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月26日,上午9點22分。】
「喂?」
「知道了。」
空蕩的寢室,蘇文站在自己的桌邊接著家裡打來的電話。
「我在寢室,沒事。」
她的語氣很淡,似乎聽不出來什麼意味。
「知道的,我會吃藥的。」她的手放里拿著一盒空空的藥盒,裡面除了一張說明書以外,什麼都沒有。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望著空盒子一陣出神。
吃過葯以後,整體的感知會下降,記憶會減退,甚至有過短暫的失憶,什麼時候葯沒的,她也不記得了。
所以,有時候她會反感吃藥。
她希望事情是她能掌控的。
她坐了下來,看著對面空著的椅子,有什麼情緒在心底里蔓延,她拿起床邊掛著的鴨舌帽,套在頭上推開門走了出去。
宿舍的走廊有些嘈雜,偶爾有幾個人進出,夾雜著輕微的說話聲。
她抬腳往下走去,大腦有些暈眩,渾身像是被螞蟻咬了一下似的,適應片刻后,她又抬腳走了下去。
天,灰濛濛又亮堂堂的,似乎要下雨,又似乎要放晴。
這讓蘇文聯想到死亡一詞,這種忽明忽暗的感覺,既不是清醒,也不是睡著。但它又是人生的一部分。
有部分哲學家認為,接觸過死亡過的人,比一般人更懂得活著。
因為接觸了死亡,人們往往才開始思考如何好好活著,以及活著的意義,長時間的沉浸在某個環境之中,人是會麻痹自己的,人很難從某個環境中清醒過來。
但蘇文覺得並不全是,至少在她個人認為不全是這樣的。
她慢慢掀開半截衣袖,手腕上三道清晰的疤痕像是一條條蜈蚣似的。
至少她在經歷過多次瀕死之後,仍舊找不到活著的意義,甚至一次比一次更想去探究死亡。
但她無論如何仍舊想知道活著的意義。
蘇文曾經相信過存在主義,努力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一直苦苦地尋找著讓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甘平凡,卻又碌碌無為的人,而這個世界最不缺地就是像她這樣的人。
正當她陷入沉寂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蘇文立即拉下自己的袖子。
「蘇文?」
蘇文抬起頭,心中的惆悵一瞬間被打破。
顧夜提著一袋零食似乎才從超市出來。
「你去哪?」
「額——我想出去散散步。」
「那我陪你走一會吧。」
「……」
顧夜和她并行著,蘇文似乎有些沉默,還是她先開口問道:
「身體怎麼樣了?」
「嗯,沒事。」蘇文輕聲說道。
「哎,果然還是對你放心不下。」顧夜道。
「嗯?」
「因為你看起來一臉難過,但卻嘴上說著自己沒事,明明那麼脆弱,你這麼逞強做什麼?」
「我沒有——」蘇文道。
「承認自己的脆弱並不是什麼壞事。」顧夜突然抱住她。
「允許自己的堅韌存在,為什麼不能允自己的軟弱存在,你是一個人,又不是聖人。」
蘇文的心頓時開闊了一些,顧夜的懷抱讓她覺得很溫暖。
「謝謝。」
顧夜慢慢放開她,拉著她的手,似乎很高興,一路上都在吹著口哨。
曲調悠揚,有一種慵懶的感覺,但似乎裡面夾雜著一種特殊的感情,
蘇文說不清楚。
「這首歌的名字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是《羅馬的房子》的插曲。」顧夜笑著說道。
「你喜歡它嗎?」
蘇文點點頭,道:
「我喜歡它的調調。」
顧夜神秘的笑笑:
「它的名字叫——lovestrangers。」
「可你剛才還說你不知道。」蘇文挑眉道。
「因為你對它有興趣,所以我又想起來了。」顧夜道。
「……」
「因為它是一部同性戀作品的插曲,我想直接說出來的話,也許你會反感,畢竟它並不能被當今的世界完全接受。」顧夜道。
「你怎麼覺得的?」
「嗯?我沒怎麼覺得,我並不討厭它,也什麼興趣。我只是覺得這個歌好聽,跟它和同性戀沾沒沾邊沒有關係。」
顧夜感嘆道: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有清醒的認知。」
蘇文不由莞爾一笑:
「你這是在誇獎我嗎?」
「你本來如此。」
一團暖流注入了心臟,兩人都笑著,彷彿短暫地忘記自己還困在學校里。
這兩天,她們都有意無意地對這個話題閉口不談,似乎只要沒看到,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你和平常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呢。」顧夜道。
「嗯?很怪嗎?」蘇文問道。
「怎麼說呢?我總覺得你像塊木板一樣,氣質也很特別呢。」顧夜道。
「木板?」蘇文的眸子慢慢地落到自己的平平的胸上。
「我不是說身材!」
「我是說感覺你的身體很直,特別是背,連走路的步伐的頻率都是穩定的……你是訓練過的嗎?」
蘇文陷入了一陣沉默,似乎在思索什麼,她再次看向顧夜的時候,有些應付地說道:
「只是去過軍事化的學校。」
「哦,原來是這樣。」
看著顧夜的臉,蘇文欲言又止:
「其實我……」
「嗯?」
「沒什麼……」她沒勇氣說下去。
半夜,蘇文又犯病了,再加上藥物的戒斷反應,蘇文控制不住地嗚咽了出來。
「蘇文?」
蘇文把頭蒙在被子里,似乎想把聲音阻隔,但還是讓顧夜聽到了。
顧夜小心爬到她的床上,掀開她的被子。
「你要把自己悶死嗎?」
她一邊抽泣,一邊道:
「我不想……這樣的。」
「我知道。」
「可就是控制不住……」
「沒關係的,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
蘇文抽泣著,身子微微顫抖,顧夜把她輕輕摟住,任由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衣襟。
顧夜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會陪著你的。」
蘇文被顧夜的溫柔弄得更想哭了,一時間淚如雨下,哭聲直接放了出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嗯——總覺得你這個樣子,讓我於心不忍。」
「我是說……我小的時候也這樣,總希望有人能抱抱我,聽我說幾句牢騷,陪著我就好。」顧夜道。
「所以,我更希望在這個時候,你能得到安慰。」
蘇文抽泣著,忍住了哭聲。
「我給你唱歌吧。」顧夜道。
「嗯……」
「LivingaloneinaworldofyourownLookinginfromtheoutside.」
「Noone'sawareofyourstareThatyouputontogetby.」
「ButIseeyou,yesIseeyou.」
「It'salright.」
「……」
顧夜的嗓音很溫柔,聽了讓她覺著情緒不由得平靜了下來,像是被溫暖的海水包裹著舒適又睏倦。
顧夜聽她的氣息穩定均勻了下來,這才睜開眼睛好好地打量著蘇文睡意中的臉。
「真是一點都沒變呢,蘇文。」
顧夜笑著,手指揉捏著蘇文的髮絲,如同蛇一般沙啞的聲音低聲道:
「enjoyyour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