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楔子
*第一卷·楔子*
中生代時期,恐龍是妖界最搶手的寵物。
它們雖不會交流,但會賣萌,而且可以騎、可以躲雨,是妖界的好夥伴。
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思想的妖界妖民們,崇敬妖界界長——慕青,時刻捧著一顆慈愛的聖母心,待世間萬物。
整個妖界的動植物,都富有靈性,它們萬年便可成精,而且思想文藝到不行,說起話來也是文縐縐。
「啊!初晨,可知——你撩我雙眸?」
初晨是一隻恐龍,其明碼標價200W妖幣,不可刀。
「姑娘,您的眼光真好,這是純種霸王龍。」寵物店老闆正拿著一卷刺藤給他的恐龍們洗澡,圓圓的鼻子上都沾滿了泡泡,打了個噴嚏后,撕扯著嗓門,大聲地回應著顧客。
蓬蓬滿意地摸著初晨暗褐色的外皮,繞著體長約13米的初晨走了一圈又一圈,並抬頭欣賞著,喜歡得不得了。
「食量如何?」
「每天一朵花,即可。」
叮——!
200W妖幣已到賬。
寵物店老闆喜笑顏開,抖了抖兩袖,有清風,恭恭敬敬遞上購買發·票,道:「保險兩年。」
「保險?」
「前陣寵物保護協會剛發布的通告,每個寵物都要上保險。」
蓬蓬滿意地接過購買發·票和保單,點了點頭:「有保障,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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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妖界10A級旅遊勝地:靈獸花谷。
瑰麗的晚霞,燃燒著碧水,滿池煙濤升騰,透明的青葉落入池心,泛起漣漪,大概就一個字形容:仙。
穿過磅礴熱烈的花海、走過幽深溟濛的角獸長廊、躍過皚皚星空的湖面,朝著初陽升起的方向開嗓,空谷環響,餘音繚繞,久久不絕。
頭頂一朵嫩黃小花,此花開口大,直徑約3厘米,有尖牙,輕風吹過,微微搖動。
側顏輪廓清晰,雙瞳剪水,領如蝤蠐,殊不知是哪門妖族的少爺,生得如此清秀溫柔。
泛著點點螢火的玄色長發,鬆軟地散落四周,身著珠白交領暗紋衣裳,外披嫣紅緙絲刺繡大氅。
花妖右手撐著後腦勺躺在小山坡上,那裸露的前臂白凈得很,惹來周圍吃瓜小妖欽慕遠望。
他們也只敢遠望,因為此妖本體食人花,很挑食,只喜歡吃肉。
一隻不懂事的蝴蝶飛過,抖著淡紫色的蝶翼,慢慢落在花妖頭頂的那朵嫩黃小花上。
吃瓜小妖們為這隻紫蝶屏住了呼吸。
沒有任何聲響,小花突然變大了一倍,滿口大牙白得發光,迅速且機敏地將蝴蝶吞入,過了一會後,似乎有些不高興地擺了擺葉片。
「呸——!呸呸——!」
已經被嚼碎的蝴蝶,被這看上去呆萌的小花吐了出來,還十分嫌棄地縮成了一個更小的花苞。
扶修歪著腦袋,莞爾一笑,道:「貪吃鬼,早就跟你說過了,蝴蝶不好吃。」
此妖名曰扶修,身旁有攤酒,放得東倒西歪,酒香味兒很濃,引來湖怪青睞。
湖怪體長13米,走起路來晃脖子。
丑,這怪物生的模樣真是丑。
尤其是那黑不溜秋的外皮,不光滑,有疙瘩,乾燥還起褶子,一看就是沒有好生保養過。
世間萬物皆愛美,豈能容下這等醜八怪。
躺在湖邊小坡上的扶修,醉醺醺地起了身,月灰衫擺隨風微微飄蕩著,彎腰拿過一壺酒,舉高,指著眼前這頭怪物,道:「再過來,我可是會吃了你。」
而在初晨的眼裡,只有扶修頭上那朵花,它聽不懂妖語,還以為扶修伸手是叫它過去些。
一步,兩步,三步。
龐大的初晨走起路來,後面本平靜的仙池碧波微盪,再加上它天生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嚇得周圍小妖搬起板凳,溜之大吉。
扶修眯起眼,嘴角上勾,輕笑出聲。
醉酒的他臉蛋有些許紅暈,甚是俊美。
——目測13米。
扶修摸了摸自己的嘴,打量著眼前這龐大的食物,皺眉沉思,「你沒事長這麼大隻,讓我如何一口悶?」
走近,伸手摸了摸這粗糙的表層,繼續皺眉牢騷著:「皮膚不好,扎牙,刮嘴。」
肉食主義者,對於主動送嘴邊的食物,從不挑剔,就是愛嘴碎一會,但這並不礙著用餐。
只不過,不花錢吃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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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妖界界長慕青和寵物保護協會會長禾木,率領保險公司5W員工,衝到扶修家外的庭院里大罵,「你這花妖!豈有此理!違背妖界核心價值觀!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賠錢!賠錢!」
「200W!200W!」
「前日,我養的一院子靈鹿全失蹤,連骨頭都沒有,定是這花妖乾的!」
「我那就快成精的孫女,昨夜失蹤了!」
......
整個妖界上空,騰起煙霧,萬物生靈討伐高漲,久久不絕。
而此刻的扶修,並不在家中,吃撐的他倒在湖心睡覺,睡熟了翻個身,長發滲入湖水之中,隨著流水飄動。
兩耳不聞,與世隔絕,真乃,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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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暖陽穿入林間,扶修睜眼,瞳色玻璃紅,睫長。
盤起頭髮赤腳站起,裳擺拂過湖面,泛起點點漣漪,模糊了倒映在湖上的紅影。
扶修止步,蹲下,照鏡子,慢聲笑道:「古月,怎麼感覺我又瘦了。」
古月是個女孩子,昨夜扶修在她身上躺了一夜,羞得湖面騰起淡粉色的水霧,聲音很小,像孩童般的鈴音。
「哥哥可知,昨天蓬蓬價值200W的寵物被你給吃了?」
「那隻醜死妖的霸王龍?」
扶修輕笑,摸了摸肩上的那朵小花,花骨朵兒含苞待放狀,看上去嬌嫩欲滴,彷彿被風隨口一吹就會散落。
扶修道:「那麼一大坨肉,不就是拿來吃的嗎?你說是吧,貪吃鬼?」
左肩的那朵小花搖了搖短小的身體,晃了一會後,「嘭——!」地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都在......」古月話音未落,妖民們已經迅速包圍了整面湖。
扶修起身回望,柔聲笑道:「被全界通緝的感覺,真好。」
*第二卷·楔子*
長夜漫漫,煙雨冉冉,應天府內,熏腥肆起。
金川門開,京師遂破,作壁上觀,扶修嗤之,活得久了,對於人界的一朝一代一廝殺,他早就習以為常,對此甚是喜愛。
因為這期間,他可以放開了肚皮地蹭吃蹭喝。而且,人界那幫老骨頭,絕不會起疑。
自打出現人界后,為了躲債而潛逃的他幾萬年來都是如此。
扶修依靠著戰爭填飽肚子,做為一隻活了億年的高修為食肉花妖,「撿」這個字,聽起來好像還有點可憐。
其實,扶修喝露水吃花瓣也是可以的,很多修仙老妖什麼都不吃可以維持幾萬年,吃肉並不會比吃別的增妖力、增容顏、持春華。
不管吃什麼,扶修還是億年前那個扶修。
肉,純粹是因為——好吃。
反正又吃不胖,何必難為自己的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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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皇院起火,濃煙騰空繚繞,焦屍殘骸不堪忍睹,無以辨認,掀起滿朝煙瘴。
三刻鐘前,宮中燥亂,扶修身處其中,卻雅步閑探,怎料迎面撞來一蓬頭垢面的小太監,見其哆哆嗦嗦,低頭湊近,不緊不慢道:「你這小生長得有點面熟啊。」
小太監被嚇得直哆嗦,用袖子死死擋住自己的臉,「少……少俠,小的只求苟活於世……可否,讓行?」
「你不是太監。」扶修不緊不慢地拿開這假太監死擋著臉的手,然後勾起其下巴,道:「有銀兩嗎?」
「有……有有有。」假太監急忙取下包裹,掏出三錠金元寶放扶修手上。
扶修掂了掂手裡的元寶,很滿意地拍了拍假太監的肩膀,莞爾:「真乖。」
打算再勒索些錢財時,叛軍已經攻至南邊宮苑,殺戮和哀嚎聲綿綿不斷。
假太監慌神地跑了幾步后,被叛軍三面圍住,退回遠處,舉著包裹擋住臉。
「你還有元寶不?」扶修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看著眼前這畏畏縮縮的假太監。
如此情形下,假太監吃驚地看了眼這個一襲紅衣,要錢不要命的少俠,后細想此人怕是身懷絕技,連忙抹去額角的汗珠。
「有有有,只要少俠今日保我性命,我將私藏的所有家當都贈與你!」
扶修微微勾起嘴角,這種劇本他已經演了無數次,誰是大魚他閉著眼都能聞出來,看來今日怕是要賺發了。
肆虐的叛軍越逼越近,扶修淡淡一笑,懶散地打了一聲響指,瞳孔瞬間染紅,目光冷然,幾十個叛軍傻了眼,愣在原地。
扶修隔空撩起沖在最前的一名叛軍,食指輕輕一勾仭絲,速度快得血都還來不及噴,一顆頭顱從高處滾輪。
「妖……妖怪啊——!」
很快,叛軍全部四慌而散,這招便是所謂的殺雞儆猴,在人界特別好用。
扶修本以為這假太監也會被嚇魔怔,怎料他並無太大反應,剛才的慌張立馬就消失了,「多謝少俠相救。」
此人怕人不怕妖?
少見。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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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您可記得,今日誘騙了幾個?」作為肉食主義者扶修少爺的管家,寇久非但不喜歡吃肉,還總喜歡保持著一副清風道骨之偽仙氣,和慕青那清高老東西簡直如出一轍,扶修對此,瑟瑟發抖。
扶修挽起左邊袖口,皙白的手腕上扣著一個古銅色絞絲手鐲,細紋似藤帶,垂有一顆鏤金朱紅晶石吊墜。
輕笑,不緊不慢地掰著指頭數道:「大概五六個吧。」
冦久無奈道:「少爺,暴飲暴食不好。」
扶修滿足地閉上雙目,吹著高城上的涼風,席地而卧。
見其視若無睹,冦久繼續說教:「少爺,您不怕禍事重現嗎?」
扶修雙手捂耳,「小問題。」
寇久的烏鴉嘴是整個妖界所久仰的,但他的原型其實是一隻喜鵲,今年貴庚兩萬多歲,比扶修小,而且還小了不知道多少,但卻一副老成之氣,成精之時非要把自己設定在而立之年,扶修對此實在不解。
當晚,人界界長若憐帶其左右手及各路道士,衝到城牆之下破口大罵:「大膽妖孽,吃我人界明朝龍子,必須將其釘入石牆封印,以絕後患!」
扶修睜眼,俯視城下,漠然淺笑。
「哦?」
輕蔑挑眉,纖指揉轉著玄色的長發,微涼。
湊近鼻尖還有一股淡淡的沉香之氣。
扶修嘴角勾起,繼續道:「不好意思,你們明朝龍子值多少錢?算我賬上,來日方長,在下一併歸還。」
城下等閑,近乎抓狂,如此盛氣,必須摧之,一時也不可怠之!
寇久幽幽探出腦袋,道:「少爺,您好自為之,我先走一步。」
「爾等碎孽,此舉真乃可歌可泣也。」
赤腳一躍,嫣紅刺繡大氅隨玄發飄渺,扶修對月相望,付諸一笑。
妖界討伐億年無果,區區人類能耐我何?
*
髒亂的囚牢里,擠滿了嬪妃、宮女、女眷,無論之前儀容打理得多端莊,這一刻都已不復存在。
哭喊得大聲的早在幾天前就被抓去做了官妓,無論有無反抗,最終的結果不是被虐待而死就是直接活埋。
男權社會下的女性早已苦到麻木,自願認命,身與心都毫無反抗之力,實在可悲至極。
小蝶蜷縮在囚牢最深的角落,抬頭看著暗無天日的土牆。
枷鎖嵌入腳踝,裸露之處無一寸完膚,手足髒得早已忘了原本的白皙,鐵鏈沉重地拖在地上,被血活活染成紅銹。
夜裡常被囂張的鼠害啃咬,疼久便沒了感覺。
小蝶不是啞巴,但她始終沒喊過一聲,哪怕是疼痛的呻·吟,只是緊緊地抓著衣袖裡藏著的那把匕首。
這是允炆哥哥送給她的。
她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當囚牢里的婦人越來越少時,該來的還是躲不開。
一個看上去已經半截入土的官員,猥瑣地笑著走近,揪起了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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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嘆。
志念抑沉,不得頡頏。
從此。
明朝永樂三年,人界再無朱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