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是少年，守家有我

遠山逶迤，山風嗚咽，大戲台飛檐上的醒鈴隨風搖曳，發出輕輕的抽泣，一如大戲台下悲愴的人們。

一個個苦水村的漢子和婆姨們，面無表情地望著台上如小白楊般筆直站立，深情演講的兩個娃兒，都不由自主地將懷裡的自家孩子摟得更緊了些，身軀微微顫抖著，一顆顆黃豆大的淚珠，隨著嗚咽的山風簌簌順著飽經滄桑的臉頰，緩緩流了下來。

當一方水土養育不了一方人，這些樸實憨厚的爸爸媽媽們，都不得不拋家舍業，遠赴他鄉，賺錢養家以維持生計。

長久的兩地分隔，讓他們原本不舍和擔憂的心，漸漸變得麻木，開始被動地接受這種畸形的生活狀態。

心底如海浪翻湧般的思念，被日復一日的揮汗如雨徹底掩蓋，天長日久，被歲月釀成了一種叫牽挂的烈酒，裝填著他們如空酒瓶般的軀殼，繼而被生活生生摁下了瓶蓋，徹底封住。

但此刻，大戲台上李翠花飽含深情和期盼的吶喊，卻將爸爸媽媽封印的心頭生生撬開，身體中澎湃的辛酸苦辣，夾帶著對老人和孩子深深的愧疚，陡然間爆發開來，讓所有人瞬間崩潰了。

「若不是為了守家，誰願拋家舍業，顛沛流離奔走他鄉……」

「娃兒啊，你這麼說，他們該如何面對啊，你這不是給這些奔波勞累的爸爸媽媽們，傷口上撒鹽么……」

王校長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不輕，猛地站起身來，望著李翠花瘦小的身影，按捺著心中的酸楚不由輕聲嘆息道。仟韆仦哾

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淚水，顫抖著踏出兩步，就想著上前制止李翠花，卻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貴兒放心吧，我看得出來，兩個娃兒有自己的主意，場面不會失控的，要相信他們……」

「好吧，俺聽您老的……」

王校長遲疑了一下，怔怔望著兩個單薄的小身影，最終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隨老太太一道，又重新坐回了主席台。

「我的夢啊，一次次瘋狂……」

「我不要零花錢，不要漂亮的新衣服，不要您一次次回家的許諾，不要一次次在希望中失望……」

「爸爸呀，回來吧……」

「我是一隻空巢的鳥，在書的海洋里寂寞地飛翔……」

「我是一棵孤獨的樹，自立讓我在風雨中茁壯……」

「我是一隻小小的船，是老師盪起了我人生的雙槳……」

「當春天來臨的時候，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當幸福來臨的時候，當我要開始為建設家鄉出力的時候，爸爸，您要記得回家……」

李翠花說到這裡，已然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台下的李雙成吃力地抬起頭來，心疼地望著流淚的閨女，就彷彿是老僧入定了一般，徹底呆住了。

李建春輕輕拍著李雙成的肩膀，臉上的淚珠卻彷彿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向下掉。

就連平日里七嘴八舌的郭如琴，此刻都一頭扎在前排李香蘭的背上，哭得死去活來。

閨女深情的演講，將她這些年來的怨懟和苦惱，全部訴說了出來，使得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徹底釋放了。

李紅旗雙目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很是意外地沒有哭，而是抬手輕輕拍了拍李翠花顫抖的肩膀，讓她控制情緒，然後猛地抬起頭來，右手緩緩抬起，兩隻小眼睛里迸射出了堅毅的光芒。

「親愛的爸爸媽媽們，我們已經長大，我們不要新書包，不要新衣服，不要吃得多好，我們只想日日陪伴在你們身旁，一起建設我們苦水村，我們的新家園！」

「每當學習遇到難題想偷懶的時候，我眼前總會浮現出你們勤勞的身影。於是，我便不再偷懶，一心好好學習，不為別的，只為早點學有所成，接替你們肩上的重擔，迎接你們回家……」

「你們勤勞持家，忙忙碌碌，辛苦賺錢，養育我們，嘗盡了生活的艱難和辛酸，我在這裡，代表全校的學生，向你們真誠地說一聲：爸爸媽媽，你們辛苦了！」

李紅旗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深深地向台下的家長和鄉親們鞠了一躬。

所有人見狀，都不由地向他報以熱烈的掌聲，原本悲愴的臉上，也漸漸浮上了欣慰的笑意。

王校長回頭望了一眼老太太，一臉的欽佩。

「老太太常教導我，人要勤快，不要偷懶，要守家置業，只要心繫家鄉，一步步努力向前，生活就會越來越好。這句話，我一直深深刻在腦海，一刻也不敢忘……」

「咱們苦水村雖然暫時窮，但也和大美甘肅的其他地方一樣，有著深厚的文化沉澱……」

「最早修建的大戲台和李氏宗祠，還有大戲台，甚至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其他的老屋最短也都有著百年的歷史，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加以修復，待開發的珍貴財富……」

「它們訴說著苦水村百年發展的興衰史，承載著咱苦水村人所有的鄉愁記憶，是最具古村特質的建築元素和文化符號……」

「如今，村裡的老屋大都已經年久失修，牆壁坍塌，屋頂漏水，柱子霉爛，照這樣下去，如果哪天老屋都倒下了，咱們苦水村人的家也就散了……」

「王校長說過，古村落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資源，它不僅有歷史文化價值、研究價值、見證價值、學術價值、審美價值、欣賞價值，更重要的是，它是咱苦水村的精神所在……」

「聽咱們萬老師說，如今全國其他地方，都已經開始利用古村落文化資源，發展鄉村旅遊，實施文旅融合，一個個原本破落的古村落，在家鄉人們和當地政府的大力發展下，很好地得到了保護和利用，村子貧窮落後的面貌，也在逐步改變，甚至有些村子，已經發展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如今，我們苦水村小學，也響應政府號召和國家文化振興需要，成立了攝影興趣小組和古民宅修復興趣小組，作為新時代的少年，我們已經在王校長和萬老師的帶領下，開始為記錄和修繕苦水村古民宅行動了起來……」

「爸爸媽媽們，你們回來吧，讓我們一起攜手，共同建設咱們的家園……」

「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能讓咱們的苦水村重新煥發生機，到那時，爸爸媽媽們，你們就不必再顛沛流離的遠行，我們的家，也就真正守住了！」

「我作為學生代表，向在座的所有爸爸媽媽們保證，我們一定會努力學習，不會退縮，不會趴下，不會懦弱，一定會在爸爸媽媽和老師們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下，好好學習文化知識和各種技藝，大顯身手，建設家鄉，將我們貧窮落後的苦水村，建設成富裕的新家園……」

李紅旗說到這裡，雙目直視台下的同學們，猛地舉起雙臂，就彷彿一隻即將騰飛的雛鷹，豪氣干雲。

「試看明天，家鄉必將有我，試看明天，祖國必將有我，苦水村的少年們，為了我們苦水村的明天，努力奮發吧！」

「我是少年，責任有我，我是少年，擔當有我，我是少年，守家有我，我是少年，強國有我！」

李紅旗鏗鏘有力的聲音，猶如黃鐘大呂，高亢嘹亮，透過話筒和大戲台內置的「土喇叭」，直震得整個大院都彷彿在微微顫抖。

台下的眾人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就連台上的王校長和萬靜等人，也都是一臉驚愕。

「我是少年，責任有我，我是少年，擔當有我，我是少年，守家有我，我是少年，強國有我……」

而就在他聲音落下的同時，一個個原本靜靜坐在爸爸媽媽懷裡的同學們，居然在馬雲奇等人的帶領下，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一個個揮舞著小拳頭，望著台上滿臉自信，意氣風發的李紅旗，自發跟著喊了起來。

清脆響亮的聲音，如戰鬥的號角，響徹會場，也同時點燃了在場所有大人們振興家鄉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