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番外三
這頓飯說正式也不太正式,畢竟許宴青在路家吃過的飯實在算不上少,這感覺就像是老朋友偶爾得空來看看今晚吃什麼。
但說不太正式倒也不符合這氛圍,席間只有白韻嘉跟南歲禾在中間活絡著。
桌上三個男人,許宴青安安靜靜慢條斯理的吃著飯,其餘兩人雖表面落在吃飯上,暗地裡心思都飄在了許宴青一個人身上。
時不時抬眼看他。
許宴青倒也不慌不亂,一派鎮靜自若的老成。
幾人都擱下碗筷后,路鴻遠先出聲,渾厚的嗓音透著些許不怒自威,「宴青,跟我來書房一趟。」
「好。」他微微頷首,起身。
南歲禾見狀也準備過去,卻被許宴青用眼神制止。
路慕嘉跟在後頭,路過時把她按在座位上,「你就在樓下。」
因著他這一句,氣氛倏然就有些沉重了起來。
一小時后,還是沒什麼動靜。
房間隔音效果太好,坐在樓下客廳里什麼也聽不著,她對許宴青倒是有信心,只是有些好奇他們說什麼能說這麼久。
白韻嘉從廚房出來,把陳姨切好的水果端在茶几前,在她身邊坐下。
看南歲禾時不時往樓上瞧瞧,她笑了笑:「還沒嫁呢,心思全飛在他身上去了。」
南歲禾挨在她身邊嬌嗔,「媽,哪有嘛。」
「不用擔心,你爸不會把他怎麼樣的。」她輕抿了口茶,「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是今年回國后,你上次看見的時候剛在一起沒多久。」
當時撞見他倆,白韻嘉確實是心驚肉跳了一會,倆人從小就認識,還是一起長大的,她就怕他倆未成年的時候中間就有點什麼。
所幸還好是長大了才開始談,不然這她這個當媽的真的是要愁死。
「他對你好嗎?」白韻嘉仔細的凝著她的一舉一動。
好與不好當事人最清楚。
「好。」南歲禾靠在她肩上,眼前的電視機里播放著青春校園劇,卻沒有聲響,被按了靜音。
「很好很好,是我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黑色就是灰色的時候,他跋山涉水來到我眼前,眉上風止,將滿身泥淖的我攬進懷裡,帶我看見了什麼是五彩斑斕。」
聽見這話白韻嘉有些感慨,「當年你還是小小一個,都9歲了,瘦瘦的比同齡孩子矮了不少,轉眼長成這麼大的漂亮姑娘,今天都談婚論嫁要嫁人了。」
「很多事情好像還在昨天,那天你跟爸撐著黑傘來烏洵,下著好大的雨。」南歲禾半闔著眼睛。
那些記憶又在眼前湧現。
「你爸呀,嘴上不說,實際對你關心著。這一回來就是在家裡念叨,要讓你帶宴青回來吃飯,他要跟他談談。」白韻嘉拍了拍她手心,生出些捨不得的意味,
「當時瞞著你親生父母的事就是怕你傷心。高中我聽見你想要學攝影,我怕極了,怕你步喬羌的後塵,怕你跟她一樣對攝影固執到了頭。你第一台攝影機是許宴青送的吧?我當時一時情急給摔了,就是太怕你會走她的老路,我害怕會失去你這個女兒……」
那天是南歲禾跟她第一次爭吵,也是吵得最凶的一次,後來白韻嘉在這件事上鬆了許多。她當時不理解為什麼白韻嘉要極力阻止她學攝影,甚至都不能聽見這兩個字,她只知道她摔了她的相機。
「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沒有錯。」白韻嘉笑了笑,「我女兒現在是這麼優秀的攝影師,看來我當初沒有堅持阻止你讀攝影是對的。」
她又繼續:「宴青這個孩子也算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要是敢對你不好,你儘管回來,我們路氏也不怕他們許氏,總歸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說到這,南歲禾突然想起前段時間跟許宴青吵架,具體是為了什麼吵她也不太記得了。
當時在氣頭上,許宴青又板著張臉不說話。
車子里氣氛壓抑,她看著外頭的街景一陣沒來由的煩悶,冷冷的開口:「停車,我要下去。」
「我們先回家。」許宴青凝著眉頭,沒理會她的話,腳下的油門踩得更重了些。
他冷淡的出奇的態度,讓南歲禾更是氣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她深吸一口氣,「我現在不想回去,我要下車。」
「聽話,我們回家再說。」許宴青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下頜線緊繃。
「許宴青,我說了我不想回去!我想一個人冷靜冷靜!」
南歲禾拔高聲音,吼了他一句。
話音落下后,車內氣氛有一瞬間停滯。她聽見許宴青似乎是沉了一口氣,隨後車子驀的停了下來,車門解鎖的響聲在密閉的空間里異常醒目。
許宴青臉上陰雲密布,隱隱有些怒意,抿著唇什麼也沒再說。
南歲禾拿起手提包就下了車,車門被她關的獵獵作響。
她將將才下去,許宴青就加了油門,車子引擎聲低鳴疾馳而去,給她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
再回頭去看,車牌在空蕩的柏油馬路上已經沒了蹤影。
南歲禾氣不打一處來,她說要下車他立馬就停車?
長了張嘴是不會說話嗎?整天就知道板著個臉。
來往疾馳的車輛從她身邊呼嘯而過,蕭肅的孤寂感瞬間將她傾覆,她像一隻被人拋棄在路邊的小白貓,漫無目的的遊盪。
鼻腔的酸澀感從喉間蔓延至全身,心頭好像一塊棉花堵得她血液冷固,乾澀的眼眶頃刻間湧出了大顆大顆斷了線的珠子。
「哭什麼?」
許宴青清冽的嗓音從身後響起,他行至她的眼前,擰了擰眉心,抬手用指腹輕輕掃去那些淚痕。
不知是風吹得太急,還是眼眶太淺,淚還沒蓄滿便一顆顆墜落。
許宴青沉出一口氣,無奈的把她摟進懷裡。
「你不是走了嗎?」南歲禾埋在他胸膛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沉悶嘶啞的音調像是隔了一塊濕了水的海綿傳來。
「我走哪去?」
許宴青垂了垂眸,「剛才那是禁停路段。」
又聽他嘆息一聲,嗓音自胸腔發出的共鳴,在南歲禾耳畔低顫,「我怎麼敢拋下你。」
「你剛才不是不想跟我說話嗎?」她抽抽噎噎。
「你也得給我點時間冷靜才能哄你。」
「冷靜完了?」
「足夠了。」
……
在樓下跟白韻嘉聊了會之後南歲禾就回了房間,剛洗完澡,卧室門傳來幾聲敲響。
她弓著腰一手拿著毛巾擦了擦頭髮,一手去開門。
才打開一小半,一道黑影躋身進來。
「唔——」
南歲禾猝不及防被抵上門板。
「你幹嘛?」她不自覺壓低了聲線。
許宴青低低笑了聲,嗓音同樣沉,「怎麼?嚇到了?」
「這是我家,你別這麼囂張好不好?」南歲禾雙手在他胸膛前推搡了下,「我爸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說要你好好照顧我,別欺負我之類的。」
「……」
「你自己聽聽,這是我爸會說的嗎?」南歲禾白他一眼。
許宴青直起身,鬆開圈住她的手,指尖輕佻,勾過她手裡的毛巾,無比自然的給她擦著滴著水的發尾。
「我跟叔叔商量了,想明天去跟你領證的事。」
兩人靠的極近,南歲禾仰頭便看見他因說話而上下涌動的喉結。
「我爸怎麼說?」
「他沒說話……」許宴青帶著些玩味的笑,語氣又夾雜幾分認真,「南歲禾,如果你爸不同意怎麼辦?」
南歲禾倒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想不出來路鴻遠不同意的理由,「不知道。」
「我們私奔?」她抬了下頭,漆黑的瞳孔看他一眼。
許宴青手上一頓,隨即恢復如常,把半濕了的毛巾扔到一旁,捧著她的小臉親昵的揉了揉,「不可以。」
「為什麼?」
「想讓所有人都祝福我們,想讓你光明正大的成為我的許太太。」
南歲禾心底軟成了一塊棉花糖,化掉了也是甜甜的。
倆人呼吸咫尺,她清亮的眸子看的許宴青有些心猿意馬,呼吸間鼻尖都縈繞著她一股若有似無的沐浴乳幽香。
是幽蘭花。
與半山別墅的不同,這種更讓人沉溺。
許宴青俯身下來,陰影朝她籠罩而去,他偏著頭,細細輕舐著她頸項上耳後那一小塊肌膚。
試圖尋找出這幽香的來源之處。
洋洋洒洒的溫熱時不時撲在南歲禾脖頸,酥酥麻麻的癢讓她有些腿腳發軟。
「咚咚——」
敲門聲不解風情的響起。
春光旖旎的氛圍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許宴青未能得逞無奈的低笑。
他高挺的鼻樑抵著南歲禾小巧的鼻尖,手上捧著她的下頜,氣息有些不勻,「去吧。」
南歲禾回過神來,拍了拍臉頰,試圖讓熱意降下來些,深呼吸幾口才走到門邊。
「哥?」
路慕嘉穿著寬大的T恤,踩著拖鞋懶懶散散倚在門邊,用手裡捲成圓筒的紙張敲了敲她腦袋,「跟我下來一下。」
南歲禾的房間在三樓,路慕嘉帶著她進了二樓的書房。
「怎麼了?」
路慕嘉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坐,然後把手裡的紙遞給她,「看看。」
南歲禾不明就裡,把紙張攤開,「股權轉讓書?!」
幾頁的A4紙上寫著各項條條款款,是股權轉讓書,卻明明白白寫著的是許氏的股權。
路慕嘉自然也看出了她的驚訝,勾著唇角笑了笑,「許宴青給的,他想娶你。」
南歲禾自然明白這幾張紙意味著什麼,拿著這些股權就等於掌握了許氏的命脈,他這是把他的籌碼都亮了出來,只是想求娶她而已。
「爸跟他談了很久,但是這份東西是他自己拿出來的。」
路慕嘉當時也是跟南歲禾差不多的驚異,許氏在南城如日中天,拿著這些股權完全可以讓他多年來的努力一夕之間崩塌。
「你真的想好了?」路鴻遠在捏著這份東西時,任他見慣了大風大浪,也不禁又問了一句。
「很早之前就想好了。我想娶她,我的就是她的,只要我能給,只要她想要。」
許宴青眉眼正色,坐在書房裡不疾不徐的闡述,似乎這東西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一般。
良久,路鴻遠嘆了聲,「歲禾小時候受了苦,以前總是不太愛說話,後來又因為親生父母的事跑出了國。我們夫婦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養育了這麼多年,做人父母的都希望兒女過的好。」
路鴻遠剛開始準備了許多,許宴青的能力在南城圈子裡數一數二,同在商場,也知道他有手段有野心。
本想對這個未來女婿施施壓,先給他點下馬威,可誰知他出手便先堵住了他後面的話。
許宴青給的東西,足以說明了他的誠意與勢在必得。
在南歲禾捏著文件出神時,路慕嘉又遞給她一張紙。
她垂眸看了看。
是戶口本。
從上了初一后,路家就想了辦法把她的戶口遷到了南城,路鴻遠的名下。
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路家人。
「爸讓我給你的,給這小子佔了便宜了。」
路慕嘉挑了挑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但也只是笑著調侃,「以後他要是欺負你,可別手軟,不用給你哥我面子。」
南歲禾抿了抿唇,眼眶有些發熱,「知道了。」
他們只在乎她過的好不好,無關利益,無關其他。
南歲禾回去時許宴青已經不在她卧室。
她轉而往樓下客房走,敲了敲門后,許宴青從裡面打開,穿著浴袍,頭髮上還滴著水。
南歲禾踏進門裡忽的抱住他。
許宴青一時未有防備,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懷裡的人掀唇道:「投懷送抱?」
「我真的這麼好嗎?」南歲禾環著他的腰身靜了幾秒,把手裡的文件塞給他,「我不要這些。」
他看著那幾張紙,一目了然,「怎麼不要?」
「你知道的,這些對我來說沒太大用。」她故意說道:「我不稀罕。」
「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沒個長進?送上門的東西你都不要,哪有這麼笨的。」
南歲禾沒說話,卻是無聲的抵抗,她不喜歡以這種方式來給她安全感。
「你的就是我的,這些給了你,跟在我這裡是一樣的。」許宴青又說。
見她沒什麼反應,許宴青主動吻了吻她,似安撫又似挑逗。
黑夜才將將降臨,周圍的空氣仿若被隔絕在了門外,變得稀薄困頓。
他長驅直入,待南歲禾再反應過來時背部已經抵上了柔軟的被子。
她指尖捏了捏他的浴袍,避開他濕熱的吻,呼吸困難的拒絕:「許宴青……這是在我家。」
許宴青埋在她頸項間,胸膛因強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他重重的揉了揉她腦袋,隨後扯上被子將她牢牢蓋住。
嗓音磁性帶著欲色的纏綿,「今晚不動你。」
後半夜也確實如他所說,即使全身滾燙也沒有動過她,只是那熱意逼得南歲禾離他一遠再遠。
兩人中間貌似隔了一座楚河漢界,才離開享了幾分鐘的清涼,卻又被他撈了回去鎖在懷裡。
第二天他醒的格外早。
南歲禾睜眼時許宴青已經穿戴整齊,捏了捏她耳垂。
她迷迷糊糊不解的問:「幹嘛?」
「領證。」
簡潔而有力。
「……」
窗外晨光微熹,天邊縈繞著的藍色霞光昭示著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從民政局出來時,南歲禾站在大樓台階上,看著手裡的小本本,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怎麼了?」許宴青看她突然停住腳步。
南歲禾情緒來的快,聽起來有些失落,「從今天起,我居然是個已婚婦女了。」
許宴青倒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狹促的凝著她,抽過她手裡的紅本本,跟自己那個一起收進了口袋裡。
「南歲禾,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南歲禾還沒轉換過來身份,一上車宋晚就來了個電話,再次沉痛的打擊了她一次。
「怎麼樣了這位已婚少女?」
南歲禾:「……」
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宋晚以前總是譴責她,少女前面加『已婚』。
許宴青在駕駛位時不時瞥她一眼,嘴角噙著笑意。
民政局的路都是直行道,一眼望過去長而沒有盡頭,少年夢裡的女孩子已經安然坐在了身邊,她鮮活而明朗,沒有盡頭就是最好的祝福。
南歲禾喜歡秋天,所以婚禮也定在了金秋十月。
許宴青為此特地請了F國著名的婚紗設計師,歷時兩個月給她設計出了一套絕世僅有的婚紗,白色裙擺上是全手工縫製出來的紅色玫瑰暗紋,群面上鑲滿了鑽。
南歲禾某天突然心血來潮提了一句,「要不請柬我們用毛筆寫吧?看起來很有復古味,況且你的字這麼好看。」
可很快她又全盤推翻否定,「還是算了,這麼大的量,手都要寫廢了。」
許宴青當時只是靜靜的聽著,沒發表什麼看法。
後來,請柬都是他一筆一劃用毛筆寫出來的。
結婚前幾天,南歲禾收到了一份禮物,是從國外寄回來的越洋郵件,收件人寫著:南歲禾。
裡面是一副瑪瑙耳墜,端莊但不顯老氣。
南歲禾拿著東西去找許宴青的時候,他愣了愣。
「她既然給你了,就收著吧。」
南歲禾隱約明白,這東西可能是許母送的。
她捏著盒子邊緣,眸色斂了斂,長睫覆下,「我們要給她送請柬嗎?」
「不用了,她也不會回來的。」許宴青撫了撫她的腦袋,神色是淺淡的柔和,唇角微微揚起對她笑的篤定,「即使她不祝福我,我們也會很幸福的。」
她抿了抿唇,把東西收進了書房裡,沒拿出來戴過,卻也沒隨意撇下。
婚禮定在一座小島上,那天賓客不多,都是兩家較為親近的親戚,卻極為盛大。
他承諾過要給她最好的。
後來偶爾有人回想起來還會感嘆,那場空前的盛宴。
許宴青看著那個女孩子從紅毯另一頭緩步向他而來,眉眼精緻,微微彎起的唇噙著明艷的笑意,他的心無可抑制的為她跳動。
台下人轟然而起的掌聲似乎貫穿了他小半生,那半生因她而明媚。
這一刻,許宴青突然有了一種宿命感,似乎這一幕早就有人鐫刻在了他心頭。
而他只是在重複不斷的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