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

放學回到家，李紅旗一臉的悶悶不樂，祖母問他怎麼了，他也沒說，吃了碗漿水面，就習慣性地拿起鞭桿，向羊圈走去。

羊圈門一開，一個個犄角如刀，皮毛如雪的山羊，便彷彿是得令開赴戰場的騎兵，在李紅旗身側呼嘯而過，旋即呼啦啦地蔓延開來，嗚嗚泱泱地向西山坡奔去。

這些羊，除了有十幾隻是李紅旗自家養的，其他都是各個鄰居家寄養在家裡的，俗稱代養，每月根據羊的數量，付給李紅旗老爹李建春一點微薄的代養錢。

「狗蛋哥，今天咱們去哪兒放？」

虎頭虎腦的李鐵牛從羊群里探出小腦袋，見到李紅旗，兩隻眼睛頓時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還去西山，那裡草灘好！」

李紅旗瞥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一邊說，一邊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

頓時，鞭稍上便傳出「啪」的一聲響亮的爆音，四散奔跑的兩支羊群，就彷彿聽到了命令一般，頓時自發地合攏到了一起，列著隊形一邊吃草，一邊向西山坡開始緩緩移動。

「好，那咱就去西山！」

李鐵牛望著自家的十幾隻羊與李紅旗的山羊大隊合到了一起，連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一邊應和著，一邊和李紅旗一道趕著羊群，向西山坡緩緩走去……

雲靈山和山腳下的苦水村向來是人跡罕至，但今天卻不同。

一輛銀灰色的東風猛士越野車，散發著一股彪悍的氣勢，碾過蜿蜒的土路，帶起一道白色的塵土，直衝苦水村外的西山坡而去，車體上cctv民生欄目的字體異常地惹眼。

車在西山坡腳下猛地停住，跳下一個帶著鴨舌帽，黑框眼鏡，手中拿著話筒，身材曼妙的女子。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男人，肩膀上扛著如重機槍般的攝像機，同樣帶著鴨舌帽，乾淨利落的平頭，矯健且陽剛。

他一聲不吭地跟著女子往山坡上走，目不斜視，一看就不是來旅遊的。

兩人的出現，頓時引起了山腳下村子里人們的注意。

對於這個剛剛通上電不久，連農用三輪車都沒有幾輛的村子來說，出現在山腳下這輛閃閃發亮的東風猛士，以及穿著時髦的男女，無疑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視覺衝擊。

只是片刻的功夫，村口的大榆樹下，就站滿了好奇的大人和小孩，所有人都遠遠地帶著敬畏和仰慕觀望著。

就連正在西山坡上放羊的李紅旗和李鐵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徹底震驚了。

荒涼枯寂的山巒，如雲朵般飄散在山坡上的羊群，甚至是那些頭戴黑布帽，滿臉溝壑，手持放羊鞭，呆立在遠處向他們行注目禮的放羊老漢，都成為了時髦女子視覺上的收藏。

就見她不時地拿起相機，將這些都一一地拍下來，最後望向山坡上那兩個手持放羊鞭，身著黑布襖，小臉被西北風颳得通紅的小男孩輕輕一笑，沿著蜿蜒的羊腸小道，向山坡上走去。

「鐵牛，不好，這婆姨沖咱們來了！」

李紅旗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鼻涕，猛地從山坡上站起身來，又忙不迭地拉了拉李鐵牛的脖領子，驚聲說道。

「把他家的，還真是沖咱們來滴……」

李鐵牛猛地竄起來，一臉警惕地望著越來越近的時髦女子和小平頭，攥緊了手裡的鞭子：「這兩人莫不是來踩點偷羊的吧？」

「看起來不像！」

「祖母和我說過，偷羊的一般都是半夜來，哪有大天白日的就往羊群里鑽的？」

「再說，你見過這麼漂亮的婆姨當偷羊賊的？」

李紅旗篤定地說道。

「那也不好說，俺媽說過，越漂亮的婆姨越危險……」

鐵牛一臉緊張地咕噥道。

女子走近了，先是抬起相機咔嚓咔嚓地給他兩照了幾張相，閃爍的鏡頭使得鐵牛不由得一陣眼暈，忙不迭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不準遮，看羊跑哪裡了？」

李紅旗沉聲說道。

李鐵牛立馬放下了手臂，一臉乖巧地拿起放羊鞭，開始望向散落在山坡上的羊群，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小朋友，你幾歲了？」

女子收好相機，拿起話筒一臉微笑地問道。

「俺……俺十三，他十二…俺叫李紅旗，他叫李鐵蛋，俺們都是苦水村的……」仟韆仦哾

李紅旗眨巴著一雙小眼睛，鼓足勇氣，指了指不遠處人頭攢動的村子，一臉戒備地說道。

「阿姨是民生欄目的記者，想採訪你一下，可以不？」

女人俯下身子，微微一笑，親切地問道。

「這…」

「俺聽說過，照相多了，魂就沒了，就成行屍走肉了……」

李紅旗頓時一臉膽怯地撓了撓小腦袋，小臉頓時漲得通紅，黑色的瓜皮帽被他弄得歪到了一邊。

「哦，你別緊張，是這樣，阿姨就是隨便問幾個問題而已。」

女子見狀，頓時咯咯地笑了起來，抬手拍了拍雲飛瘦弱的小肩膀，親切的說道。

「好吧……」

「那你采吧……」

李紅旗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小聲說道。

鐵牛則是早已躲到了一邊，一邊扭頭盯著這邊的動向，一邊圍堵著有些受驚的羊群。

「你放羊是為了什麼？」

女子微笑著問道。

「賺錢么……」

李紅旗再次的撓了撓小腦袋，扭過頭去不敢看女子，輕聲答道。

心想，這女子肯定是個瓜慫，這都不知道……

「那賺錢又是為了什麼？」

女子饒有興趣地問道。

「娶媳婦。」

「那娶媳婦又是為了什麼？」

「生娃。」

「那生了娃幹什麼？」

「放羊。」

李紅旗說完，拿起放羊鞭，一溜煙地跑遠了。

女子那種高貴的氣質，讓他有一種天然的距離感，使得他再也無法回答下去了。

而且女子的問題很是古怪，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問，他感覺這位漂亮的阿姨肯定是受過什麼刺激，腦子出了問題。

就在他急速跑開的瞬間，女子臉上輕鬆的笑容頓時凝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失落和憂慮。

她緩緩的直起身子，回頭對著鏡頭，無奈地搖了搖頭，遙遙地望著不遠處破敗的村落，久久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