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訪

「放羊？」

「你每天都要去山上放羊？」

「家裡就沒有什麼飼料給羊吃嗎？」

萬靜拉著他坐下，微笑著問道。

「飼料？」

「俺沒見過什麼飼料，家裡只有麥草，但羊不咋吃，而且還要留著過冬呢……」

「再說俺大在城裡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幾趟家，老太太又年紀大了，種不了幾畝地，每年打麥子留下的麥草也很有限，所以我就只能每天放學趕著羊上山上去放了……」

李紅旗一臉真誠地回答道。

「那你每天的家庭作業咋辦？」

萬靜驚訝地問道。

在她們城裡，學生放學后，要麼是去參加補習班，要麼就是在家長的陪同下寫作業，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學生一放學就去放羊的。

「作業？」

「作業我都是放羊回來再做，有時候回來晚了，就等老太太給我講完了故事再做，反正不會落下的，這個老師你放心！」

李紅旗拍著胸脯保證道。

「哦，是這樣啊？這麼說來，你從來都沒有落下過作業？」

萬靜一臉不解的問道。

李紅旗的回答讓她很是納悶。

這孩子既喜歡問問題，還很勤快的幫助家裡幹活，作業也都沒有落下過，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他，說他是搗蛋鬼，刺兒頭呢？

「作業可不敢落，王半仙…哦不…王校長可凶了，查作業查得緊著呢！」

「他給咱班班長李翠花一個小本本，讓她每天都將作業沒交的同學記在上面，然後一上課就罰站，有時候一站就是一下午，俺們都很怕他……」

李紅旗見萬靜一臉的親切，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撅著小嘴一臉無奈的說道。

「王半仙？」

「咯咯，這是你們給老師起的綽號嗎？我們小時候也常常給老師起外號……」

「看把你委屈的……」

「不過，給人起綽號是不對的，以後可不許這麼叫了！」

李紅旗這番話，頓時把萬靜逗笑了。

「老師，有事你就說，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

李紅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小腦袋，瞄了一眼拉上的窗帘，下意識地說道。

萬靜聞言，這才緩緩站起身來，拄著下巴，眉頭緊鎖地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起了方步。

半晌，才終於下定決心，輕聲說道：「我先聲明哈，這絕對不是誣陷你，你撿到就說撿到了，沒撿到也沒關係……」

「是這樣，我在來學校之前，電視台工作的表姐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有個裝採訪資料和相機的盒子丟在路上了，托我給幫忙找找。」

「她說最後採訪的地方，就是你們苦水村的雲靈山，當時在山坡上碰到了兩個放羊的孩子，一個叫李紅旗，一個叫李鐵牛……」

李紅旗聞言，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呼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興地拉住萬靜的衣袖說道：「哎呀，老師你是問這事啊？你看你還繞這麼大個彎，你直接問不就行了，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要處罰我哩……」

「真撿到了？」

萬靜聞言，喜出望外地問道。

「是啊，我們天天在西山坡上放羊，就是在等失主回來拿東西，這一天天的不見人，把我都急壞了……」

李紅旗小臉漲紅的說道。

「不過，紙盒子被羊頂壞了，但裡面的東西都沒壞，我這就給你拿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就欲跑回家拿東西。

「這樣吧，反正我今天剛來，也沒什麼事，就騎摩托車帶你去吧，這樣還快點，不耽誤你放羊……」

「也正好順便做個家訪……」

萬靜拉著李紅旗微笑著說道。

「好，咱們這就去拿！」

李紅旗一臉興奮的說道。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坐過摩托車，只坐過村上的拖拉機，還是裝滿麥捆子的拖拉機。

「先別急，把橘子水喝了！」

萬靜撫摸著他的小腦袋，親切地說道。

「謝謝老師！」

李紅旗感激的望了老師一眼，後退兩步，恭恭敬敬地向萬靜鞠了一躬，這才抱起水杯，一揚脖子咕嘟咕嘟就將滿滿一杯橘子水喝下了肚。

橘子水酸甜中帶著些許的苦澀，使得他不由的咧了咧嘴，搖晃著小腦袋，就彷彿是馬戲團里的雜技演員一般，直看的萬靜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喝完了橘子水，兩人不再耽擱，萬靜騎上鎮政府為了感謝她們支教人員，而特意配發的藍色女式踏板摩托，帶上李紅旗，向五里地以外的苦水村疾馳而去。

時令已是深秋，大片的旱地里一片金黃，到處都是收割麥子的鄉親們。

有些地里已經堆起了一個個低矮的麥垛，地里的莊稼漢和婆姨們正在將因為乾旱少雨，而細碎一團的麥捆子往架子車上裝。

逶迤高大的雲靈山，一直的延伸向遠方，雲靈山前的西山坡，就彷彿一個沒有發酵好的玉米面饅頭，黃中透著白，白中透著綠，遠遠看上一眼，讓人不由的心裡發慌。

因為山路崎嶇，萬靜騎得很慢，天藍色的小摩托，就彷彿一枚移動的藍寶石，不疾不徐地沿著土路向前行駛著，沿途的風景讓從小在城裡長大的萬靜，既新奇又有些沉重。

雖然在臨行前，學校里給他們專門講了支援西部的重要性，但那都只是口頭上說。

真正置身於這貧瘠而廣袤的大西北鄉間，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國家支援西部的政策是多麼的正確。

兩人路過一塊塊雜草叢生的麥田，田裡幹活的人們都不由被他們吸引，有些認出李紅旗的鄰居們，還大老遠地向他打招呼：「狗蛋，這漂亮女娃娃是誰么？」

「王叔好，張嬸好，這是俺們新來的班主任萬老師！」

李紅旗雙手死死的抓著屁股蛋下面的車後座，興奮而又心驚膽戰，絲絲縷縷好聞的香皂味隨著山風不時的飄入鼻息，使得他小臉一片通紅，小心翼翼地回答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問話。

「哎呀，你們看看這女娃，長得真攢勁，人家這才是女媧娘娘捏下的嘛，像咱們，充其量就是女媧娘娘甩出去的泥點子……」

老王頭大老遠地調侃道。

「就是，長得真攢勁，就像從電視上下來的一樣！」

「狗蛋，你給你大說，長大了讓你大也給你尋一個這麼攢勁的媳婦！」

老甘頭也大老遠地調侃道，旋即就被身後的婆姨拿土坷垃砸在了后腰上，疼得他直裂嘴。

「哎呀，好我的爺呀，你們快別說了，這是俺新來的班主任，班主任！」

「唉，你們這些大人，真是把人愁死，這純純是要把俺臊死哩……」

李紅旗小臉漲得通紅，不停解釋道。

萬靜卻一臉的微笑，沒有絲毫的生氣，還一個勁問李紅旗：「你們村的這些老爺爺們都好幽默呀！他們每天都這麼開心嗎？」

「他們就是窮開心，愛胡說，老師你別管他們！」

李紅旗小臉漲得通紅，連忙解釋道。

心想這萬老師性格真好，別人這麼調侃她都不生氣，如果是甘蘭花，估計早就追過去攆得幾個老頭滿山滿窪地跑了。

又一想，也對，誰讓咱老師長的這麼漂亮哩，甘蘭花如果路過，估計別說有人調侃了，拉車的驢都不待抬頭看她一眼的。

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

因為路不好走，摩托車足足行駛了二十分鐘，才到村口大榆樹下。

李紅旗跳下車，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院子，又看了一眼白色裙子在風中飄飛的萬靜，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老師，你就在這裡等著，我給你拿東西去……」

「咋？這都到家門口了，你就不想讓老師去家裡坐坐？」

萬靜望著一臉難為情的李紅旗，捏了捏他被山風吹出的紅臉蛋，微笑著問道。

「俺們家裡窮，而且…而且亂得很，我怕…怕把老師你的裙子弄髒了……」

李紅旗不好意思的撓著小腦袋，吞吞吐吐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