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戚莫(1)
宋武很快岔開了話題:「不說這些了,姑娘來此處,可是有什麼事嗎?」
「想去牢房一探。」
「牢房?」
宋武不解:這幾年,他們的牢房,應該沒有抓什麼人進去吧?
金兒點頭:「嗯。」
想了想,宋武還是決定陪客人去看看:「好,那姑娘,就跟我來吧。」
一路上,主室外的將士們見到了自家將軍出來后,紛紛問好。同時對他身後的白衣女子更加好奇了。礙于軍紀不好大聲喧嘩,一個個地只能擠眉弄眼,雙唇張合卻不發聲,用各自的方式傳遞著信息。
——欸,將軍後面的那個女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能從將軍這裡活著出來的,嗯~(你品,你細細品)
——什麼來頭這麼大?感覺將軍將她當客人對待的。
——你說,會不會是……
他剛想說什麼,側頭的一瞬間,對上了金兒一雙平靜的雙眸。
霎時,小將士一僵——談論某人被正主抓包,再對上金兒看他的目光,讓他將之後想要說的話全部咽進了肚子里。他瞬間嚇得閉了嘴,低頭不敢再看金兒,也不敢再言語。
宋武還有些詫異她怎麼不繼續往前走了:「姑娘,怎麼了?」
金兒收回目光:「無事。」
宋武似有感應,將視線落在了他的一群兵崽子身上,一個個地低頭作鵪鶉狀,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宋武:……
行吧,他大概……知道了。
兩人一路無言,很快來到牢房之地。
牢房建在山洞內,山洞門口,有兩個侍衛守著,在最北側那座粗糙的山壁中挖出一個洞來專門用作關押犯人或者「不小心」掉落進此山崖的人。
宋武很少來這裡,對這裡的地形不是特別熟悉,只能靠著侍衛引路。侍衛舉著火把,摸索著洞內的牆壁在前面領路,夜晚的山洞觸摸起來是冰涼的,地上又全部都是石子路,不好走。
金兒當然知道此路不好走,但她走的最穩。拜她這雙眼睛所賜,黑即為白,周圍的環境與白日無異,腳下的石子看得清清楚楚,走起路來,不會像前面的侍衛和後面的宋武一樣磕磕絆絆。
「姑娘,再有一段路,前面就是了。」
終於不再是石子路了,出了那條小路,視野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山洞處被開鑿的很好,牢房將近三百個,處於這空曠之處的正中央位置。只是牢中的氣味不怎麼好聞,宋武差點沒被嗆到。
掃了一眼這些房間,憑著感應,金兒來到了某間房門外。
領路的侍衛皺了皺眉頭,瞬間一張臉哭喪著:「姑娘,這……這牢房,是空的呀!」
金兒掀起衣袖從右至左劃過一道,牢房內,一道身影忽隱忽現。
侍衛大哥:(○o○)!!!「鬼呀——」
霎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宋武在金兒身後,亦被嚇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聲音有些發顫:「姑娘……」
金兒抬了一下左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沒一會兒,那忽隱忽現的身形凝聚成了魂魄實體。
細看過去,是一位中年將軍的模樣。眉眼分明而布滿皺紋,臉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身披戰甲。而他如今的樣子還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毒箭穿過身軀刺入心臟,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不同武器呈現出的傷口。也難怪侍衛會被嚇到。如此模樣,當真是一副鬼樣子。
戚將軍有了魂魄實體,瞬間覺得這是他死後近四十年裡最輕鬆的一日。雖然頂著這幅鬼樣子,但不妨礙他能重現人間,去彌補他死之前的遺憾。
對於金兒,他是感謝的:「多謝姑娘,近四十年,我戚莫終於能重現於人前。」
宋武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戚……莫?」
這名字,為什麼這麼熟悉?
「這位,想必是宋大公子吧?」
「將軍認識我?」
「哈,我與你祖父交識,你祖父小的時候,還被我抱過呢。」
與祖父交識?那這位將軍,豈不是前朝大將?前朝,戚將軍。——對了,他想起來了!大伯曾經和他說過這位將軍。據說是戰死邊疆,屍骨無存,只是,怎麼會在這裡?
宋武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提起往事,戚莫不由得長嘆一口氣:「說來慚愧,這本是邊關軍事,不便向外人透露。但這位姑娘既救我於此,我還是想將這些話告訴你們。」
「將軍但說無妨。」
宋武沒有阻止。不知為何,他對眼前的這位姑娘,沒有任何防備。或許是因為信任,又或許,是因為她能嘗出「君尚」的味道吧。
「如此,那我便從我身亡那一年開始說起吧。那個時候,朝廷政治腐敗,大權旁落,即便有世家撐扶著,也解決不了當時的內憂外患。那一年——」
那一年,北國濤域來犯。他出戰沙場,卻不想被朝廷之人給害了個徹底。直至死亡的前一刻,回想起他的這一生,朝廷的後半段,才看清楚那人的心計。他將朝廷把握,將世家玩弄於股掌之間,憑一己之力攪動后安內亂,又叛國勾敵,設計於他和剩下的幾位將軍,好方便濤域行事。如此狼子野心,后安之朝沒有一個人看出。
只能說,朝中的這位「老師」,隱藏的,是最成功的。只可惜,他知曉此事時為時已晚,臨死前又念及這那最後一分情誼,未能說出口。
公元一二九八年(1298年),后安年紀元317年,北國濤域來犯,他領命出征,身旁有一位先生隨行。
營帳內,他指著地圖的某一處問一旁的先生:「先生,您看,此局,如何破?」
被叫做先生的人就在他的右後方側著。中灰色的麻布長衣,近四十歲的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寵辱不驚的外表下深藏著的是隱忍與冷靜。
他行了一禮,緩緩開口:「將軍,老夫覺得,濤域此舉,有些聲東擊西的意味在裡面。」
「此話怎講?」
「將軍對如今的形式如何看?」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戚莫不得不再三考慮才給出答案:「此關香城屬三級防範要地,可如今在城門外叫囂的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將士,來了也是送死,就是不知,濤域此舉有何意。」
「我方邊境遼闊,將軍覺得,這個位置如何?」
媱律沒有對他的回答做出評價,反倒是禮於身前的手伸出,點在了地圖的某一處位置上。他作為隨行的軍師,出謀劃策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卻是引導他們自己分析局勢。
「祁陽關?」
「沒錯,將軍可有看法?」
「祁陽關非邊塞要地,但它的地理方位很特殊。離它不遠處的西北至北地帶,一共有七個重要關口,這七個關口據祁陽關的距離差不多均相等,但這七個關口,只有一名大將鎮守在西北處!」
后安朝廷末落,人才凋零,擁有幾名大將已是不易,但再怎麼樣,西北至北地帶,也不可能派七名大將鎮守!
「還有呢?」
「此關靠近我朝內部,如果七軍齊下,一旦此關被攻下,我朝危矣!」
該死的!這麼重要的關口,為什麼他們之前沒有發現?要不是先生點出,只怕是要等到七軍臨下,他們才會發現這裡的疏漏!
「先生,您覺得派誰去較為合適?」
媱律搖了搖頭:「我朝內部動蕩,整個朝中的將才只有七位,宋家駐守在京城,五位將軍分別駐守在東、南、西、西北、東北邊境,只有將軍您,在七軍未來臨之前,趕往此地。」
「可這關香城……」
「將軍,濤域的主兵力不在於此,西北處,閆將軍那裡的戰況,您昨日就已收到.可想而知,濤域便是沖著祁陽關去的。留一小部分兵力在此,將軍要相信自己的手下能夠守好此城。再不濟,還有老夫在此。人在城在,城亡——人亡!可若祁陽關失守,中原危矣!」
聽到這裡,戚莫不再猶豫,對著先生行了一禮:「學生明白,多謝老師教誨,有老師的承諾,學生也就放心了。老師保重!」
「去吧。」媱律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此一別,你我師生緣分,就此了斷。幫你守好關香城,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布局這麼多年,就從今日,開始收網吧。后安大朝,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