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引狼入室
第063章引狼入室
如果說黑暗是光明的對立面,那麼極度緊張之後襲來睏乏和遲鈍則是警惕與敏感的雙生體,不但是人,甚至就連更夫瘸子養的那條瘦狗也是如此,直到被田硯山狠狠的踹了兩腳之後,才委屈嗚咽地夾著尾巴竄到了老周家的豬圈後面藏起來。
一邊走,田硯山一邊回頭恨恨地嘟囔著:「老子早晚燉了你。」但話是這麼說,真讓田硯山把那條瘦狗弄死,他還真沒那個膽子,因為那狗名義上已經被日本人徵用了,每天二兩半的糧餉不比他少。
夜黑,風冷。
心頭不安的田硯山大聲的咳嗽,可眼皮還是跳的越來越厲害,他想起了那個從小樓上掉下來翻著死魚眼睛趴在地上看他的日本人,又想起了那個在他面前指手劃腳吹鬍子瞪眼,但隨後那腦袋瓜子就像爛西瓜似的炸開的翻譯官。
真慘。
他一老早就知道打仗這東西不是過家家,那人脆著呢,說死就死,可他從沒有見過真正的戰鬥場面,就連興城,那也是一槍沒放就讓給了日本人。
小木匠和李老實被砍頭的時候,他去了,閉眼,睜眼,人頭落地了,雖然場面血腥,但那好歹也有些準備,而之前那兩個死在他面前的人,卻是毫無徵兆的就死了。
這讓他想起了他的那個誓言,他真怕這是老天爺要讓他拉上一家老小去和日本人玩命,也正是因此,那個他平常除了做那事就連瞧都不愛瞧的糟糠之妻,和那兩個除了要吃要喝就給他添堵的崽子竟然變得如此揪心,如果不回去看上一眼,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瘋掉。
寒風呼嘯,殘雪吱呀,黑暗中田硯山越走越快,可當他拐過街角,家門在望的時候,腳下卻猛的一拌,摔了個結結實實。
空氣中飄蕩著濃郁地血腥味兒,觸手處有一灘還有餘溫,感覺有些粘稠地液體,他猛的坐起來,借著微弱的光線去看地上那團絆倒他的黑影。
壓住快蹦到嗓子眼的心臟,他緊張的抱著槍,用腳蹬了蹬地上那個黑影,是人!他確定!他想喊,但轉念又壓住了衝到了嗓子眼的喊聲,他顫顫巍巍的爬起來,轉身就往家的方向跑。
但就在這時,他耳中聽到了划火柴聲音,隨後他站住了,他望到就在他身前不遠的街邊上,一名劍眉鷹目的漢子,正淡然的手捧著四濺火花的火柴點煙。
當煙捲點然,那個劍眉鷹目的漢子看著他笑了笑。
火柴在劍眉鷹目的漢子搖晃中熄滅了,黑暗中只剩下那煙草那一點紅火。
猛咽口水的田硯山全身僵硬很小心的放下了槍,因為他知道,那把擔在他脖子上的利刃已經壓破了皮膚,只要握著刀的那個人的手腕輕輕一帶,他就會如同小木匠李老實他們那樣人頭落地。
蛤蟆杆子煙葉的味道辛辣嗆人,可隨著那個劍眉鷹目的漢子越走越近,田硯山卻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他有些乾澀地說道:「你們趕緊走吧,日本人宵禁,抓到你們會槍斃的。」
陳兆龍沒理會他,而是蹲在了地上。借著陳兆龍吸煙的火亮,田硯山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死屍。
是日本人!
日本人的巡防小隊!
在屍體上仔細的搜了搜,陳兆龍站起身來,他望著田硯山淡淡地說道:「想不想活著?」「想!」田硯山一點都沒猶豫:「老弟,只要你們繞我一命,幹啥都行。」陳兆龍道:「你家在哪?」
田硯山顫顫巍巍地抬起了手,指著不遠的一處民宅道:「家裡有老婆孩子。」
陳兆龍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人雖然說難免有一死,但老死總比橫死強,尤其是現在這個國難當頭的時候,死在日本人手裡還好些,好歹過後有人念叨你的時候,會說你是個英雄,但要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不但死的冤,過後難免還會被人說是狗腿子漢奸,就連子孫也抬不起頭來。」
田硯山沒言語。
示意小彪子將刀收起來后,陳兆龍問道:「當值?」
田硯山搖頭:「接班的人才去。」
陳兆龍笑了笑,在暗夜中露出一口白牙:「還真是有緣。和你打聽個人,我聽說有個叫松崗小八郎的人接掌了縣城,他在哪?」
「在商會館。」田硯山道:「他最近這段時間都在那,白天辦公,夜裡就在那睡。」陳兆龍點了點道:「他身邊的人多嗎?」
「|多!」田硯山道:「光是日本兵就有一整隊,能有二三十人。」
「他長什麼樣?好忍嗎?」陳兆龍繼續問道。
「好認。」田硯山隱隱有些興奮地說道:「那個松崗是個禿頂,他把一側的頭髮養的很長,往另一側梳蓋在頭頂,全興城,就他一個。」
陳兆龍點了點頭,聽著遙遙傳來的雞叫聲,他望了望依舊漆黑的天空,道:「今晚我們住你家。」
「住我家?」田硯山心中大駭,急忙道:「兄弟,你饒了我吧。日本人要是知道了,會殺了我們全家。」
陳兆龍面色一寒,道:「你也是日本人之後以後的事,你的意思是想現在就死?」
田硯山急促喘息地看著陳兆龍,他能夠感覺到,陳兆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而那個手中有一把弧形利刀的漢子更是在陳兆龍說這話的時候向他靠了一步,這一步不但令他毛骨悚然,更是清楚的讓他明白,他沒的選。
「好。」田硯山開口道。
示意小彪子把槍交給田硯山,陳兆龍扭身,道:「走。」
田硯山挪動著好像灌了鉛的腿一步步的向家裡走,這短短的幾十步的路途中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多次浮上心頭的則是如何弄死這兩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
可他的打算還沒做好,就已經到了自家的門前,就在田硯山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引狼入室的時候,院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門裡,隱約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