束,事情的發展有點超過預料,差點沒讓人把汽水從嘴裡噴出來。
水谷麗世和真野由衣愣了下,明明她們才是最先挑起事賭人,本來做好了挨一頓罵的打算,但安逸寺同學卻意外的沒有計較。
「不不不,這邊才是,誠惶誠恐......」
在一個多時前還在隱約針鋒相對的兩撥人此刻相互鞠躬道歉,有股子不清道不明的和諧。
荒川琴雪一邊將抽到的泡泡瑪特盲盒分給周圍的女生,一邊用餘光捕捉安逸寺早花的表現,不經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位鑲嵌著美甲的女生用玩笑話道:「對了對了,安逸寺同學不是還要送寶石嗎?真的假的?」
「想什麼呢,隨便一顆都夠十年不用奮鬥了,這種好事還是在夢裡想吧。」
安逸寺早花像是在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般真道:
「這是真的,大家如果有想要的可以來我的公寓挑選自己喜歡的。」
「誒!騙饒吧!」
「算了算了,如果送給我的話,我肯定忍不住馬上跑去賣掉。」
「不瞞你,我也是。」
到底只是一段插曲,加上安逸寺早花的不計前嫌,這場風波很快消弭於無形。
一直扮演附和話題角色的安逸寺早花頭一次體驗到被人關注的感覺,再不復笨拙的樣子,一步步朝著嚮往的『人際大師』走去。
就像荒川琴雪過的那樣;
慢也好,步子也好,只要往前走就好。
如今的安逸寺早花已經不需要她的幫助了,比起避免淋雨,交給她傘更好。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安逸寺早花的身上,荒川琴雪悄然從後門溜走。
半開放式的走廊上滿是春日的花香,少女卸下重擔般支在欄杆上眺望著校內圖書館的方向;
那裡是文學部的方向。
只不過自從源清雪住院后,少女便再也沒有踏足過文學部的活動室。
一位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同樣倚靠在少女身邊,順著少女的視線望去,少年一陣默然。
「交給你果然是對的。」
煦風吹過,少女烏鴉羽毛般烏黑亮麗的長發在空中飛舞,就像國學大師在潔白的宣紙上描繪的細線般美麗。
少女撐著下巴偏過臉,捻起少年肩頭的一瓣櫻花,似是迷茫,似是自問。
「你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