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前方有路

閻羅驟然從驚慌中清醒。

多少年了，他已經不知多久沒有過這種驚慌了，上一次這般狀態，似乎還是在上古年間，那是百萬年前的事情了。

可而今，閻羅心中生出了一股幾乎無法遏制的驚慌，彷彿回到了百萬年前，他還在為修行而努力，為成就大能而奮鬥的時候。

閻羅深吸一口氣，想要平復下心中的躁動。

這兩年來，他潛心在此療傷，外界任何事情都不管了。

期間，他也收到了來自地府各脈修士的求救，當年在傳下地府各脈時，他曾賜下諸多法寶，其中便有一種符籙，催動之後，哪怕他在小世界中閉關，也能有所感悟，繼而出手相救。

百萬年來，那張符籙一直被地府各脈修士妥善保存，只用過兩次，地府所有修士都謹遵著「不到萬不得已的生死之刻」，絕對不能使用那張符籙，甚至曾有地府修士在交手時寧願殞落身死，也不願使用那張符籙，想要將那枚符籙留給後輩弟子。

半年前。

閻羅收到幾十張符籙的求援。

幾十萬年也不過收到一次，而這次卻一同收到了幾十張符籙的求援，不用多想，便能夠知曉，必然是寒冰谷被那天門發現了，或許已經被徹底包圍。

他若不出手相救，地府各脈修士，或許都將從此斷絕，隱藏在修真界近百萬年的地府也將徹底消失。

但他終究沒有出手，甚至他連神識都沒有探出，或許顧慎與那些仙器正在釣魚，寒冰谷的地府各脈弟子乃是魚餌，他則是那條大魚，一旦探出神識而驚動顧慎，必然面臨最為激烈的打擊，最後的那一絲希望也再也把握不住了。

他摒棄一切雜念，專心療傷，相較於打開那條通道后更進一步，其它一切的可以拋棄，一切都可以視作能夠犧牲的條件，包括地府，包括侍奉他多年的各脈弟子，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可時至今日，他自忖傷勢已大致痊癒，不過為了提升成功的把握，他仍舊一頭埋進療傷中，爭取將這傷勢徹底療好，以最好的狀態，去完成那一步。

閻羅猛然抬頭，目光中滿是凝重，而下一刻，這滿目的凝重，卻化作了濃濃的驚駭。

蒼穹之上，那猩紅的天空如一張布匹被利刃劃開，鋒銳的劍氣衝進這一方小世界中，所觸及之處，盡皆化作齏粉。

竟有人，一劍將閻羅所開闢出的這座小世界劈開。

「仙人也不過如此吧。」

這一刻，閻羅腦海中，驀的浮現出這麼一個念頭。

要知道，小世界雖然遠不如修真界，但也是世界雛形，若是許多個紀元發展下去，未必不能成為另一個修真界，豈能輕易劈開？

之前寒冰谷那些小世界被轟開，也是諸多仙器合力的結果。而且那些小世界只是閻羅隨意開創，遠不如這座小世界用心，其堅韌程度，遠非寒冰谷那些小世界可比。

閻羅面色肅然，豁地站起身，消失在這座黑色的巍峨大殿中，等到他再次出現時，便已經飛到了半空中，向天空中，那條被劈開的裂口看去。

那巨大的裂口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顧慎！」

閻羅脫口而出。

他對那道身影太熟悉了，簡直刻骨銘心。

若非顧慎的橫空出世，他萬萬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百萬年的布局，又豈會一朝成空？

只是，閻羅仔仔細細打量著那道穿著白袍的身影，卻總是感覺，哪裡有些不太對了。

猛然間，他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他與顧慎實力應當相仿才是，可他自忖雖能夠破開這小世界，但絕不會如顧慎這般輕鬆寫意，要倉促混亂許多。

心中暗暗做了一番比較。

閻羅赫然發現，顧慎似乎要強過自己——

他猛地甩了甩頭，眼中神色漸漸堅定，這絕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顧慎縱然進境神速，連他都多有不如，但到了兩人的境界，實則已經是此方天地的最絕巔，完全是進無可進的地步。

他被困在這一境界百萬年，能夠嘗試的道路，他早已嘗試過了，卻無一能夠走通，他受夠了這種滋味，哪怕殞落，也要掙扎一次！

而顧慎能看似從容破開自己的小世界，實則是有那些仙器的助力。

閻羅堅信，那困住自己百萬年的絕路，對顧慎也絕對是這般。

閻羅緩緩上升，一直上升到和顧慎同樣的高度，道：「這麼久，終究還是被你們找到了。」

閻羅的聲音落下，這座猩紅的小世界震動，發出隆隆的大道轟鳴之聲，彷彿一堆乾柴中被丟進了一簇火苗，又彷彿一鍋熱油中滴進了幾滴水，整個小世界都在劇烈抖動，呈現出一種不穩定的情形。

砰！

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炸開，宛如熊熊烈火點燃了無數的爆竹，炸出了滿天星。

「顧慎，你太大意了。」

這是閻羅所開闢的小世界，自然也是閻羅的主場。

在閻羅看來，顧慎終究還是太年輕了，鬥法的經驗太少，若是在外界，他還真拿顧慎沒有什麼辦法，最多以雙雙重創而收局，但顧慎卻在破開他的小世界后冒然闖了進來

咻！

一道猩紅的身影猛然從冰天雪地中出現，以一種恐怖的驚人速度，向血窟所處的位置疾速而去。

遠方，有匆匆趕來的天門強者以及眾多仙器，遠遠看到這道猩紅霞光，皆是變了神色，他們不知顧慎去了何處，也不知這找了兩年的閻羅為何會突然現身，但卻深知絕對不能讓閻羅去血窟！

諸多仙器要發力，阻止閻羅。

然而，閻羅實力太強了，三五件仙器擋不住閻羅，而十餘件仙器聯手又太過臃腫、笨拙，哪裡有閻羅來去肆意從容。

閻羅遠遠看到天門眾多強者以及仙器趕來，不由心中暗暗慶幸，幸好顧慎戰鬥經驗缺乏，仗著修為高深而孤軍深入，被自己暫時困在了小世界中，若顧慎謹慎一些，與這些傢伙聯袂而來，讓這些傢伙守在那道被劈開的裂口前，自己還真難以找到機會遁出。

不過此刻，卻是說什麼都晚了，顧慎被困在小世界中，單憑几件仙器以及一些大乘期修士，無論如何也是攔不住閻羅的。

閻羅直接繞開，施展人間極速，向血窟掠去。

此地雖距離血窟有著近二十萬里之遙，但對這等強者而言，二十萬里的距離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罷了。

閻羅暗暗鼓盪起丹田法力，為之後的行動做著準備，為防出什麼岔子，他打算到了血窟之中，不做絲毫耽誤，直接燃燒自己的精血、神魂，然後立刻自爆，在那最薄弱之處打開一條修真界與修羅界之間的通道。

然而，就在他將要繞開天門一方強者，前往血窟之時，前方虛空猛然一陣震顫，一道身影憑空出現。

閻羅頓住了身形，面具下的那雙瞳孔中露出了驚疑之色，因為此刻攔在他前方的那人，赫然正是被他困在小世界中的顧慎。

一座小世界的毀滅之力，足以將顧慎困住片刻了，這才多久？不過眨眼的功夫，顧慎怎得脫身而出了？

「顧慎——」

閻羅沉聲低語。

之前被他強行壓下的不安再次湧上心頭，而且越發的強烈。

那不安的源頭，似乎便是來自於前方的顧慎。

閻羅此刻方才發現顧慎的古怪，他竟然感受不到顧慎的氣機，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對方也是如他一般將「道」參悟透徹的渡劫期至強者，是此方世界最為絕巔的人物，卻也不會感受不到氣機啊。

短短兩年，顧慎彷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令閻羅心中翻騰起了驚濤駭浪。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勉強療養好傷勢，將自身狀態推到巔峰，他本想著顧慎也應該如自己一般，這兩年時間都會用在療傷之上，可顧慎卻在兩年之內，又有了某種蛻變。

心中的思索在電光火石間完成，閻羅身子猛地一震，他如今雖然被修羅血脈影響越來越嚴重，但如今傷勢痊癒，頭腦也能夠保持一定的清醒狀態，如此分析之後，他整個人都震驚了。

他嘗試了百萬年，遍查了無數古籍，又親自做了無數的嘗試，皆證明渡劫期修士將「道」參悟透徹之後，前方已經無路了，最終才定下了那地府的萬古大計，甚至到了最後，哪怕不惜燃燒自身精血、神魂，進行自爆，也要破開一條修真界、修羅界之間的通道，搏那九死一生的希望。

「你走出了一條新路？」

閻羅緊緊盯著顧慎問道。

顧慎看著閻羅，白袍在高空颶風的鼓吹下烈烈作響，他只是這般淡淡的望著閻羅。

於此同時，天門強者也終於追了上來，諸多強者、八九件仙器將閻羅圍住，遠方還有仙器在迅速趕來。

然而，對於周遭的其他人，閻羅卻是並未看上一眼，只是死死盯著顧慎，再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些低沉，甚至是哀求，「我問你，前面真的還有路嗎？」

他如何甘心？

近古修士，已經絕了成仙之心，因為他們看不到希望，對成仙的了解，只是通過古籍上面的記載。

可他不同，他是自上古走來，親眼見證了多位飛升者，還記得那紫霞仙子飛升之際，他也有幸在人群中觀望，那普天同慶、霞光萬道的景象，如何不令人心中嚮往？

他親眼看到，成仙是如何模樣的！

百萬年的漫長歲月，如同另類的長生者，他早已活夠了，哪怕身死道消，他也要親眼看一看那更高層的風光！

紫霞仙子飛升時的場景，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間，至今不曾忘記半分，反而越發的清晰。

顧慎面色平靜，令人看不出絲毫情緒，看著面前的閻羅，他終於開口了，道：「前方有路，但你走不通。」

這一刻，他有些理解閻羅了。

有時候，活的太久，反而是一種痛苦，而看不到希望的活著，更是無比痛苦，比如閻羅。

閻羅眼中神色變幻，喜怒悲憤皆有，百萬年來，他的道心從來穩固，哪怕知道自知凶多吉少，搏那九死一生的希望，也不曾這般震蕩，可今日，聽到顧慎說，前方竟然還有路，他當真被震動了心神。

「敢問，是哪條路？」

閻羅看著顧慎，低聲問道。

周圍強者都震驚不已，他們沒有達到這種高度，無法與閻羅共情，也無法理解閻羅。

往昔無敵天下的霸艷人物，蓋世級強者也不過一合之敵，上古聖地反手可滅，如今竟然這般放低姿態，彷彿著了魔般。

顧慎不喜不悲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一抹複雜之色，他看著前方的閻羅，輕吸一口氣，不急不緩道：「將『道』參悟透徹后，便已經進無可進了，這個時候，軀體和法力都已經部分化作仙軀、仙力，可謂半仙。」

這一刻，不只閻羅聽得認真，所有人都豎起耳朵在聽。

因為這是真正的無上大隱秘，古籍中都沒有記載。

顧慎如今的境界，比之他們聖地的祖師也只高不低，顧慎這般吐露，可謂曠世難得，即便他們如今用不到，但記錄在聖地史書上，留待後世，或許後輩哪一代弟子就能藉機頓悟，邁出關鍵性的一步，成為那渡劫期的至強者。

顧慎繼續道：「不過半仙終究比不過真正的仙人，如今世道，已然無法飛升仙界，但卻可以紅塵成仙，我記得古籍中應該是沒有此等相關記述的，我便將此境界稱作紅塵仙。」

「紅塵仙——」閻羅口中喃喃，雙眼中迸發出難以遏制的激動之色，「紅塵仙，紅塵仙，很紅塵仙！」

他猛然抬起頭，看向顧慎，瞳孔中綻放出驚人的光彩，大聲問道：「如何成就紅塵仙？」

顧慎看著陷入亢奮狀態的閻羅，道：「仙氣，只有吞納海量的仙氣，才能成就紅塵仙。」

他也是大機遇，從陽明前輩那裡得到了海量仙氣，才成就這等境界。

這其中，陽明前輩、紅眼前輩、火焰聖槍乃至那赤星院老院長等各個人物但凡出現一絲動搖，這海量仙氣都不會有或不會落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