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理智與情感
「那時候你還小呢，其實我們最擔心的還是沒人給你做飯吃。」
「你猜一猜怎麼樣？你猜一猜啊？」
女人笑眯眯的看向費知非，這是他們之間幾乎每一天都會進行的一次互動。
費知非知道母親想要聽到什麼回應，他假裝認真思忖，這才慢悠悠道：「我餓肚子了？」
「是王阿婆啊，咱們隔壁的王阿婆給你做了吃的，她說你狼吞虎咽。」
「她是古道熱腸的人啊，」說起來這些歷歷在目的往事，女人顯得很健談，但費知非卻眼含熱淚，「那時候王阿婆說，要是我們回家，立即就送你過來，要是我們不能回來了，她就收養你。」
「媽媽。」
費知非抓住了母親的手。
他多想告訴母親，十三年之前的風浪里，父親的打魚船就出了問題。
「對了，這位是誰啊？」
儘管夏亦瑤已經不厭其煩介紹過無數次自己了，但似乎每天的黃昏費母都會抓了她的手問長問短。
她只能一次一次做介紹。
「咱們回去吧。」
終於，一行人離開了港口。
回屋子，費母不鬧了，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明白丈夫早死於非命，亦或者毋寧說，她每天到港口去迎接丈夫已經成了某種習慣，或是生活的儀式感。
又不然，她自己也知道丈夫遇難了。
翌日，夏亦瑤和費知非商量，「帶母親到洛城去吧，你和她也好有個照應。」
其實，當他出門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就提議要帶費母到外面去的，費母也唯恐自己給兒子添麻煩，讓他牽腸掛肚，所以同意到外面的城市去和兒子一起生活。
但到了外面以後，她瘋狂的思念港口，思念那每天都在等但卻等不到的心上人。
看母親和城市格格不入，費知非只能帶母親回來。
反而是費母回來以後徹底恢復了精氣神，他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夏亦瑤心頭難受，「那隻能讓她在這裡生活了。」
「她習慣了這裡的一切，每天都會到港口去的。」
「你好好賺錢，給她更好的生活。」
村委會的人會照顧她，但實際上費母很倔強，她似乎也知曉自己和養老院裡頭那一群人完全不同，所以自己不但能做吃的而且每日還和朋友搓麻將，甚至於用貝殼做裝飾品在賺錢。
她心靈手巧，居然還有不少錢。
每當費知非送錢回來，費母就會將錢積攢起來，並語重心長的叮嚀，「你啊，隻身一人在外面要注意身體，不要總是節約，這些錢我也不會胡亂用，以後你還要娶媳婦的。」
兩人的生活平淡如水。
但這一份溫馨的平淡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每天，她都會到港口去望眼欲穿的等待自己的丈夫，就這麼徒勞無益的等啊等，在外人看來她似乎有問題，但在她自己，卻感覺有問題的事外人呢。
既然不能帶走費母，那麼他們只能走了。
看兒子和夏亦瑤準備離開，費母又將自己做的小魚乾拿出來，「路上吃，不要總回來看我。」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都成這模樣了，但卻始終對兒子喜歡的口味記憶猶新，「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快吃吧。」
兩人和費母道別，才準備上船，費母又急急忙忙追了過來，「我想起來了什麼，我最近總能想起來什麼，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啊。」
她一面說一面著急的抓住了費知非的手。
「我這裡有你親生父母的照片，我這就去給你找，你們不要著急走，不著急走啊。」
家裡的確有他親生父母的照片，為了有朝一日能輕易找到，她將照片保存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但正因為怕弄丟了，所以反而給弄丟了。
每當聊到這裡的時候費母就會涕泗橫流，「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我沒能將照片給你，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看到這裡，夏亦瑤的心被觸動了，興許，有生之年她應該接受父母。
畢竟當年的過失並不是他們造成的，再看可憐的費母，她更加心事重重。
有父母在，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好了，我知道了，過段時間我們還回家看您，您快回去吧。」
誠然，家破人亡的費母是不幸的，命運讓她體無完膚，這是個被時代蹂躪過可憐人。
但……
她也是幸運的，畢竟費知非沒有忘記她。
甚至，他對她始終如一的好。
費母就這麼可憐巴巴的看向他們，眾人戀戀不捨上了游輪，顧小星回頭，朝著費母揮揮手，「奶奶，快回去吧。」
她猶如望夫石一般站在遠處，看著船隻漸行漸遠。
費知非就這麼痴獃的看著母親，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於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有淚水順著年輕人的面頰汪洋恣肆。
顧小星從自己的位置上緩慢靠近夏亦瑤，「媽咪，舅舅哭了哦。」
但她又能怎麼樣呢？離情別緒讓他傷感，費知非看向兩人，「當初，」他慢吞吞開口，「我以為賺錢以後就能買大房子，就能讓生活條件變好，所以我一點不敢鬆懈自己，我為此而竭盡全力。」
「我起早貪黑，人家做一次可以做好的事我選擇兩次三次甚至五六七八次，我勞而無怨，我的目的是想帶她離開這裡，到大都市去……」
「興許，」夏亦瑤看看他，「她更喜歡小漁村，她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是嗎？」
所謂幸福不是你給了對方什麼，而是對方恰巧需要的東西正好你給了他。
兩人面面相覷，費知非點點頭，「是。」
「所以啊，」夏亦瑤總結陳詞，「將來你有時間就回家看看她，每逢佳節倍思親，所以逢年過節就更要過來看看了。」
這大約是子女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費知非點了點頭，他的神經被觸動了，又道：「你也不應該拒絕費老，時不我與，更何況他們年過半百，身體會越來越不好。」
其實，夏亦瑤已和自己和解了。
「我回去就去找他們。」
「果真嗎？」男孩嘴角終於蕩漾出了美麗的笑，表情也是多雲轉晴，「你要回去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