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三章

第 5 章 第三章

誰也不知道,帝釋大人一直以來都被一個夢死死糾纏著。夢中反覆出現的,是一雙冰涼又寂寥的眸子,而這一晚,她再一次夢到了那雙幽黑而空洞的瞳眸。在一轉眼,化做了一個女子,面目氤氳在朦朧間。她極力的想要看清對方的模樣,卻只能夠分辨出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下一個瞬間,那髮絲無風而起,在她眼中,化作了一團墨色的火焰。

她不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夢,是恐懼還是眷戀。只是醒來之後,陪伴她的除了那滿身的汗水,就是無盡的空虛。

著了魔一般,帝釋天在之後的幾日,又去了那院落,卻再也沒有遇到過任何人。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阿修羅女子有著莫名的興趣與期待。

到得第十日,阿修羅王終於忍不住來找了她。

須彌山五百親衛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

與以美貌著稱的女阿修羅相對的,男阿修羅的相貌,是出了名的醜陋。不過,值得慶幸的事,如今的阿修羅王在族裡絕對算得個美男子。不說在阿修羅族,便是放在人間,也算是個出挑的美男了。

「帝釋大人。」帝釋天看著眼前這位滿臉戾氣面色難看的族長,安靜的聽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賠禮,「這幾日本王實在是太忙,有怠慢的地方,還請見諒。」

乾達婆王雖然時常與自己的大人作對,但在這種時候總是十分知趣的,不用帝釋天開口便代為回答道,「阿修羅王真是好生忙碌,此次大人來阿修羅界是帶了十足的好意與誠心,想要化干戈為玉帛。您沒有親自迎接也便算了,不曾想竟連面也不見,將我等好意置之不理,一意孤行的大動干戈,於情於理,都實在不妥。」

阿修羅王的面色愈發難看,瞪著這位從名義上來說算是自己表妹的傢伙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卻不發作,沉了聲音道:「此事本王也不是說沒有還轉的餘地,只錯在修羅,他們不道歉,休想我族善罷甘休。」

這件事的起因其實十分簡單,不過是兩族子弟喝酒鬧事,弄出了性命,繼而一場小規模的鬥毆,又各折了幾人,雙方都要對方交出兇手並且賠禮道歉,這才鬧得這般田地。

聚眾鬥毆這種事本也沒什麼,兩邊自然都是有錯的,只不過修羅那邊雖不肯道歉卻也是按著大事化小的態度來辦,難搞就難搞在耿直的阿修羅們,偏偏誓要爭個我高你低,讓對方低頭認錯,這才讓事情變得有些失去控制。

而帝釋天惱也便惱在此處。

「阿修羅王還請息怒,」蘇摩大人素來以溫和之名為人所稱道,此時此刻也仍舊保持著平和的語調,「修羅與阿修羅族同屬八部,先祖又是分明的血親兄弟,如今這事已然說不好是誰對誰錯了,若是再開戰也只會讓兩族的子弟陷入更大的禍事,不若各退一步......」

只不過她的話未說完,這阿修羅先前還賣了乾達婆幾分面子,對她卻絲毫不客氣,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蘇摩大人此言差矣,我族雖然生性愚鈍魯莽卻也曉得是非分明,對便是對,錯便是錯,若是有人想要顛倒是非曲直,我族是寧願流血也絕不退縮的!」

他一副絲毫商量餘地都沒有的模樣,挑釁的望著從始至終不曾出過聲的須彌之主。對於這位三十三天至高的王者,須彌山最有權勢的少女,阿修羅王既不屑又憎恨。他永遠也不會忘了心中的仇恨。

「阿修羅王,」他的態度一覽無餘,帝釋天面色不變,似是不經意的低頭玩弄著手上的玉扳指,「看樣子你是說什麼都要開戰了,是么?」

這位大人除了在少數人面前,往往便是這麼一番讓人看不清心中所想的態度。她的聲音淡淡的,也聽不出喜怒,臉上更是半分表情也無,不到最後一刻,大約是誰也不曉得她的決議時什麼。

阿修羅王聲音強硬而冷淡,「大人,實在不是本王想要開戰,只要修羅一族聲明道歉,並且將當初鬧事的傢伙和後來那些手上沾過我族兄弟鮮血的士兵送到阿修羅界,我們立馬停戰。」

白髮少女倏然抬頭望向面前的狂妄傲慢的男子,碧綠幽深的瞳仁之間閃爍著異色的光輝。對於他分明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這點,終於表現出了幾分怒意。

冷聲一笑,她問他,「那你們是否也將手上沾過修羅族人鮮血的士兵送到修羅界任憑他們處置?」

阿修羅王微微抬了頭,卻不回答,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假意的弧度,分明的恥笑著對方的話語。

帝釋天也不怒,只伸手將身邊茶几上的茶杯掃到了地上,「本王明白了你的意思,不知你是否明白本王的意思?」

阿修羅王的臉色很是難看,過了半晌才問道:「大人的意思是,本王若是開戰,便是與您善見城為敵么?」

「阿修羅王大約是誤會了,」乾達婆看著自家大人演了一場,明白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連緊在一旁開口,笑容誠懇,「大人的意思是,您若是開戰,不免又添孽障。您也曉得,我們大人一直對佛祖敬重有加,不想任何人妄添殺孽,大人若是一意孤行,可不是與善見城為敵......」

她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聲音勾人,「而是,與整個須彌山為敵了。」

站著的男子,臉上愈發鐵青,直直的盯著那位諱莫如深的年少王者,「大人,本王不服,你分明是偏向修羅一族!」

「阿修羅王,還請您自重,」蘇摩的聲音也變得凌厲起來,「帝釋大人向來秉公處事,您這話未免太過分了。」

帝釋天聽著自家侍衛長為自己說話,心中卻不免也覺得幾分好笑,她不得不承認阿修羅王的話。

她便是不爽他的態度,幫著修羅族又怎樣?他們阿修羅一族何時對她恭敬過?新仇舊怨,如今再算已經很是便宜他們了。

她當了一萬多年的帝釋,頭幾年,一直有人不停的告訴她,什麼是職責,什麼是責任。耳提面命,莫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可據她所知,若不是上一世的作為,自己如今哪有這般安逸的生活?

她嚮往前世的洒脫與狠戾,嚮往那時的無理與隨性,嚮往那個據說是她前世的自己,卻不得不,做這一世偽裝的帝釋天。

對佛祖尊敬恭候,對下屬賞罰分明。威嚴莊重,冷漠深沉,高高在上。

她想自己並不討厭,卻也不曉得是不是喜歡,反正已然習慣,大約是無所謂吧。

「不論你怎麼認為,」帝釋天冷眼望著他,態度強硬,「本王的意思便是這樣,若是開戰,你便做好與整個須彌山其他部族作戰的準備。哦,雖然本王承認阿修羅一族英勇善戰,可一萬年前那場與其他六部的戰爭阿修羅王您應該也經歷了吧,上一代阿修羅王的事迹真是令人敬佩嚮往呢。」

阿修羅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聽著那終於露出幾分笑意,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女繼續道:「可是您有把握自己能與您父親一樣力挫六部之王,有把握如今的阿修羅族經過那一場大戰後,已經恢復了實力再戰一次么?或者,您覺得阿修羅族毀在您手裡也無所謂?」

帝釋天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絲毫不懷疑這位阿修羅王會在下一刻爆發,直接對自己動武。據她所知,阿修羅一族的暴脾氣是很難控制的。只等了片刻,她終於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雖然打破這麼有趣的發展很是可惜,但畢竟作為須彌之主,她是來解決問題的。

「自然,」在對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之前,她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提議,「本王不曾懷疑過阿修羅族勇士們的能力,只看著那麼多族人戰死真的是您想要看到的么?這件事真的沒有別的解決方式了么?本王這裡有個提議不曉得能不能讓您滿意呢?」

瀕臨爆發邊緣的阿修羅王只望著眼前的人,未曾做聲。雖然早已知曉如今的天主便是由上一代那位將須彌山攪得一團混亂的帝釋天所轉世,但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還是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即便是她身上有著帝王的氣度,卻沒有王者的狠厲啊。任憑她再怎麼假裝,那冷漠神情間的稚氣,挺拔身姿下的單薄,還有強硬言語中的嬌嫩都讓她看起來脆弱不堪。他只以為,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帝釋,縱然真有作為須彌之主的自覺,卻也難有那實力與氣魄。

但在這一刻,他從對方自信言行之間彷彿看了什麼一般,想要將之前的結論全部推翻。不是認輸,而是,若不將這位少女看做是帝釋天,而僅僅是一位對手的話,她確確實實的挑起了自己的征服欲。

「阿修羅王應當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吧,相信您的族人對您也是十足的信任,不若將戰事改成比武,一對一,點到為止,這樣也免得大動干戈傷了和氣。到時候誰輸了誰道歉,如何?這應當與您開始的目的是一樣的吧。」

白髮碧眸的少女在這一刻的神情是那麼的熠熠生輝,即使她笑得仍舊清淺淡漠,卻真實的透出了幾分興味。

阿修羅王微微皺了眉,對於對方的提議倒是有幾分興趣,怕只怕這位帝釋不敢親自出陣,冷笑一聲道:「大人此言當真?是大人的意思還是修羅那邊的意思?本王可不信那幫孬種會提出這個建議,修羅王更是已經被我傷了手臂,怎麼可能迎戰?」

他激她,期待著能夠在族人面前給這位最尊貴的人難堪。

帝釋天笑得一笑,並不曾理會他的挑釁,語氣依舊,「這是本王臨時想到的方法,自然是本王的意思,修羅那邊你放心,若是他們不承認,本王替他們道歉,並且願意滿足你提的任何要求,如何?」

「大人?」大約這個提議真的是這位大人突如其來的性質吧,月神大人似乎也不知情般,在此刻不安的小聲詢問。

大人嘴角含笑,安撫的望了她一眼,對著阿修羅王繼續道:「至於人選嘛,修羅王受了傷自然不能出戰,既然這是本王想出來的方法,自然是本王代替他們出戰。一直聽聞阿修羅王武藝高強,本王素來仰慕,也想藉此機會討教一番,您看如何?」

聽得對方的回答,阿修羅王雖是有意激她,卻仍舊現了一瞬間的驚訝。心中並不確定是這位大人年少無知中計還是自視太高目中無人輕視了他,只無論哪種都足以使得這位身經百戰的阿修羅王露出輕蔑的神情。他嗤笑一聲,「大人您是與我開玩笑么?您要與本王討教?」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大人您金體嬌貴,細胳膊細腿的,萬一到時候傷到了,可讓本王如何安心?」

若說帝釋天心中半分惱怒也無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她在位日久,大部分時候都能夠做到掩藏情緒,只告誡自己,對方越是輕視,自己越是有利,嘴上隨意的回敬道,「那你是不敢接了?還是覺得本王不夠資格做你的對手?」

阿修羅王望著她良久,眼神漸漸深邃,最後忽而哈哈一笑,點頭道:「既然大人這般說了,本王還有什麼好說的,恭敬不如從命。」

直到此刻,一直顯得遊刃有餘的人才終於真的鬆了一口氣。

她直到這事算是解決了一半。

但並不是任何人都對她的決定感到安心的,阿修羅王走後,在一旁擔心良久的月神大人立即按捺不住,焦急的望向自己職責內必須要保證安全的人,不安道:「大人,您怎麼可以親自迎戰,要去也是屬下去。」

比起一切以帝釋大人的安全為前提的侍衛長大人,乾達婆王顯然淡定的多,只瞥了一眼此刻顯然心情不錯的某位大人,語氣不屑又不無酸意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蘇摩你擔心什麼,她,額,大人的本事你不曉得么?我也不是她的對手,那阿修羅王還打不贏我呢。大人仗著自己未出過手,無人曉得她底細,便欺負人家呢。唉,我這個血親兄弟要倒霉嘍。」

蘇摩皺了皺眉,橫了她一眼才繼續道:「阿修羅族你又不是不知道,打起架來都是不要命的,他雖不是大人的對手,卻也不排除發起瘋來傷了大人的可能,到時候你卻是要如何?」

乾達婆哼了一聲,仍舊不太服氣,「反正又沒生命危險,你擔心她這麼多做什麼。」

「你——」蘇摩已然一副生氣的模樣。

「好了好了,」帝釋天對於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吃醋的某位族長很是頭疼,也對時常憂心過頭的侍衛長有些無奈,「蘇摩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本王贏他還是有些把握的,到時候也會注意安全,乾達婆也不好輕敵,阿修羅族向來詭譎,作戰的方式確然奇特,我也要好好琢磨一番,這幾日你們去安排比武事宜,到時候最好有其他部族的首領到場做一個見證。」

月神大人知曉這件事已成既定事實,自然無法,乾達婆嘟著嘴壓下醋勁,兩人一致點頭稱是。

而應當開始備戰的帝釋大人,卻忽然皺起來眉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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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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