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帕特雙手握著方向盤，他被凍得發白的食指隨他嘴裡哼著的小調不停敲在方向盤上，和他不停晃動的腦袋一起打著節奏。

「當夜鷹叫的時候，夜幕已近……」

冷冽的風在高速的車速下透過破裂的車窗不停吹進車廂，吹在他臉上，把他柔軟的短髮吹得狂舞四散。車廂里冷冽的狂風和帕特哼唱的宛轉悠揚的小調一點不搭。

「你聽過這首歌嗎，嗯？…沒有？」

帕特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看那人似乎被冷風吹得一幅齜牙咧嘴、難以忍受的樣子，便覺得十分有趣。他注意到那人口袋裡的東西，於是把手伸進那人的上衣口袋裡，把那副破損的眼鏡拿了出來。

「可真不好意思。」

他先是捏著鏡腿把鏡片按在自己大腿上蹭了蹭，思忖一會兒后，乾脆握著眼鏡往方向盤上敲了幾下，徹底敲光了所剩不多的鏡片。

「這首歌叫『我藍色的天堂』，還是沒聽過嗎…簡奧斯丁？老天，你可太落伍了。」

帕特用手掃了掃粘著玻璃渣的方向盤，把那副沒有鏡片的金色鏡框戴在了自己臉上，他再次哼唱起那首他喜歡的小調。

「當夜鷹叫的時候，夜幕已近，我匆忙奔向我的~藍色天堂…我向右轉，一點白光，會帶你到我的？……」

帕特看向身邊的八字鬍先生，俏皮地揚起眉毛，期待他能接上隨後的歌詞。

「…藍色天堂…不不，你哭什麼呢？」

八字鬍先生哀嚎個不停，帕特故意換上那副嚴肅正經的表情看向他，「…你想讓我這就送你去藍色天堂嗎？」

話剛一說完，帕特情難自禁地笑了起來，他認為自己即興發揮了一個不錯的笑話。呼嘯的風聲搭配著哀怨的哭聲，讓發笑的帕特更停不下來了。

帕特驅車回到了碼頭。一下車，他便大聲呼喚著船長，和閑散的船員們打起招呼。

「完事了，邁克船長，我們出發吧！」

帕特握住船身上的把手，動作敏捷地爬上甲板。上船后沒有一絲停留，直奔廚廳，四處翻找吃的。

「那個小子呢？他不和我們一起走了嗎？」

「不，時間緊迫，他不回去了。」

邁克船長看向帕特狼吞虎咽的背影，「你確定嗎？」

帕特聞聲轉過身來，他的臉被麵包撐得鼓起一個大包，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邁克。

「是的，我確定。」

帕特注意到船長投射到他身上的視線，隨即，他低下頭僅僅看了一眼就再次轉過身去。他襯衫胸口的位置被劃開了幾個口子，破損的布料耷拉著，旁邊是幾道濺上去的，暗紅的血跡。

「好極了…」邁克船長不再追問，他招呼起他的船員們，「你們都聽到了，先生們，是時候干你們的活兒了。」

帕特拿著食物走到甲板上，他一邊享用起他的嗤之以鼻的麵包沾玉米鹹肉湯，一邊觀賞那些船員跑上跑下，發動船隻。

他抬頭看向駕駛艙后那個巨大的管道，那管道口再次冒出了一股股嗆人的黑煙，他連忙轉過身去。同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汽車疾馳的刺耳聲音。他側過頭，岸上那輛車窗破碎的汽車疾馳而去。帕特勾起嘴角，吃得更盡興了。

第二天，帕特風塵僕僕地趕回了在高頓郊區的莊園，身上仍穿著他那件破爛的襯衫。他來到莊園門口，久久不見一人，深感奇怪。

沒有多想，他挽起袖子，爬上莊園的鐵門，翻門而入。

等到他終於接近別墅時，他望見了二樓窗口處探身而出的捷德。

「捷德？怎麼回事，怎麼連門口都沒人守著？」

捷德看見帕特卻是一臉驚訝。

「怎麼了？說話啊。希德先生呢？」

只見捷德轉過頭，好像和他身旁的人交談了幾句，然後就走開了。另一個人走到窗口前，帕特里克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下午兩點，希德坐在電話機旁，他剛剛放下聽筒，結束了一通打向約克的電話。

他又抽調了幾人前往約克碼頭待命，若勞爾能把抗菌劑帶回來，那麼他就能調度人手、車輛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來莊園。

希德不得不將雙手支在桌子上，好撐住自己發暈的腦袋。

他原本應該更加謹慎處理的，在他了解到勞爾的身份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

他沒有向鮑勃說明勞爾的具體去向，但他做出了他能給的最誠摯的承諾。幸運的是，鮑勃是一個足夠明智和冷靜的人，他沒有窮追不捨，只是在一番義正言辭的警告下，限期希德最遲兩天內把勞爾找到，交出來。

希德答應了，並向鮑勃擔保了勞爾的性命。然而他卻想到，在那兩人出發之前，他向帕特里克下發的指令。

「盯緊他，如果他行為怪異，或是起了逃跑的念頭，不要猶豫。

他不該這麼說，在這樣的指令下，帕特或許會失手殺了他，那意味著勞爾或許是細作，也或許意味著，他們唯一的希望將死於自己人的錯殺。

然而，如今一切跡象都在證明勞爾說的話是對的。他握住手臂上長有皮疹的位置，事到如今，他著實後悔了。

希德和駐在約克那邊的人約定好了，每隔2個小時他們就會進行一次通話，他必須親自守在這裡。

突然，門外突然傳來捷德的大叫聲，希德猛地從椅子上站起，眼前一白，差點栽倒。

捷德大喊著，勞爾回來了，他帶著一名醫生回來了。

約瑟夫給卧床的格蘭做了全面的檢查，仔細查看了他脖子后的皮疹，確認了病情。勞爾看到格蘭卧室的房門被人關上，他默默走到前廳的窗邊，坐了下來。

勞爾倚牆而坐，雙手環抱著疊起的雙腿，他握著自己的手腕。此刻，他既不感到過分愉悅，也不感到疲憊，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沉了下來。

就在那天，他感到無比心灰意冷之時，約瑟夫醫生折返回來，再次找到他。他就那麼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在約瑟夫醫生的幫助下，勞爾想辦法聯繫上了福克斯的軍機，就這樣，像做夢一樣，他們兩人帶著抗菌劑和一些醫療設備，坐著軍機飛了回來。

勞爾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皮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希德朝他走了過來，勞爾再次站起身。

「希德先生？噢，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我可以向你說明。」

「不用了，我不需要知道那些……不管你做了什麼，我在看見你身後跟著的那位醫生時，我什麼都願意相信你了。」

「勞爾·柴爾德先生。你是個信守承諾的紳士，你做到了答應我的事，我欠你一份人情。」

希德朝勞爾伸出張開的右手，鄭重而嚴肅地向他致謝，「謝謝你。」

勞爾無力地笑了笑，他握住希德的手，臉上突然顯露出詫異的神色。希德注意到勞爾的表情，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勞爾只感到那隻手的主人身體一僵，他握住的手瞬間被抽了回去。

希德連著後退幾步，臉上難掩複雜的神色。

「希德先生……約瑟夫醫生！」

勞爾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朝格蘭的房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