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是我。」
高朗立在幾步遠,穿著灰色長款毛呢外套,頭髮由原來高三蓄起來的中長發,又變回了高一時的寸頭。
他微眯起眼睛朝她笑起來,還是那樣坦蕩。
讓她想起了最開始他站在講台上介紹自己的名字時,她想到的一句話:高而明凈,高而明朗。
或許是他們的第一面太過印象深刻,導致很久很久南歲禾都還記得那天。
「好久不見,怎麼又剪回寸頭了?」南歲禾莞爾一笑,就好像他們還是彼此熟絡的同班同學。
可事實上高朗大二結束后就去了國外留學。
「快六年了。」他未曾猶豫,「三千煩惱絲,剪了就剪了。我聽說……你畢業之後也去了國外。」
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是啊,前段時間剛回來,你呢?」
「今天上午的飛機。」
南歲禾上揚的嘴角慢慢放下來,多了幾分關切,「那怎麼這麼急來醫院?」
她的雙眼皮很深,沒上妝的時候顯得眼睛大而無辜,配合臉部表情直勾勾的盯著人的時候更多的是真誠,而不是虛偽的客套。
高朗又笑了笑,多了安撫的意味,「我是來醫院找我叔叔,剛回來很多事沒安排好,暫時得住他那。」
「我是不是得迴避一下?」宋晚椅在車窗旁,轉了轉手上的鑰匙。
「宋晚,好久不見。」
宋晚:「現在才注意到我,是不是有點晚了?」
「好歹大家一起逃過課的過命交情,您大人有大量?」他看了眼手機,「我叔等下有一台手術,我得趕緊上去了。敘舊的話來日方長,我們還會再見的。」
後半句是望著南歲禾說的。
「敘舊的話來日方長,我們還會再見的。」宋晚連「嘖」幾聲,手控著方向盤,眼神四周觀察著路況,「他怎麼變得這麼文縐縐的,去西方學東方漢語言藝術了?」
南歲禾覺得有些吵,上手把車載藍牙關了,關了又覺得有點枯燥,放了一首慢歌。
莫文蔚的《慢慢喜歡你》。
書里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橋段
……
歌聲伴隨著風景一個前進一個後退。
「人家這叫沉穩,又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南歲禾漫不經心的玩著消消樂,掃了眼路線,「去我家?」
「去我家,你又不迴路家。我讓家裡的阿姨給你做了營養餐。」
「mua~你真好。」
宋晚瞥了眼她,不無嫌棄,「我還以為你已經被許宴青的好蒙蔽雙眼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南歲禾的屏幕彈出了許宴青的消息,她本來想往右劃掉,卻失手點進了對話框。
許宴青:【為什麼出院?】
她用著九鍵手指飛快:【醫院又不是我家,病好了不出院坐吃等死?】
南歲禾又把5000塊轉了過去,附上一句:【錢我打給你了,不管你收不收這錢我都當做還了。】
許宴青回的很快:【把你能的。】
南歲禾:【別發神經。】
許宴青沒有再回,轉賬也沒收。
宋晚趁變道間隙瞥了一眼她,「收斂點行嗎?嘴都咧到耳根了。」
她收起手機,許宴青不開心,她就高興。
南歲禾承認她就是故意的,但是是在報復他把她當猴耍,還是在報復四年前,她也不清楚。
南歲禾在齊家住了幾天,白天跟宋晚出去玩玩樂樂,晚上兩個人鎖在房間里不知道幹些什麼,時不時傳出點笑聲。
凌晨1點。
——咚咚咚咚。
齊遠連敲了幾下客房門,出來開門的是南歲禾。
她在睡衣外還裹了件披肩,打了個哈欠淚水漣漣,「有事?」
有事?
齊遠恍惚了一下,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差點以為她才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他側身往裡,剛準備探探她們在幹些什麼,就被南歲禾擋住了視線。
「你們在幹什麼?聲音都傳到書房了,打擾我辦公了。」齊遠乾咳了兩聲,意圖讓她明白點什麼。
「很大聲嗎?」她回頭四處環視了一遍,「你們家要沒錢了嗎?房子幹嘛不弄的隔音點兒,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齊遠:「?」
「我們要睡了,明天還有事呢。你也早點睡吧,晚安,齊遠哥。」
齊遠成功的吃了閉門羹。
南歲禾重新回到床上給宋晚掰腿,心裡默默給齊遠點了柱香,實非我願,有怪莫怪。
「我會不會演的太過分了?畢竟占著別人家老婆,我心虛啊。」
「啊,疼疼疼,你輕點兒。」宋晚坐起來讓她躺下,「一點也不過分!他去鬼混就行,我去鬼混他就逮著我盯,這次我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原諒他!」
大概掰了半小時,鬼喊鬼叫結束后,南歲禾長吁一口氣:「舒服!你這活動筋骨的辦法挺好。」
齊遠坐在一樓客廳,也不管什麼現在幾點了,撥通許宴青的電話就是一通罵。
昏昏夜色里,許家書房只有許宴青面前的電腦顯示屏泛著幽幽暗光。
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映射出他專註肅然的目光,匯聚在屏幕的文件上。
他把耳邊的手機移開幾許,待電話那頭罵的差不多了,方才開口,嗓音冷淡:「說完了嗎?」
齊遠氣急,才明白他根本沒在聽,「南歲禾在我家!」
「所以?」
「你就不能管管她?」
「怎麼管?」許宴青身體往椅背上一靠,聲線沒什麼起伏,還是那般古井無波淡漠樣,「她都跟我劃清界限了。」
「她說跟你劃清界限你就同意了?你他媽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咔噠一聲,許宴青點了根煙,猩紅的火星子在空洞的黑夜裡忽明忽滅,「我的反骨哪根不是被她給治服的?」
說來也好笑,他年少氣盛那會聽過誰的話?倒被一個小姑娘治的死死的。
他煩她皺起眉頭,煩她總是動不動就哭,話說重了哭,哪裡不順她的意了也哭,哭的他全身上下乃至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煩躁。
大學那會他剛學會抽煙,見她來了,身上的煙得丟的乾乾淨淨,躲都躲不及。
只不過那小姑娘現在長大了,不會在他面前掉眼淚了,也不會再聽他的話了。
「你倒輕鬆了,把這小禍害留在我這了。」齊遠插著腰在客廳踱步,又抬頭看了看樓上。
「好歹她叫你叫齊遠哥長大的。」他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有事,先掛了。」
許宴青看著屏幕上幾個來自路慕嘉的未接來電皺起了眉心,四年前南歲禾出國後路慕嘉找他打了一架,那之後就沒什麼太多聯繫了,更別說大半夜突然給他打電話。
正思索,電話又進來了。
「你在調查烏洵?」路慕嘉開門見山。
「是。」
許宴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的確在調查那個江南小鎮,而路慕嘉這通電話也恰恰證實了,那裡有關於南歲禾的秘密。
路慕嘉知道如果許宴青把手伸到烏洵,那那件事是掩蓋不了的,那就只能阻止他這個源頭,「我奉勸你收手。」
「為什麼?」許宴青聞言雙腿交疊起來,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氣質凜然。
明顯的態度就是,不會收手。
沉默半響。
路慕嘉問了他一個問題:「那麼多年,她追逐在你身後。不說愛,你哪怕有一點點喜歡過她嗎?」
這回輪到許宴青緘默。
四周靜的只有他的呼吸聲。
愛?喜歡?他對這個辭彙太過陌生了,是他對那隻被許老爺子扔掉的兔子嗎?還是他那個四處亂搞整天不著家的父親?亦或者是他那個從不在意他的母親?
「跟這有什麼關係?」他很頭痛。
他的回答也讓路慕嘉頭痛,握著的拳頭又緊了,想馬上飛回去再打他一頓。
「如果我說這件事情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呢?我們家承受不起下一個四年了。」
路慕嘉深吸了口氣,十幾年的光陰,南歲禾早就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了,是他實實在在戶口本上的妹妹,做哥哥哪有不保護妹妹的?
「我不會讓下一個四年出現。」許宴青沉吟片刻后,「但如果我不了解她的過去,我和她就永遠停滯在四年前了,我不保證我會做出點什麼來。」
做了十幾年兄弟,路慕嘉知道他這個人表面看起來一股清冷漠然,總是漫不經心。但其實他所有事都藏在心底,內里很固執,固執起來有種不折手段的可怕,瘋起來傷人傷己。
他今天能說出這番不算答覆的答覆已是不易。
至少現在看來,他那個蠢妹妹還沒有輸的太慘。
路慕嘉再度開口:「瞞好她。」
許宴青明白他這是退讓了。
電腦屏幕也早已熄滅,他一個人坐在沒有盡頭的黑色里,深思后沉出一口鬱氣。
他掀開窗帘企圖貪戀一點月色,可抬頭烏烏沉沉的天上連星光也沒有。
他的月亮啊住進了心裡。
南歲禾一覺睡到下午,兩個人賴在被窩裡怎麼也不肯起,最後是宋晚餓的不行了,擔心南歲禾又犯胃病,趕緊催她起來吃飯。
「等下拿了衣服我就回家了。」南歲禾喝完最後一口湯道:「我再呆在這齊遠都成深閨怨男了。」
「他敢?」
南歲禾眉眼彎彎,剛喝進去的湯味道極好,她舔了舔嘴角,活像個懶貓,「說真的,明天就頒獎典禮了,後天我得趕緊回《T-D》趕進度。」
「你打算好之後的路了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次回來其實對她來說太過突然,等她真正理好思緒已經上了飛機了,避無可避那就不繼續做這個逃兵了吧。
*
出門的時候是南歲禾開的車,她看著宋晚上車一摸方向盤就哈欠連天,著實有些心驚肉跳。
「真是怕了你了,我可不想明天頒獎典禮上他們還得替我插播一條社會新聞。」
南歲禾思索了瞬,頓了頓又繼續,「《驚!攝影師MissNan在頒獎前夜竟殉身?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宋晚白了她一眼。
她們找的是一家獨立工作室,不是很遠,聽說老闆也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業內小有名氣。
南歲禾倒想看看她是怎麼個氣質脫俗法,可惜不湊巧,去的時候正好不在,工作室里只有一個助理。
「我們老闆下午有事出去了,不過她交代給我了,這兩套是您定製的。」
宋晚來的次數多,都不用招呼,對這裡門清,推南歲禾先去試衣間里試試。
兩套,一套是墨綠色包臀連衣裙,另一套是黑色單肩收腰抹胸裙,下擺開叉到了大腿中上部,白凈的大長腿筆直,若有若無的勾人視線。
宋晚盯著看了好一會,才明白原來真的有驚艷二字可寫。
「前凸后翹,我都忍不住上手了。」
「所以我明天穿哪套?」南歲禾又糾結了。
「沒事,我拍照了,你可以慢慢選。」
隨後她把照片原圖發了過去,又一不小心順手轉發給了某人,在兩分鐘后發了句。
——不好意思,發錯了,忽略。
許宴青正在開會,放在會議室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他瞥了一眼宋晚的名字,並未置予理會,繼續聽著下面的人彙報。
直到兩分鐘后又來了一條,他才終於點開。
看清圖片后他神色一緊。
下面彙報的人小心翼翼觀察著,以為是數據出了問題,「許、許總?是哪裡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