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亡國公主她靠美貌登基(十五)
白稚站在角落裡,靜靜看著高位上笑得一臉歡快的柳歌,心口彷彿空了一塊。
她不是人,未曾體會過父母的寵愛。
就連唯一的妹妹也背叛了她,拋棄了她。
所以,不帶任何目的的愛,究竟是什麼滋味呢?
白稚不懂。
她只是走到最末端的一處桌前,拎起酒壺,洋洋洒洒將酒液往自己嘴巴里灌。
在夢裡,酒是沒有味道的,像水一樣。
她是個外來者,誰都不會察覺到她的存在。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白稚繼續聽著大殿內陸陸續續的說話聲——
「歌兒,父皇特地差人給你用最好的黃金打造了一副釵子,等你日後出閣,一定要好好戴著它,就當是父皇和母后一直在你身邊。」
「父皇,皇妹還小,談什麼婚嫁呢?我們這些皇兄們還想再多陪陪皇妹呢。」
「就是啊父皇,咱們王室上下十代,就只有小歌兒這一個姑娘家,我們心疼還不夠呢,才不會讓他落到別的男人手裡!」
「歌兒是我們整個柳國的珍寶!」
「對,歌兒是我們整個柳國的珍寶!」
聽著階下的嘰嘰喳喳,白稚忍不住彎唇譏笑了一聲,抬眸看向高位上的柳歌。
此時的小柳歌不過是個小粉糰子,正握著兩柄流蘇金釵咯咯直樂,笑得純潔無瑕。
眨眼間,夢境顛倒,記憶交錯。
柳歌忽地變作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
她坐在空無一人的高座之上,手中緊緊攥著金釵,死命地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吵鬧的殺戮聲將整個皇宮包圍。
叛軍們放了一把火,無數的火星子迸射出來,落在大殿里,落在純熙閣中……
很快,純熙閣內生了一場大火,將所有繁華都吞沒殆盡。
方才還言笑晏晏說要寵著柳歌的皇兄們此刻橫七豎八地倒在殿外。
有頭的,沒頭的,有胳膊的,沒胳膊的……
他們的屍體就那樣曝光在外,無人給他們收屍。
緊接著最疼愛她的柳昭帝、徐皇后的也一一慘死在她面前。
牙齒將唇咬出了血,蒼白的唇瓣上一片殷紅。
柳歌咬著牙不敢出聲。
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悲慟,那樣絕望,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似的從眼窩裡傾瀉出來。
她的純熙閣沒了。
她的親人沒了。
她的國家也沒了。
昔日被奉為舉國珍寶的小公主,如今不過是戰亂中的一粒塵土。
風一吹,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視線被抹成大片大片的紅。
一時間竟辨不得究竟是火還是血。
「不要再殺了,求求你們不要再殺了!」
「只要能放過他們,你們要我做什麼都成!」
「我給你們跪下,我給你們磕頭!我不哭了,無論你們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哭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們。」
看著跌跌撞撞跑到大殿中央癲狂般磕頭的柳歌,白稚抿了抿唇,竟也有一絲憐憫。
在軍帳里的那一年,柳歌無時無刻不被這種夢魘糾纏。
昔日慘狀仍歷歷在目,掙不脫,甩不掉。
「別磕了。」白稚於心不忍,用手抵住她出血卻仍要往下磕的頭顱,「事實已成,無論你怎麼磕,他們都不會復活。」
雖然是真相,卻殘忍得像一把刀子。
刀刀往柳歌內心最柔軟處扎去。
她忽地脫力,癱坐在地,雙眼空洞。
良久,她的視線緩慢向上抬起,看向白稚的目光就像看溺死前最後一根稻草。
「這位姑娘,這位姑娘我求求你!」她扯著白稚衣角,哭得不能自已,「我求求你,幫我殺了澹臺謹,幫我殺了傅如諱!只要您能幫我殺了他們給我家人報仇,您叫我魂飛魄散都成!」
白稚只覺得有意思,「哦?」
她輕輕抬起柳歌的下巴,緩緩蹲下,與她平視,「如果我說,需要你出賣你的身子呢?」
「沒關係,沒關係的!」柳歌慌忙說道,「在軍帳里的那一年,我的身子日日被他人蹂躪踐踏,我早就髒了。」
「我生來便是這樣的命,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認了!」
「只要能殺了他們,就算姑娘在我死後,將我的屍體挖出來供他人享樂,我也認了!」
她說的堅定又決絕,清澈的眼眸中滿是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狠。
見她如此,白稚玩味地勾了勾嘴角,朝她伸出瑩白掌心:
「把你的眼睛給我。」
「什麼?」柳歌一時間不知她的用意。
白稚又重複了一遍,「把你的眼睛給我。」
這次,柳歌算是聽清了。
她顫抖著舉起手,緩緩摸向自己的眼睛。
隨即,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狠狠一扣,活活生生將自己的雙眼挖出。
神經外露,鮮血噴涌。
是錐心刺骨的痛。
晶瑩的眼球帶著血,被交付到白稚手中。
看著面前眼眶只剩下兩個血窟窿的柳歌,她緩緩一笑,伸手將她眼皮合上。
「放心,我會殺了他們的。」
「到時候,我會帶著你的眼睛親手殺了他們。」
「我會親眼讓你看見澹臺家覆滅之景,會讓你親眼看見自己登上皇位,成為柳國唯一的女皇。」
話音落下,柳歌彷彿釋然了似的,微微彎起嘴角。
周身的環境也因她的執念散去而坍塌。
在白稚回到現實的前一秒,只聽到柳歌虛無又縹緲的聲音——
「多謝姑娘。」
白稚的意識漸漸恢復。
身體似乎沒那麼燙了。
她緩緩支起身子,摸了摸眼眶。
從不遠處的銅鏡可以看出,此時,她的瞳色一深一淺。
幻境中,柳歌的眼睛與這幅身子融為一體。
她將一步步見證著白稚的行動。
天色依舊深沉,但白稚毫無睡意。
「我生來就是這樣的命。」
「我生來就是這樣的命。」
這句話,伊麗莎白與柳歌都曾說過。
可,她們生來本不該是這樣的命。
她們生來,本該受萬人尊敬,而不是跌入塵泥,供人玩樂。
一時間,臉上涼涼的。
白稚伸手一抹,竟滿是淚水。
是這幅身體的情緒,不是她的。
她是神。
神怎麼會哭呢?
撫平心中洶湧的悲傷,白稚緩緩舒了口氣。
睡是再睡不著了。
找點事情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