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3章
臘月二十六,太后壽辰。m.
因著沒幾日便是除夕,太后亦不喜鋪張,便只辦了場家宴,後宮一同熱鬧熱鬧。
沈承徽一早便起身梳妝,唐蓁替她挑了件淺紫色逶迤錦緞長裙,袖口以銀絲滾邊,外頭搭件同色夾襖。她原就生得艷麗,穿得亮些倒更顯明媚了。
唐蓁近來學了新手藝,她將沈承徽的指甲染上淺紫色蔻丹,又尋得銀箔紙挑碎,鋪在甲面之上。
須臾,沈承徽這雙手瞧著便精緻靈動,光彩奪目。
「你這手倒是巧。」沈承徽比了比手,居高臨下地瞥了眼唐蓁道。
唐蓁淡笑,「是主兒生得好看。」
沈承徽慣愛聽恭維話,心下熨帖,唐蓁雖比不得玲瓏,這些日子倒也安分。玲瓏腳傷,帶出去未免難看,她朝唐蓁與桃夭揮揮手,示意今日二人一同前去伺候。
出了月歆宮,打量著吉時需往慈寧宮去,向太后祝壽。
她們踩著點兒踏進慈寧宮,已有不少后妃及臣婦到了。沈承徽位份雖不高,也有不少人因著皇后的面兒來寒暄。
等了會兒,太後身側的嬤嬤方才出來,請各位進殿。
正殿內燃著香,許是太後年歲大了,香味頗為濃烈。
殿內滿噹噹的站了不少人,太后老人家從裡間而來,身襲正紅色牡丹湘繡宮袍,花朵用金絲線細細勾勒,瞧著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眾人剛要見禮,頓時怔忡,又望見扶著太后而來的男人,氣宇軒昂,風姿卓越。
「請太后安,太后萬福金安。願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后妃臣婦合著太監宮女的聲音,跪了一屋子的人,聲勢浩蕩。
太后今兒個似乎格外高興,笑臉盈盈。
難得宋辭一早便來請安,也沒惹她煩,倒是忍不住笑了不少回。
太后心情好,叫了起。
男人將她扶上位,便也慵懶地朝旁一靠,接過李良德遞來的茶,撇了撇杯蓋,輕呷著。
沈承徽一雙眸子全然落在了男人身上,平日里不常見,這會兒個才有機會能多看兩眼。
她瞧著上座的男人,肆意瀟洒、桀驁清冷,不由心中蕩漾,下意識捏緊掌心。便是就這樣遠遠看著,都很難令人不心動。
不知是她的眼神太過灼熱,抑或是殿下注意到了她,就在她緊盯著他時,宋辭的目光也朝她投來,四目相對,沈承徽紅著臉,咬著唇將頭垂了下去。
宋辭冷哼一聲,掃過沈承徽的臉,繼而將視線投到了站在她身後的唐蓁身上。
小宮女低著頭,也不亂瞧,規規矩矩地守在一旁,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瞥著矮几上的芙蓉糕。
那著實不太白的臉普通的很,雖有一雙大眼睛卻一點兒不勾人,眼角耷拉著,瞧著沒什麼精神。可多看兩眼,彷彿又頗為耐看。
宋辭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許該宣個太醫來瞧瞧眼。
便是這樣想著,宋辭愣怔下才聽到一旁的太后在叫他。
「硯之。」
宋辭微頓回神,「孫兒在。」
太后原本正同皇后及臣婦們聊著,無意瞥了眼孫子,見他不知在瞧什麼如此認真,也跟著望去。
下頭那兒站著的沈承徽她自然認得,皇后家的小侄女,剛入東宮沒多久。卻也聽說這沈家女並不討身邊兒的主喜歡,今日怎的瞧起人來恨不得眼珠子都摳出來。
沒個好德性。
太后嘴角輕抽,朝人群中的沈承徽招了招手。
沈承徽心下狂喜,挪著小步子來到太後跟前,又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嬌滴滴地行禮。
「這允兒哀家小時候遠遠見過一回,不成想沒幾年竟生的這般標誌了。」老祖宗笑容淡淡的,語氣並不熱絡倒顯客套。
沈家冒進,皇帝這幾年有意壓制,分散了沈家部分兵權,這才將人逼得往選秀路上動腦筋。
沈承徽不知深淺,笑得嬌艷。「老祖宗謬讚,允兒不敢當。」
細細瞧著,似也不是個聰明的,同她姑母沈后比起來,怕是差的遠著。
太後面上笑意更淡了,見宋辭並不熱忱,更是連眼梢兒都沒拐過一下,也不知她何時才能抱上曾孫。
宋辭未多做停留,品了一盞茶便去了前頭。
路過唐蓁時,恰巧見那小宮女仍對著那疊芙蓉糕咽口水。
呵。
沈承徽原還盼著能讓宋辭多瞧上幾眼,可男人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裡,走的時候倒是朝蔣承徽那賤人處瞥了一眼。
她恨得牙痒痒,奈何此在慈寧宮,輪不到自個兒耍脾氣。
*
天剛擦黑,壽宴如約而至。
乾清宮內,昭慶帝坐於上首,太后與皇後分坐兩邊,教坊司彈曲奏樂,殿內觥籌交錯,一派祥和。
按位份,沈承徽坐於太子身後第三排,位置並不靠前。唐蓁與桃夭近身伺候著,可不知為何,沈承徽今晚似乎格外緊張。
直到教坊司伶人一曲完畢,沈皇後放下酒杯輕柔一笑:「這伶人舞的著實好看,倒讓臣妾想起允兒幼時在府中跳舞的模樣。」
昭慶帝偏頭,頗有興緻地挑了挑眉:「哦?這允兒也會跳舞?」
「臣妾豈敢胡言。」
「既如此,允兒今日可願舞上一曲,替太后助助興。」
聖人發話,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東宮的沈承徽。
沈承徽沒料到姑母會來這一招,她入宮來至今還未承寵,沈皇后雖時常耳提面命,可她仍近不了殿下半點兒身。
她知姑母對此頗有微詞,卻無可奈何。
眼下聽著自己被聖人點名,不禁抬眸望向沈皇后。只見對方朝她輕點下頭,她那顆狂跳的心瞬時平靜下來。
她起身向前行禮。
「能為老祖宗助興,允兒不甚欣喜。還望陛下與老祖宗稍等片刻,容允兒到偏殿著裝,再前來獻醜。」
這是沈皇后推波助瀾給自己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眼瞧著殿下在不遠處飲酒,那翩然英姿,渾身散發著尊貴氣度,豈是普通男兒可比。
沈承徽攥拳,帶著唐蓁與桃夭走出殿外。
「你回去替本宮取舞衣來,切記要取那套絳紅色紗衣,若你尋不到,便去找玲瓏,她自會幫你。」
沈承徽吩咐唐蓁回東宮取衣裳,自個兒帶著桃夭至偏殿準備。
風清月明,走出乾清宮,偌大的宮殿寂靜無聲。
唐蓁不敢誤事,緊著小碎步往東宮趕,還未踏進月歆宮,就聽到宮門外小道上傳來玲瓏的聲音。
唐蓁剛想喚她,那頭已然開口。
「讓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玲瓏姑姑若是不信奴才,何必來找奴才辦事。你可要知道,這事兒若是辦不好,可是要砸腦袋的。」
「知道你厲害,拿著吧,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銀子碰撞的聲響,那太監掂了掂,許是極為滿意,訕笑道,「姑姑可將心放進肚子里,乾清宮那殿兒奴才可是打點好了,殿下喝了那酒保准今晚沈承徽…」
「住嘴,主子的事豈容你置喙,你記住,牢牢閉上你的嘴,否則小心有銀子沒地兒花!」
「姑姑教訓的是,這銀子,嘿嘿。」
「事情辦妥了自然會給你,急什麼,回去等著。」
那頭二人似是談妥,唐蓁見狀,連忙躲到暗處。
難怪沈承徽今夜魂不守舍,竟是給殿下酒里下了葯。
饒是她再不諳世事,大抵也知道,男女之間下的是什麼葯。只是宮中明令禁止嬪妃使用媚葯,有損龍體不說,手段委實下作。
倘若沈承徽今日之事敗露,她和桃夭,甚至整個月歆宮,又有誰能獨善其身。
太子瞧著便不簡單,豈會那麼容易上當?
她好不容易和桃夭躲在宮裡圖口吃的,只等爹爹刑滿釋放回京,再一家團聚,絕不能就這樣把命搭上。
唐蓁回神,快步邁進宮,在沈承徽寢殿內找到了那件絳紅色舞衣,又掉頭往乾清宮趕。
回到乾清宮已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唐蓁與桃夭替沈承徽換上舞衣,又改了妝發,這才回到正殿等候。
稍頃,伴隨著綿長的琴音,沈承徽踏步而來。唐蓁自小習舞,方才奏樂一響她便知沈承徽要跳的是「鳳求凰」。
看來她今日對太子,是勢在必得。
沈承徽腰肢柔軟,舞步翩翩,確有舞蹈功底。只見她舞動間,雪袖妖冶,輕移蓮步,宛若飛燕般驚鴻。
「奴婢看沈承徽跳的還不如姑娘,您瞧,殿下也在看她呢。」桃夭小聲道。
唐蓁站在太子后側,瞧不見他的臉,卻見他舉著酒杯,眼神彷彿也落在了沈承徽身上。
她蹙眉,不知該如何對桃夭說今日之事。
舞曲逐漸進入高潮,眾人目光皆跟隨沈承徽身姿而動。
那頭,李良德為太子斟酒時不甚灑落,太子瞥了他一眼起身,朝聖人與太后說了兩句,便離了席。
還在大殿內跳舞的沈承徽見太子就這樣離去,頓時羞恨交加。她咬唇望著太子的背影,一個步子沒跟上節拍,後頭的舞便全散了。
唐蓁見狀,再顧不得思量,低聲道,「我出去一下,若沈承徽問起便說我鬧肚子。」
太子身量高步伐快,唐蓁追出去時只瞧見那明黃色的背影,身後跟著李良德與兩個小太監。
她悄然跟上,往乾清宮偏殿方向而去。
可跟著跟著,前頭的人倏地沒了蹤影。
唐蓁怔忡,四處探了探,又向前邁了兩步,還未走遠,突地眼前一黑,整個人順勢就被拖進了偏殿裡屋。
進了屋,兩個太監手一松,唐蓁身子啪噠落在地上,模樣狼狽不堪。
偏殿內燈光昏暗,寂靜無聲,隱隱有股柏木香味,混合著茶水的清香,竄入鼻間。
唐蓁心下咯噔,沒料到竟會被逮個正著。
抬眸,只見太子閉著眼,頎長的身子靠在榻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按過太陽穴,眉心微蹙。
莫不是藥效發作了吧?
唐蓁不敢再看,伏在地上輕聲道,「奴婢給殿下請安,殿下萬福金安。」
她的嗓音本就甜糯,在這空蕩的偏殿散開,更顯嬌媚。
宋辭睜眼,垂眸看著她,「抬起頭來。」
唐蓁緊張得直冒冷汗,卻又不得不抬頭,撞上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
昏黃的燈光下,那張原本抹了脂粉的臉瞧著像是白了些,許是緊張的緣故,她咬著唇,身子也跟著發顫。
宋辭嘲諷地勾起唇角,輕哂道:「孤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竟敢堂而皇之的跟蹤。」
唐蓁低頭,身子伏的更低了。
瞧太子的神情和話語,完全沒有被下藥的跡象,唐蓁便更不能貿貿然提這事兒。
「奴婢,奴婢只是見殿下衣裳濕了,想著是否需要人侍奉,才跟著來的。」
她的手緊緊捏著衣裳下擺,以平素受的教養,往日里連撒個謊都撒不全的高門貴女,如今要講出這番說辭,可見得費多大的力氣。
「哦?這麼說來,你很想伺候孤?」宋辭轉著手中的扳指,眼神緊盯著她,嘲弄地問。
唐蓁很不想回答,慌得紅了眼,偏生眼下自個兒的小命正攥在別人手裡,她不得不從啊。
「是。」唐蓁咬著牙,叩首在地。
「殿下英明神武,能侍奉殿下,是,是奴婢的福氣。」
宋辭見她滿臉通紅,嘴上說著好聽的話,臉色卻難看的緊。他嗤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只心裡那點兒惡趣味油然而生。
「既如此,那便過來伺候孤更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