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痛苦的根源

01

愛麗絲·霍德無法平靜下來，她急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里踱來踱去，還不斷地自言自語。

「各位至親，能再次看到你們真是無上的幸福。不，不對，太冠冕堂皇了，一會兒絕對不能這麼說，」愛麗絲·霍德一邊再次否認了自己剛想到的開場白，一邊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唉——」伴隨長長的一聲嘆息，這位9歲的小孩子用力地將自己丟在床上。

身為奧沃馬里統治貴族的長公主，她被寄予厚望，同齡的孩子們還在無憂無慮地玩耍時，就被強令學習各種知識，而她也是不負眾望，確實是個聰明機敏的孩子，學什麼都很快。此時她正煩惱不是別的事情，霍德家族將出使科塞特，而她，愛麗絲·霍德將跟隨父王一同出使。這位早熟的孩子明白，這是她第一次出使外國，一定要給父王和國家賺足面子，所以僅僅見面后打招呼的一句話就苦惱了她良久。

「是不是更加成熟一點才好呢，比如，初次出使貴國，再見至親，略備薄禮……不對，這是父王才能說的話啊！啊，這樣也不行。」說罷又一個耳光落在她臉上，這是非常講究的耳光，非常清脆但是在臉上卻完全看不出痕迹。愛麗絲再次嘆氣，然後露出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憂愁表情，直到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愛麗絲趕快跳起來，把衣服簡單整理一下，然後才喊道：「請進。」

推開門的是服侍她的侍女，「愛麗絲殿下，陛下已經準備好了讓我來通知您。」

「知道了，這就走吧。」愛麗絲·霍德穿上外衣跟隨著侍女一路來到門口，在那裡站立的是準備出使科塞特的使者團，愛麗絲的父親、奧沃馬里的統治者卡彭·霍德站在中央，掛著一張嚴肅的臉。愛麗絲一看到那張臉就覺得不寒而慄，雖然是自己的父親，但是從小接受的教育中，他只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而自己也和其他公民一樣臣服於他，他從未得到過他的表揚，甚至說他從未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過愛。

「愛麗絲！別磨磨蹭蹭的，你這廢物！」

這句話不是來自父親口中的，是愛麗絲從父親眼神中讀出來的，而卡彭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用冰冷的眼神與她交流。

02

同為夜之一族貴族的霍德家族，是奧沃馬里幾百年的統治者。從史書上記載，吉恩菲四城、科塞特、奧沃馬里、科塔馬赫四個國家原本為一個國家——即夜之族古國，而他們的統治者原本也是同一個族系，自從上次的世紀終末大戰過後，國家分裂，貴族之間勾心鬥角，都為了致對方於死地而不擇手段；然而，最後什麼都沒有解決，國家在700年之間沒有任何變化，國家的分裂成為了歷史遺留問題。

愛麗絲·霍德掀開車簾觀察著科塞特都城街道的每一處細節，這是她第一次到奧沃馬里之外的地方。道路兩旁的建築風格同奧沃馬里沒什麼區別，寒冷的天氣，剛掃過的人行道上的覆蓋的積雪，這裡同家鄉簡直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裡要更冷一些。愛麗絲數著路邊飛過的寒鴉，當她數到17的時候，馬車就停了下來，已經到達了科塞特的王族宮殿。

在侍者的引領下，霍德家族一行人來到了會客廳。在最裡面坐的是西蒙斯·弗洛伊德，身側站著他的二兒子歐文·弗洛伊德，以及總管大臣。西蒙斯·弗洛伊德看到他們進來后，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去，笑臉相迎。

「哇哈哈哈，

老夥計，看看都什麼時間了，西邊的客人們已經到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愛麗絲跟在卡彭高大的身影背後，什麼也沒看見，但是從會客廳中傳來的聲音卻是讓愛麗絲吃了一驚，明確那聲音來源就是科塞特的國王后，她暗自心想：

「這裡的國王怎麼像是農夫一樣無理，莫名其妙。」

因為這與愛麗絲從小見識到的國王不一樣，自己的父親無論是在大臣面前還是在自己面前永遠表現得尊貴與高傲，行為舉止符合一國之君的身份。可能說，自愛麗絲出生后，王宮居所內上到王子公主，下到侍女管家，就沒有一個人像這樣粗俗無禮。

而進了門之後，愛麗絲更是被西蒙斯嚇了一跳：這位科塞特的統治者在會見外國國王時腳上竟然踩著一雙拖鞋！看起來很華麗的貴族服飾顯得與這個人格格不入，尤其是他咧著嘴大笑，露出缺失的門牙的時候。愛麗絲差點獃滯在原地，這場會面的對象是自己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樣子；在她還盯著其格外矚目的牙縫時，西蒙斯先開口說了話：

「哇哈哈哈哈，奧沃馬里的朋友們，可算是到了。」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比劃，就好像一個真的農夫——愛麗絲心中吐槽道。

卡彭缺面色不改，沒有迎合西蒙斯的笑，而是淺淺的鞠上一躬，並說道：「尊敬的伊格修斯陛下，同上次寄給您的信中內容一樣，奧沃馬里國王卡彭·霍德親率使節團，就二國邊境貿易問題，前來打擾了。」

完全不同於西蒙斯，卡彭盡顯王者與貴族風範，用最合乎的禮儀與最簡短的話寒暄並且表達了來意。西蒙斯依舊傻笑，一旁的歐文卻一直仔細地觀察著卡彭臉上每一個微表情，企圖看穿他的內心想法，但卡彭就像是一塊會說話的冰雕，不僅完全看不透，還反過來用疑惑的眼神瞟了歐文一眼，歐文下意識地眼神躲閃，然後向前一步深鞠躬，說道：

「霍德陛下，在下歐文·弗洛伊德，是本次會談科塞特方的負責人。」

卡彭的目光更加銳利，在冰雕一般的面上出現幾道輕蔑神情，「歐文王子，聽說是科塞特最頂尖的才子，看上去確實是風度翩翩。」

西蒙斯大笑，「哇哈哈，歐文這孩子和我年輕的時候太像了，」聽到卡彭誇獎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西蒙斯滿臉的滿意，洋洋自得的同時瞟到了在卡彭身後的發獃的愛麗絲，「霍德老弟，後面的就是你的女兒嗎？」

愛麗絲為了這一刻已經準備了好久了，然而當這一刻終於到來時，她卻大腦一片空白獃滯在原地動彈不得，什麼也說不出來。卡彭察覺到了異常，側過身來看向愛麗絲，用一種微妙的聲音說道：

「向弗洛伊德陛下介紹一下自己。」

明明是旁人聽來輕緩的、簡單的一句話，在愛麗絲聽來像是充滿暴力與恐嚇的威脅。

「您……您好，我……是愛麗絲·富德，不對，愛麗絲·霍德，今年9歲……」

這下糟糕透了，全身發涼，好像掉進了冰水中。

搞砸了，這下真的搞砸了。

隨之而來的一陣反胃，讓愛麗絲不得已彎下身子用手捂住嘴，沒有感到什麼恐懼，但是腿止不住的抖動；也沒有感到什麼委屈，但是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就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一樣的感覺，想要癱倒在地，透過淚花向上看去，是父親寒冬一般的表情。

西蒙斯撓撓後腦勺說道：「才9歲啊可憐的孩子，應該是旅途勞頓有些暈車症吧，趕快去休息一下，歐文——」

「各位貴賓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帶各位過去。」歐文輕輕點頭執意，臉上浮現出了得意的表情。

愛麗絲則頭腦一片空白，捂著嘴被隨同的大臣攙扶走，而卡彭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關切，也沒有問責。

03

站在窗邊的愛麗絲不斷回憶著白天發生的痛苦的事，回憶起父親那的冷漠的表情，深深嘆一口氣。

「我果然還是不行的，父親需要的是像歐文·伊格修斯那樣的孩子……我這樣的是不被需要的……」愛麗絲自言自語到，說著把頭低了下來，開始想象自己的未來，那真是一個黑暗與孤獨的未來。一邊想著，一邊好像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獨自的消沉被飢餓帶來的肚子叫打破，因為頭暈，晚上聚餐愛麗絲也沒有去。但只有愛麗絲知道，頭暈只是幌子，她害怕自己再出錯，她更怕再次看到父親冰冷的眼神。

但是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愛麗絲實在是有些餓了，悲傷痛苦也是需要能量的，她決定出去看看。於是披上外衣，悄悄地打開房門，向外走去。

科塞特王宮宮殿結構與自己家很像，但畢竟第一次來，愛麗絲根本不知道方向。長長的走廊中沒有一個人，侍女都去宴會幫忙了，愛麗絲只好憑感覺一個人慢慢尋找一個有吃的地方。

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這裡的轉角處有一個特殊的房間，房門開著，門上的修飾很奇怪，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愛麗絲悄悄地走進房間中，環顧四周，滿是高大的書架，書架上裝著各種各樣的書籍，地上也有亂七八糟的書開著頁放著。再進一步走進去，愛麗絲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一種說不上的花的香氣，不算難聞，也不是很討人喜歡；愛麗絲的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嘎的聲音，一邊躲避著地板上的書，一邊走了進來，這才發現這個房間裡面的空間出奇的大。書籍擺放的到處都是，書架上、地板上、桌子上哪裡都有，看起來不像是的有人會整理的樣子。

「這是書房嗎？」愛麗絲自言自語到，「但是這裡比起書房，感覺更像是圖書館。要是平常的話，就在這裡看看書了，不過現在——」愛麗絲摸摸空癟癟的肚子，打算離開這裡。

就在愛麗絲剛想要離開時，房間裡面響起了琴聲，是一種輕盈的、曼妙的、極富生命力的旋律，從房間的最裡面飄蕩過來穿透愛麗絲的耳朵。愛麗絲好奇地再次走進房間，順著琴聲向裡面走去，在書架之間來回穿梭后，來到了琴聲的來源處。

9歲時出使科塞特的晚上，從那個書架轉過後眼前的畫面將令愛麗絲·霍德永生難忘。

一位的銀白色及腰長發的少女坐在一架鋼琴前彈著夜之族的民謠，看起來比自己年齡小一點，在少女的周圍，是旋轉飛舞的光點，好像傳說中大陸南方才有的螢火蟲一樣。光點像是有生命力一樣，隨著少女的琴聲在空中飛舞，將房間內照得通亮。少女則閉著眼睛專心地彈奏，絲毫沒有注意到來客。

「好漂亮——」愛麗絲不禁發出感嘆。

少女好像聽到了愛麗絲的聲音，停下了彈奏，一瞬間飛舞的光點迅速散開，像是燃燒殆盡的火星一樣失去亮度完全消失在空中。愛麗絲驚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獃滯在原地。少女緩緩睜開雙眼，那是一雙宛如紅寶石一樣的、澄清的眼眸，好像一直盯著它看會溺死在其中一樣。

「請問你是？為什麼來這裡？」少女發聲詢問。

「愛麗絲·霍德，來自奧沃馬里，今日出使貴國，身體不適沒有參加宴會，肚子餓了就出來找點吃的，非常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少女把手指放在下巴上，稍微觀察了一下眼前的愛麗絲，「這樣啊，這裡是侍女剛才送來的晚飯，我還沒有動，不介意的話你吃吧。」少女一邊說，一邊將身後裝著飯菜的托盤端來起身放到愛麗絲旁邊的桌子上，把桌子上亂擺著的書收拾起來。

「這怎麼好意思……」愛麗絲想著拒絕，但是肚子餓得又開始叫，只好紅著臉說了句，「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

飯菜很豐富，應該是從宴會上送來的，愛麗絲開始好奇起眼前神秘的少女。

「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呢，這位，嗯，妹妹？」

少女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鋼琴旁，緩緩說道，「伊格修斯·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家的四王子。」

「四、四王子？！」震驚中，愛麗絲手中的勺子掉在桌子上，房間中回蕩起清脆的金屬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