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冥想

樹枝猶如千足蟲那樣飛速地蠕動，帶著主教衝出門去。

阿卡納立即跟上，邊跟，他邊從兜里掏出炭筆，飛速地在冊子上寫下了伊莎貝拉的名字。

到現在為止，除了挨了點疼之外，事態的走向和他預料的幾乎一致，現在就等著看主教疑神疑鬼的好戲了。

阿卡納綳著臉，和愉悅的內心正相反，愁眉苦臉的表情顯得是那樣嚴肅，好像失蹤的那不是曾經壓迫自己與親友的教會騎士，而是什麼親密無間的人。

但就在主教準備下樓時，瞎子主教卻突然站住了腳跟，引得阿卡納差點就撞到他背上。

困惑地瞅著呆站在原地一聲不吭的主教，阿卡納皺了皺眉，他撓了撓鼻尖，剛想要問問這個瞎子怎麼回事，就看到那雙空洞的眼眶一點點地轉向後方。

主教乾癟的臉上猶有兩個黑洞，拉扯著阿卡納的思緒陷入深淵。

阿卡納的心不禁砰砰直跳，他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妙，但又想不出自己的計劃哪裡出了紕漏，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主教老爺，發生什麼事了？」

主教沒有說話，他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眶深深地「看」了阿卡納一眼，停了半天之後才說道：

「你說，除了失蹤了一名騎士，還丟了個犯人？」

阿卡納點點頭，十分篤定地說道：

「沒錯，伊莎貝拉·凡·維多利亞，我記得是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寫在騎士六等位之後，上面的標註就是犯人！而且……」

阿卡納露出了一份不好意思的笑，他像只蒼蠅那樣搓著手，用半是帶著諂媚，半是帶著邀功的笑容不急不緩地說道：

「我找到了那個犯人。」

「在哪裡？」

主教簡短地說道，從他的語氣中阿卡納聽不到半分的感情色彩，這讓他心裡有些沒底，但事已至此，就算演砸了也得把戲演完！

咬著牙屏著氣，阿卡納頂著壓力說完了自己的台詞：

「就在我的房間里！她似乎是從霧裡逃出來了，而且一副很害怕的模樣，誤打誤撞就跑到我屋子裡來了……天可憐見，我才剛完事兒，她突然就闖了進來，把我嚇得……總而言之！這傢伙也不怎麼樣，三下兩下就被我制服綁了起來。」

阿卡納刻意夾雜了一些葷言臟語，只為了能干擾主教的判斷。但也不知道這拙劣的伎倆有沒有奏效，他只見牧師皺了皺眉，袍子下千根蠕動，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阿卡納的房前。

「你先進去。」

一直跟在身後的阿卡納聞言一愣，心裡那不太確定的預感愈發變得沉重，難道這個主教真的發現了什麼端倪？

不可能，除非主教早就知道伊莎貝拉的存在，不然他根本不能從自己的說辭中找出半點毛病，就算主教有懷疑，也絕對沒法做實——

之前伊莎貝拉雖然差點暴露，但那會兒阿卡納也順利藉助自己身上那混雜的「氣息」掩蓋了伊莎貝拉的存在，騙過了主教的判斷。

現在的伊莎貝拉對於主教來說，絕對是嶄新出品！

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但阿卡納卻一點也沒變得輕鬆，他咬咬牙，壯著膽子走到了前邊，伸出左手推門，另一隻手卻握緊了兜里的小木塊，隨時準備用它抵禦住主教的攻擊。

「主教，就是她。」

阿卡納伸手指著坐在椅子上，被綁得嚴嚴實實的伊莎貝拉。在聽到自己聲音的瞬間，被蒙住眼睛堵住嘴的伊莎貝拉頓時開始狂躁地在椅子上扭動起來，

那模樣看得阿卡納只覺得眼角一抽，本來還緊張異常的心也多留出了幾分餘地來感嘆伊莎貝拉的演技。

砰地一聲，似乎是扭得過了頭，伊莎貝拉很快就失去平衡，被她背後那捧碩大的觸手之花帶得仰面翻倒在地，但儘管如此，她依舊如同一條蛆蟲般在地上蠕動著，嘴裡時不時還發出幾分嗚咽。

但不論怎樣，主教都彷彿丟了魂一般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讓阿卡納想起自己做過了幾個破木偶。

但幸好，就在阿卡納被這寂靜壓抑得牙關微顫時，瞎子主教終於緩步上前，他打了個響指，兩根詭異的黑色枝條立即從他的袍子下擺鑽了出來，直直打穿了伊莎貝拉的雙掌掌心。

伊莎貝拉悶哼一聲，反而停止了掙扎，任由主教操縱枝條將她舉在空中。而瞎子主教卻沒閑著，他湊近伊莎貝拉的身邊，細細地嗅了一會兒。

「沒錯，是異端的氣味兒……像臭魚爛蝦一樣的腥味兒，但是……」

主教的喃喃自語剛一落地就讓阿卡納心弦緊繃，但這會兒他說得越多錯得越多，還會讓主教注意到更大的破綻。阿卡納乾脆緊閉住嘴，準備等這瞎子有所疑慮之後再見機行事。

「羔羊……你做得不錯。」

誰知主教的表情突然舒緩，他罕見地拍了拍阿卡納的肩膀，凝重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雖然這話聽上去是稱讚，但阿卡納總覺得這個瞎子一定是意有所指。而就這一拍就差點讓阿卡納鬆弛那早就嚇得有些使不上力氣的雙腿，他強撐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剛要說話，卻見主教搖了搖頭：

「不必多言，我知道你的辛苦。今天你立下了兩份功勞，其一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成員失蹤，第二件事就是抓住了這個異端。既然這樣，我必須得獎勵你點什麼。」

阿卡納聞言一驚，這傢伙難不成在說假話？獎勵我些什麼？難道是獎勵我上天國？

但主教卻繼續說道：

「從今天起你就是聖歌團的正式成員了，今後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

主教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阿卡納的房間，只留下阿卡納一人呆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阿卡納還以為自己這回肯定要把自己坑死，但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收穫？

雖然他還不太清楚這個意外收穫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從之前的經驗來看，成為聖歌團的成員實際上就算是正式加入了正教教會，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權貴的圈子裡。

畢竟多少好人家的孩子踏破教堂的梯子都難爭到一個聖歌團的席位，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成了正式成員？

只不過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成為正教成員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尤其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一聽到正教兩個詞，阿卡納就不禁覺得心底發苦。

鬼知道這種事情是福是禍。

他嘆息了一聲，接著趕緊關上門，邊手腳麻利地給伊莎貝拉鬆綁，邊自言自語道：

「不過，你也暫時安全了，雖然前路未卜，但至少現在得到的結果是好的……」

「唔！」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伊莎貝拉發出一聲宛如否定的呻吟，阿卡納見伊莎貝拉面色焦急，彷彿有話要說的模樣，趕緊就把布從她的嘴裡扯了出來，問道：

「怎麼了？我剛才說的錯了？」

伊莎貝拉乾咳幾聲，她猛地抬頭，紅寶石般的眼睛閃著嚴肅與警惕，那纖細的聲音以阿卡納從未聽聞的語速飛快說道：

「快跑！那個主教沒被騙過去，他只是在陪你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