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淚如雨下

第180章 淚如雨下

三天後,一條轟動全國的重磅新聞席捲了各大媒體。

R7、DQ、TJ等多字冠偽鈔制販團伙覆滅,台州、蘇杭、濟寧、安陽等六地警方同時行動,抓獲以孫大年、徐同雷、戈璽為首的主要涉案人員67人,繳獲成品、半成品假鈔面額一點四億,搗毀特大機制偽鈔窩點兩個,為近年來全國最大一樁制販假鈔的大案。

在這個轟動的新聞里,好事者刨出了一個傳奇的故事,不是有關於殉職的警察,也不是有關於千辛萬苦的偵破,而是那位製版的八級工李應宗,此人十八歲開始接觸印刷業,用一把刻刀就能做出圖案繁複的商標模版,用一支筆就能繪出比電腦模擬度還高的假鈔模版,連篇累犢地報道此人的傳奇經歷,反而壓過了那些武器未冷的執法者。

「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暈頭轉向的輿論啊……」

申令辰把一份報紙重重的扔在桌上,火冒三丈地道,這個李應宗交待的夠快,那些新聞出得更快,而那些懵然無知的旁觀者,更多的目光卻是投向那些充滿的傳奇色彩的故事。

「可能還有一個新聞,就有點意思了。」

林其釗搬過了電腦,一份英文的報道,是東南亞某小國一宗謀殺案,一位華裔在住所被槍殺,申令辰不懂英文,但憑他的判斷脫口道著:「是孫永?」

「對,報道里說,昨天晚上案發,該男子在住所身中四槍死亡,疑犯正在追捕中。」林其釗道,嗤笑著解釋著:「這些猴子比咱們學得還官僚,不過這個主犯永遠無法歸案了。」

「這對他是個最好的結果了,境外的職業犯罪團伙,可饒不了他這個失手的馬仔……嘖,可惜啊。」申令辰道。

無數次的嘆息,都讓兩人同時黯然,想想數月之前,此案尚未浮出水面,連機制偽鈔這個概念尚未提出,那位黨教官就拼著命要掘地三尺尋找,而今天水落石出,卻已是天人永隔了。

林其釗沒有說話,沉默著,案情摧枯拉朽般突破,也無法取代對故人的哀思。

「他的追掉會什麼時候開?」申令辰道。

「後天。」林其釗道。

「我們去看看他吧。」申令辰道。

「嗯。」林其釗嗯了聲。

「這兒的案卷交給上一級經偵局的同志辦吧,蛋糕恐怕太大了,我們消化不了……情況彙報的時候,把皖省的同志排到前面,他的事找人潤潤色,寫篇像樣點的東西報上去。」申令辰道。

「嗯。」林其釗道。

每每相對之時,總是這麼無語,敲門聲響,林其釗抹了把眼睛,整整警容,起身開門,卻是郭偉和關毅青來了,讓了進來,兩人恰恰看到了申令辰附身,手遮著眼睛,片刻抬頭問著:「怎麼了?」

「師傅,追掉會後天上午八時,周組長來電詢問。」關毅青道。

「你問一下,誰去就一起去吧,我們倆都去。」申令辰道。

「好……還有。」關毅青道著,一下子語結了,郭偉先抽起來了,她看著,郭偉抹著淚道著:「黨教官身世真可憐,他是個孤兒,被拐賣的,在福利院呆了幾年,被一位老警察收養了……十八歲就當卧底,一直幹了十年才歸隊,組織上剛給他介紹對象,連家都沒未得及成,就這麼沒了……」

「他……對象是……」林其釗問。

「樊科長,來過咱們這兒的樊賽麗,聽到消息,當時在三水就昏過去了。」郭偉剛擦乾淚,又溢出來了,他斷續道著:「……我聽樊科長說,這些年他一直在找親生父母,至今都沒有找到,收集他的遺物時,除了一堆獎章,什麼都沒留下,連一句遺言都沒有……」

他按捺不住了,嗚嗚的哭了,林其釗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兩行清淚奪眶而出,他輕輕地說著:「你錯了,他留下了……兩個人當時離炸點的距離不到十米,以黨教官的身手可能有生還機會,可小木絕對不會有,而現在,小木安然無恙……他比我們更懂榮譽、諾言、尊嚴,他留下的比我們想像的多。」

「別難過了,後天一起去送送他。」申令辰勸道,郭偉抽泣著,點點頭。這邊關毅青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申令辰提醒她才想起來道著:「孫清華和管向東還被限制著。」

「噢,把這事給誤了,趕緊放了。」林其釗說著,簽了字。想想似乎又有不妥,他乾脆親自去了。

禁足的地方不遠,兩人放出來時候已經有點灰頭土臉了,林其釗和申令辰連連道歉,管向東還能接受,孫清華就受不了了,破口大罵了,拍著大腿罵所有人的女性親戚,要個說法,對付這種橫人申令辰的方式直接,甩手啪就是一耳光喊著:「罵什麼?關你們是保護你們,知道外面發生多大的事嗎?」

「我艹,你打我……我特么告你去。」孫清華吼著,要拉開架勢干仗,可一瞧這陣勢不對,他愣生生揚著手問著:「到底出什麼事了?完了完了……小木嗝屁了,我特么就知道,你們就看著他送死去了……這事沒完了,要我兄弟死了,我把你們醜陋嘴臉全部曝光出來……」

管向東一直拉他,他卻是怒不可遏了,冷不丁林其釗說道:「小木沒事,輕傷。」

「啊?輕傷?太不刺激了。」孫清華的嘴臉瞬間變了。

「黨愛民同志犧牲了,是為了保護小木犧牲的……詳情他們告訴你,好好珍惜吧清華,可能讓你震驚的事還有很多。」林其釗冷冷撂了句,轉身和申令辰走了,孫清華跳腳嚷著:「不可能吧,誰能幹翻禿蛋?」

沒人理他,林其釗和申令辰走了不遠,便聽到了孫清華開始哭嚎了:禿哥啊……禿哥,對不起啊,我都沒想到這麼慘,走時候還罵你了……啊啊嗚……

兩人駐足片刻,轉眼間哭嚎又變了,孫清華又在吼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搞錯了,我老婆頂多假情假意,怎麼可能和做假幣的有關係……你們把她抓了?太不夠意思了,她一個女人家家的,那受得了你們折騰……

申令辰搖搖頭,無語前行著,林其釗在他身後輕聲道著:「代瓊詩本身就有問題,因為挪用公司客戶的款項差點被告,是孫清華出的錢讓她脫身的,據戈璽的交待,他們一直就在證券市場上給孫大年洗錢。」

「是在和孫清華的婚姻中?」申令辰問。

「對,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孫清華的長,認識的時間也更早。」林其釗苦笑著道。

「哎,人啊,人啊……」申令辰搖搖頭,又是長長地委嘆了一聲,不知道是為執迷仍然不悟的孫清華,還是為那位已經身陷囹圄的漂亮班花。

「據說這位代瓊詩,曾經也是小木的夢中情人。」林其釗道。

「不會再是了,他涅磐了。」申令辰悠悠地道,他駐足了,想了想,卻沒有再問。

對了,那位倖存下來的,到現在還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

……………………………………

一周后,匆匆歸來的關毅青第二次到了武警三院,她刻意地換下了警服,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進住院部時,又幾次打開梳妝盒子看看自己臉龐,生怕帶上那怕一點悲傷的情緒。

終究是掩飾不住啊,廬州夾道相送的同行,哭得死去活來的樊賽麗,殉職的又是認識的人,知道黨愛民身世的,誰也忍不住要灑一掬淚,這些天心裡最重的就是這件事,那個轟動全國的案子,反正覺得它不那麼重了。

輕輕地踱過走廊,像懷著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在步履中像映畫回放,那個人原本以為他就是生命中匆匆的過客,恨不起來,也愛不上他,可是奇怪的,總是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牽挂,她無法釋懷的是,剛轉回濱海,她看到清醒的小木兩眼無神、空洞,沒有一點靈性,木然地像一具行屍走肉,對誰也不理不睬。

他肯定清楚發生了什麼?

但沒人知道發生了這件事之後,他會怎麼樣。

輕輕地走到病房門口,她叩響了門,然後輕輕推開,灑著一地陽光的房間,小木正靜靜地躺著,身上的於傷、毆傷已經接近恢復,剃成的光頭已經長出了黑黑的發茬,他也被爆炸的碎片擊中了,不過只是腿上和胳膊上受傷了,並無大礙,已經拆了繃帶的右臂,那組好看的紋身削掉了一半,成了一個猙獰的傷口。

關毅青把水果放在他的床頭柜上,拉了張椅子坐下,笑著看著他問著:「恢復的怎麼樣?」

小木斜斜翻了一眼,沒吭聲。

「你一定有千言萬語想問我,為什麼故做冷漠?」關毅青問。

「你心裡一定悲痛欲絕,又為什麼要強裝歡顏?」小木道。

開口了,關毅青一喜,不過馬上臉色一黯,竟然語結了。她知道,小木依然是小木。

「還好,終於肯說話了。」關毅青轉移著話題,掏著包里的平板,點開,亮著一組畫面,是錄下來仲曉梅和兩個兒子嬉戲的場景,她知道,小木可能關心這個。她輕輕地說道:「他們什麼也不知道,還以為你又隱身了。」

「謝謝,你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的,我本來就是隱形的。」小木道,慢慢地躺下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

「還想知道什麼?」關毅青關了平板問:「想不想知道案情?沒有落網的操縱者孫永,在境外被人擊斃了,身中數槍,這個案子圓滿了,無一漏網,以後,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或者,離開這座城市。」

「我想知道的,是你不願意告訴我的……告訴我,禿蛋的葬禮風光嗎?」小木問。

這個問題把關毅青問住了,她機械點點頭道:「很風光,廬州全市幾千同事相送,每過一個派出所,都有戰友加入扶柩,每過一個分局,都列隊給他送行。」

關毅青說著,抽泣了一聲,然後淚花里綻著笑容告訴小木:「木,他走了,他是個英雄……他捨身救你,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而不是這樣消沉。」

「我知道……我知道……」

小木喃喃地說著,兩眼盈著滿滿的淚,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可神志卻是那麼的清明,彷彿還能感覺到,那個被他罵成狗日的禿蛋,死死地把他抱在懷裡,他像靠著一堵豎硬的岩壁,在他身後,綻起了絢爛的光芒。

那是生與死的臨界,他擋他小木身前,把倖存的機會全部給了小木,就像在落難途中,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給他一樣。

一張紙巾輕輕拭過,小木抬手,慢慢地推開關毅青的手,卻被她緊緊地攢住了,關毅青長舒著氣道著:「那就振作起來,有很多關心你的人,難道你願意讓他們為你難過?」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原諒不了自己,他死前那一刻,我還在罵他,還在嘲笑他,還在挖苦他,還在埋怨他……他就那麼沒了,我都沒來得及和他道一句歉……」小木喃喃地說著,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是滿滿苦痛,眼前總是那個猥瑣的、諂笑的、死皮賴臉的禿頭醜臉,卻成為他無法釋懷的錐心之痛,他那怕能讀懂所有的心理,卻也讀不出,自己在黨愛民心裡的份量會如此之重。

「你們是拍檔,是兄弟啊,需要道歉嗎?就換作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會那樣做的……噢,對了,我帶回來了一樣東西,是樊賽麗科長托我轉交給你的。」關毅青說著,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手帕包著的包,塞到了小木手裡。

小木坐起來,懵然地看著,這塊老舊的手帕,應該有些年代了,關毅青解釋著:「是黨教官的遺物,他養父知道還有你這麼一位兄弟時,同意把東西轉交給你。」

慢慢地拆開,老舊的,褪色的,還有洗不盡污漬的地方,在眼前拆開時,卻是一捧獎章,八枚,小木愣了,拿著這一捧做工粗糙的獎章,說不清自己心裡做何感想。

「這是他歷次執行任務得到的獎章,還有很多獎狀……一個紀念而已,他也未必看重這些,一直扔在床下的鞋盒子里,本來歸隊后組織上考慮他已經不再適合一線工作,要把他調到內勤的,可他一直不願意回去,還是和各刑偵大隊出任務……他心裡其實也有解不開的結,他自己就是拐賣犯罪的受害者,一直無法坐視別人和他一樣受害,到死,都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關毅青道。

「他固執到愚蠢的地步啊……這個蠢貨,這個傻瓜。」

小木喃喃的罵著,卻把幾枚勳章,緊緊地貼在心口,就像依然被那位拍檔兄弟緊緊地抱在懷裡,那一刻是最安全的,因為有人為他擋住了所有的危險,他閉上眼,重重抽泣一聲,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再也止不住撲涑涑地流。

「線人費到賬了,你有什麼需要告訴我……要走的時候,也告訴我。」

關毅青起身,輕聲道著,小木卻沒有反應,她站了片刻,輕輕拍拍小木的肩膀提醒著:「我還帶來一個人,她一直站在門口不敢來見你……就像你,不敢去見她一樣。該來的總會來的,我想,你不會選擇逃避了。」

小木睜開眼時,門慢慢地推開了,穿著白色裙裝的容纓一臉嚴肅,像高貴冷艷的公主,在審視著他,關毅青笑笑,慢慢地踱步離開了,在門口,她輕輕拉著容纓的手,把舉步維堅的容纓拉進房間,然後輕輕地掩上房門。

靠著牆壁,關毅青長舒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心裡的石頭一樣釋然,可奇怪的是,房間里靜謐依舊,她側耳聽著,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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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拍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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