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八章 芳草天涯 (25)
一周后宋震回到家。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蘭可馨興高采烈,對他所謂臨時出差的借口深信不疑,岳母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操辦了一桌美味佳肴,為他接風洗塵。下屬們照常向他彙報工作,他依舊是萬隆銀行主持工作的一把手。
一切如故。一雙無形的手,把他失蹤的一段時間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了。
難道只是幻覺?可那填充著海綿的壁布,厚厚的地毯,光禿禿的房門以及鏡片後面的陰冷目光,卻逼真地留存在他的腦海里,自殺的念頭是一根鋼針,在他心上留下一個帶血的洞。
一陣電話鈴聲將四個女人瞬間帶回現實之中。茶几上攤開的一本相冊里,披著婚紗的文槿與少常正深情對視,他們的身後是一片碧綠的草坪,草坪深處有一座巴洛克風格的教堂。
「吃披薩行嗎?趙孟卓給咱們叫了外賣。」文竹捂著聽筒問道。
「好啊好啊,還真餓呢。」
「模範老公,文竹真是好福氣。」
「可不是,看人家多體貼。」
「蘭蘭的故事最精彩,等你講完了,外賣也該到了。」文竹放下電話走過來說。
「沒什麼好講的了。」蘭可馨的情緒突然低沉下來,「自從跟宋震離了婚,男人這個物種對我而言就是一塊口香糖,嚼兩下沒味兒了,立刻吐掉,不帶一點兒猶豫。」
「你也太偏激了,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
「可惜沒讓我碰上你家趙孟卓......」
「他哪是口香糖啊,充其量一根蠟燭,寡淡得很,嚼著沒味兒。」
「蘭蘭你要善始善終,不然瓔子怎麼寫你的故事。」慕容諱斟了一小盅茶,遞給她,「像宋震這種情況,能平安回家不容易,一定是你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還是你了解,對了,你一直在體制內。」蘭可馨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從煙盒中捏出一根比筷子還細的香煙,熟練地點上。輕煙繚繞中,她的美甲泛著點點熒光。
「實話告訴你們吧。趙則勉牽線把我介紹給當時的市委辦公廳主任宇光顯,我準備了厚禮人家不要......」她焦躁地揮手扇了扇,把煙霧驅散,「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討厭煙味兒。」
一陣尷尬的沉默,幾個女人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一狠心......我就把自己送給他了。」
「天哪。」凌瓔子嘆了口氣,「這該死的趙則勉。」
「不怪他,是我找他幫忙的。」蘭可馨咬著牙說,「可我碰上了流氓。轉天我再去找宇光顯,他假裝不認識我。」
三個女人屏住呼吸,誰也不忍直視她的眼睛。
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趴在沙發上。
「瞧把你們嚇的,老娘是任人捏的軟柿子嗎,我帶了錄音筆,早把他的醜態記錄得一清二楚。」
「真是個畜生。」
「人渣子!」
「王八蛋!」
「就這麼反轉了。他承諾一周,時間一到宋震果然就出來了。」
「真的嗎?」慕容諱欲言又止,「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吧......」
「你應該好好跟宋震過下去呀,怎麼又離了?」
「他發現我跟宇光顯有事兒,逼問之下我就如實相告了......然後我們就離婚了。」
「他這叫忘恩負義!」
「沒有恩義何來辜負。」
「你這麼犧牲還不算恩義?」
「你們不了解,宋震全身而退不是一個宇光顯能擺平的。」慕容諱若有所思,「他一定有其它背景吧。」
「還真沒有。舉報材料中羅列的罪名,其實都無法查證,那次調查不過是敲山震虎嚇唬人,就算沒人撈,到時候也得放出來。」
「你的意思是宇光顯根本沒有出手?」
「他連個屁也沒放。」
「蘭蘭啊蘭蘭,你怎麼這麼傻!」文竹抱住蘭可馨哽咽道,「宋震這麼對你不公平!」
「行啦行啦,別燙著。」蘭可馨大大咧咧地推開她,兩根手指夾著香煙高高舉過頭頂,「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我得了一套房子和一輛凱迪拉克,還有好多好多珠寶呢。」
「對!得不到愛就要很多很多的錢,亦舒說的,沒毛病。」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離的婚?」
「2008年的年底,協議的。」
「真夠狠的,他說離就離。」
「幹嘛拖泥帶水,早離早嗨皮,早死早托生。」蘭可馨笑著,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淌下淚來。她狠狠嘬了口煙,用力一吹,吐出一串煙圈。
「2009年校慶時我就看出來了,你有心事,要不然哪能喝醉了。」凌瓔子邊說邊站起身打開窗戶。
「還跟我們顯擺他對你多好,鬧了半天已經離婚了。」文竹翻了翻眼皮。
「離婚怎麼啦,證明我人格獨立。」
「好好好,你是女中豪傑。」慕容諱連忙哄勸道,「你離婚以後活得更滋潤。」
「這事兒不算完,我饒不了韓麒麟。我答應跟他重歸於好,結果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離了婚,幾乎脫掉一層皮,弄得人財兩空。」
「我猜到是他舉報的。」凌瓔子不禁嘖嘖,「你這麼聰明,早就該提防著他。」
「或許他是因愛生恨。」
「倒不如說是瘋狂的佔有慾。」
「甭管什麼原因,反正我出了這口惡氣,也算替宋震報了仇。等我的移民辦下來,韓麒麟立馬傻了眼。我告訴他要是真心就辭職跟我走,不然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你也夠狠的,殺人不見血。」
「我說過了,男人這種玩意兒在我眼裡早就一文不值了。」
次日中午,濱江國際機場航站樓前,三個女人送別慕容諱。
「姐姐姐夫的墓碑什麼時候立?立好了你們給我發照片。」
慕容諱拉著眾人的手依依不捨。
「現在哪兒顧得上,碑文我還沒想好呢。」
「唉!他們也算是生死相隨愛恨同歸了。」
「這句話當碑文不是正好嗎!臨走還貢獻了一把,咱們的才女慕容那可真不是蓋的。」
「對呀。生死相隨愛恨同歸——」文竹掰著手指數了數,「正好八個字,就這句話啦。」
凌瓔子附在慕容諱耳邊小聲說,「你可要好好保重哦。」
慕容諱微微一笑,輕輕攥了攥她的手,拖起行李箱轉身離去。
突然一輛黑色轎車「呼」地停在她身邊。
「等一下慕容!」
一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