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伯
陳伯在陳府盡忠了一輩子，隨陳斐到南樅多年，上個月他陪老夫人去了一趟秦陽府，回來后不知為何感染了風寒，並且日益嚴重。
他自感時日無多，請求告老回鄉。
陳斐感念他一輩子操勞且忠心耿耿，只得同意。他對外宣稱讓陳偉的書童小松隨他回鄉，以侍奉陳伯終老，所以陳斐著急給陳偉找一個新書童。
第二日一大早，史臨冰在睡夢中被李媽拉起來。在史臨冰愕然的眼神中，李媽凶神惡煞地命令他：「咱家帶你去見陳伯，你把嘴巴閉上，不準說一個字，否則咱家把你嘴巴縫上。」
史臨冰的腦子像沸騰了一般，明明睡覺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麼又出現幻象了呢，這是做夢嗎，還是我又在夢遊了？
容不得他多想，李媽踹了他一腳，史臨冰一個趔趄，差點栽倒。他心中的火騰騰就起來了，但一看李媽那黑腫的嚇人眼神，他就知道對方戒備心很嚴，想要再偷襲不可能了，甚至有可能對方能藉機會將他揍得死去活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史臨冰強忍了。他的臉和嘴巴依然火辣辣的痛，說話本就費力，他乾脆聽李媽的，一言不發，隨她去見了陳伯。
只是這一路，他的腦子就沒有停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樣才能醒呢？
他用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痛得他眼淚都出來了，他還是沒醒。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史臨冰內心十分的絕望。
陳伯斜挎著一個包裹，是個一臉和藹的老者，史臨冰老遠便聽見他嚇人的咳嗽聲，是那種一口氣上不來就能西去的那種。
他見李媽帶著史臨冰過來，唯一點頭，老媽叫了聲陳伯，便指示史臨冰攙扶他。
史臨冰不情不願，扶著陳伯往外走。
史臨冰臉上纏滿了紗布，眼睛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無精打採的，看起來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陳伯平日里為人厚道，結交了一幫老友，各人聞訊皆來相送，見這樣一個倒霉孩子扶著他出來，忍不住詢問緣由。
陳伯佝僂著身軀，邊咳嗽邊嘆息著道：「這個小冰唉，我家小少爺不喜歡他，咳咳咳，鄉野孩子不懂得禮數，咳咳咳，衝撞了小少爺，咳咳咳。」
他說一句咳嗽一句，史臨冰真擔心他隨時會斷氣。
「小少爺發起了脾氣，咳咳咳，你們知道小孩子家沒輕沒重的，咳咳咳，造孽啊，老爺無奈，只能讓小松留下來，讓小冰跟老朽回鄉，咳咳咳咳咳咳。」
史臨冰心裡敲起了鼓，陳伯說是陳偉打的，他能理解。畢竟他才來縣衙一天，就被打成這個樣子，如果據實說是李媽打的，這顯得縣太爺不厚道，說出去不好聽。
但陳伯說讓他替換小松，隨陳伯回鄉，他感覺不太對勁，小松明明說過些日子要去秦陽府，難不成縣太爺臨時改了主意？
「活著！」
那兩個血淋淋的字冒了出來，史臨冰預感事情沒那麼簡單。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一個老頭子帶著一個受傷的少年，遇到危險怎麼辦？
陳伯說的那些話，其他人不明就裡，皆搖頭嘆息，小聲議論著陳家少爺也真是的，下手也忒狠了點。
這時候老夫人牽著小少爺陳偉從縣衙里出來，眾老友忙上前見禮。
老夫人氣色很好，謝過他們，然後上前攙扶著陳伯，淚水漣漣，不無感傷地道：「老夥計，你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見了，你多保重啊，
老身這就帶偉兒去神廟給你祈福。」
他的話很傷感，陳偉失聲痛哭，陳伯老淚縱橫，再三作揖。沒有人在意史臨冰，老夫人與陳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史臨冰不在意這些，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陳偉，這傢伙白白凈凈的，與他身高差不多，他不明白陳斐為何逼自己頂替他。
熱鬧了一陣子，陳伯與小冰上了準備好的馬車，踏上歸途。
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與陳伯的咳嗽聲配合著，演奏著一出不和諧的交響樂。
在昏暗的車廂里，鼻子里充滿了陳伯衰老的氣息，史臨冰心中七上八下。
車裡放置了不少東西，準備很充足，陳伯這個年紀可以去安享晚年了，史臨冰一萬個不願意。
他想逃。
車夫是個精壯的漢子，史臨冰看得出來他是個會家子，自忖沒把握打贏他，可即便能偷襲他，又能逃到哪兒去了？
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史家村。
逃回史家村是不可能的，史臨冰不願意連累家人。
他很糾結。
忽然他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我有靈力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便不可收拾了，史臨冰搜腸刮肚，在記憶中尋找那些年在史秀才家看過的書。
傳聞中，萬事萬物皆有靈性。天長日久，吸收日月精華，靈性聚集，便成為靈。靈擁有靈力，具有事物本身的屬性。與鬼和妖不同，靈必須附身於實體，才能發揮所長。
由於靈本身不具有實體性，屬於虛無的一種，所以不管它們多麼厲害，只要不附體，都不可怕，對人對物都沒有威脅。
這一點，與鬼和妖有本質的不同。
靈這個群體，是很有靈格的，它們很強大，卻對附身的實體很挑剔，挑剔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說吧，有的靈漂浮了千萬年，尋尋覓覓，都沒有找到有緣的實體，然後它們絕望了，絕望了就了無生趣，然後它們就死了。
於是某一天，老靈死去，過了很久，天地孕育，新的靈又會再生，生生不息。
只有遇見有緣的人、動物、花草、樹木、山石或者兵器等等，靈才會附身。
換句話說，靈能附身在所有有生命力的實體上，但並不會隨隨便便的附身，一旦附身，便與實體相溶，再也無法分離，直到實體死去。
它們失去附體，也會死去。它們死了，新的靈才會誕生。
有人就會問了，靈會附身於屍體嗎？這就是靈格的奇妙之處了。
它們可以附身於任何活體，但是絕不附身於死體，任何死亡的人和物，它們都不會附身。
正因為如此，人類樂意接納靈妖，不但不排擠，還羨慕崇拜他們。
如果某人被靈附體，那他/她就會脫胎換骨，不僅擁有靈力，還可變身成靈本身的屬性。
如此一來，即使家境很差，生活困苦，不識字，不會武功以及智商低，都沒有關係，官位、權勢、金錢、美色和名聲……很多很多，可能就會不請自到。
靈力還具有自我傷體修復功能，一般情況下，只要傷勢沒有危及生命，導致死亡，靈力便會自動啟動修復功能，治癒傷體。
成為靈妖，會比普通人活得長些，如果一個人本身就很厲害，那就更好了，錦上添花，增福又增壽。
當然了，這只是可能，有沒有緣分，還得另說。
「給，吃吧。」史臨冰正失神的時候，陳伯遞過來一個饅頭。
史臨冰略一遲疑，接了過來。他顧不得說聲謝謝，狼吞虎咽起來。
昨天只吃了二塊點心，今天一大早被拉起來，啥也沒吃，肚子早就在折磨他了。
「咳！」饅頭很厚實，很快史臨冰被噎住了。
陳伯又摸出一個水袋，撥出木塞遞給他。
「謝！」史臨冰含糊不清地說出一個字，便向自己的喉嚨罐去。
冰涼的水入喉，由於干而造成的哽咽瞬間被緩解了，史臨冰不由得對陳伯大為感激。
陳伯或許是一個好人，我的目的是活著，跟著陳伯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縣太爺為什麼要我當他兒子呢，是因為惡趣味，還是覺得好玩？
認一個兒子代替他照顧陳伯終老？
不對，不對，史臨冰覺得不合情理。這種事無論是書童或者是認一個乾兒子都可以做到，根本用不著他冒名頂替陳偉。
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他忽然覺得頭有點暈，讓他的思緒忽然僵住了。
而此刻，外面又來了一輛馬車，史臨冰發現陳伯正在試圖抱起他。
他要幹什麼，他都咳嗽成這樣了，能抱動我嗎？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