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妖化

峨嵋，奇峰怪石，雲岫迤邐，山川環抱成溪瀑，千岩萬壑孕鍾毓，古往今來，這裡既是文人墨客觀光之勝地，亦是求仙問道修鍊之福地。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在峨眉深處的茂林中，一群金毛銀腹的猴子正在樹上跳轉騰挪，爭相追逐嬉戲。

忽然一個猴子，口吐人語，指著一個方向道:「大王！那人又來了！」

「本王交代過多少遍了！那不是人！是仙師！」猴群中，一個體型如同猩猩的猴王訓斥完小猴，便迅速抓著樹枝，朝來人的方向盪去。

來人穿著樸素，一身青色長袍，跟現代人的打扮截然不同，年紀約莫二十齣頭，劍眉星目，英俊不凡。

這可是在21世紀，社會擁抱科學的時代背景下，換做普通人，聽到猴子會說話，即便不害怕，也得大吃一驚。

但是，來人聽到猴群講話，卻面色如常。

「我已經有言在先，不會教你任何東西。」

陳昊看到猴王盪著樹枝，來到自己面前，學著人類的樣子，跪倒在地上，有些無奈。

「仙師，我一心向道，還請仙師成全。」

猴王說得情真意切，就連眼神也十分誠懇。

「我不是仙師，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幸得恩師搭救，就算沒死，也只不過是你們眼中的普通人。」陳昊說罷，便邁開步子，朝前面走去。

「仙師，我幫你去打水。」

猴王一躍而起，抓起陳昊掛在腰間的水葫蘆，便一躍跳上了樹。

「你這潑猴，忘了上次的教訓？」陳昊手指翻動，捏了法訣，然後對著水葫蘆喊了一聲:「收！」

話音落下，被猴王捏在手裡的水葫蘆竟然掙脫而出，化作一道黃光重新飛回陳昊手中。

「我還要打水，你若不想挨打，休要再胡攪蠻纏！」陳昊警告了一聲。

「仙師，你誤會我了。最近水潭來了一頭猛虎，似開了靈智，不但能聽懂我們講話，而且很有本領。你若是貿然前往那片水域，恐怕會有危險。」

猴王焦急的抓耳撓腮。

「此話當真？」陳昊皺了皺眉。

「我不敢誆騙仙師。」

「那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陳昊說完，便將水葫蘆重新取下，然後丟給猴王道:「我就在此處等你，你幫我去打水吧。」

「能為仙師效勞，是我的榮幸！」

猴王接住水葫蘆，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盪著樹枝，帶領著一大群猴子，浩浩蕩蕩速朝水潭的方向而去。

半個時辰過後，一身傷痕的猴王去而復還，先前猴子的數量也少了大半。

「仙師，水已經打滿了。」

正常情況下，老虎拿猴子沒有辦法，可是現在連猴王都被打得遍體鱗傷，陳昊不禁暗自慶幸道:「幸虧我沒去，看來那頭猛虎不簡單，只是可憐了這群猴子。」

「你學道之事，等我稟告師尊，經得他同意，方能教你。不過這次，多謝你了。」陳昊接過水葫蘆，算是應了猴王的懇求。

「多謝仙師！」

回到洞府，陳昊來到師尊面前，忍不住道:「師尊，這兩年，山裡不光猴子會開口講話，一些植物也能自由移動，最近水潭邊還來了一頭開了靈智的猛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妖化所致。」

「妖化？什麼意思？」陳昊一臉疑惑:「是成精的意思嗎？」

「非也，妖化用你的思維解讀就是進化的意思，

而且是加速進化。」

「妖化是進化？」

陳昊撓了撓腦袋，又問道:「那其他地方的動植物也開始妖化了嗎？」

「是的，不過妖化的程度不同，在靈氣稀薄的地方一般人覺察不到生靈的妖化。」

「原來是這樣。」

陳昊一臉恍然，又問道:「師尊，這些生靈為什麼突然妖化，過去幾百年我也沒聽過猴子會說話。」

「唉。」師尊長嘆一聲:「此乃大劫將至之兆！」

「大劫？」陳昊一臉懵逼。

「是的，其他生靈比我們更先感知到浩劫降臨，浩劫越大，推動其他生靈宿命羅盤的力量就越強，萬物妖化的速度也就越快。」

陳昊一聽，心中大駭:「照您這麼說，這次妖化豈不是史無前例的！這樣的大劫究竟會對整個世界帶來怎樣的破壞？」

「這兩年我已經用陽神探查過，這次大劫恐怕是滅世之災！」

「滅世？！」

陳昊深吸一口氣:「師尊，浩劫還有多久降臨？浩劫的源頭又是什麼？您知道嗎？」

「冥冥之中，我只能看到一道遮天的虛影，至於浩劫降臨的時間，依照生靈妖化的速度，至多三十年。」

聞言，陳昊心裡暗自盤算道:「這麼快？那我就算在這裡閉關三十年，也根本阻擋不了浩劫！」

「師尊，如果浩劫降臨，您能安然無恙嗎？」

「不能。」

簡單兩個字，一下子讓陳昊的內心咯噔一下:「竟然連神通廣大的師尊也不能幸免於難，那我豈不是更沒戲。」

「師尊，怎樣才能渡過劫難？」陳昊急忙問道。

「上界是唯一能夠避開浩劫的地方。」

「上界？您不是說地球已經大道隕落，不能降下劫雷，無法飛升了嗎？我們豈不是在劫難逃？」

陳昊一下子絕望了，前些年，還慶幸自己踏上了修真道路，就算成不了仙，也能多活幾百年。

結果今天，師尊突然告訴他，你馬上要死了，這讓他剛剛淡定二十多年的心境，一下子破防了。

「師尊，我看您這麼淡定，您是不是知道其他通往上界的辦法？」

陳昊也是抱著僥倖隨便一問，沒想到他師尊給出了一個讓他激動地回答。

「確實有個辦法，不過能不能行得通，我也沒有把握。」

「什麼辦法？」陳昊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問道。

「天路！只要能找到傳說中的天路，即便不飛升，也可以抵達上界。」

「天路？」陳昊頹坐在地。

「昊兒，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這麼多，是因為我決定出去尋找天路，你我師徒的緣分就此而止。」

「什麼？師尊，您要離開這裡？！」陳昊一愣，心裡萬分不舍。

二十年前，要不是師尊搭救，他墜落山崖必定九死一生，師尊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傳道恩師。

「緣來緣去，皆是宿命。」

師尊看得很開，語氣依舊跟平常一樣，很是淡薄。

「師尊，您離開以後，我可以繼續留在您的洞府修鍊嗎？」陳昊問道。

「可以，不過閉關修鍊雖然穩妥，但是境界無法突飛猛進。你如果想尋求突破，需得去外界尋找道果機緣。有道是得一仙緣，勝過百年苦修。」

師尊的話既然說到這份上，陳昊也不好賴在洞府中清修，當即道:「師尊，我明白了，您走後我就下山。」

「好！不過下山之後，行事沒有絕對的把握，不可輕易出手，外面雖是凡塵俗世，但也處處充滿危機，一切還需小心謹慎為上。」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陳昊說完，心知師徒離別在即，忽然想到答應猴王的事情，當即道:「師尊，洞外有一猴王，多次向弟子求道，不知我可否傳些修鍊的法門給它？」

「它與你有緣，你自行決定吧。」說完，一直盤坐在玉石上的師尊，站了起來。

「還有沒有需要問的，我要離開了。」

陳昊沉吟片刻，對一直隱藏容貌的師尊，支支吾吾道:「弟子想看一下師尊尊容，以後好在心裡瞻仰。」

二十年來，陳昊一直十分好奇師尊的身份，因為無論是師尊的聲音還是模樣，都被偽裝了起來。

到現在，陳昊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師尊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雖然作為修真人不該糾結這些凡夫俗子在意的東西，不過陳昊還是非常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容貌皆是幻想，何必在意呢？」

見師尊一口回絕，陳昊大著膽子繼續道:「這是弟子最後的願望，還望師尊成全。」

「也罷。」

師尊微微一嘆，揮手撤去遮掩面容的迷障，瞬間露出絕世容顏。

陳昊傻傻地愣在原地，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師尊會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仙女。

這種美已經脫離了凡塵的庸俗，上升到衝擊靈魂的層次，美得驚心動魄，美得讓陳昊二十年的道心頃刻崩塌。

「你著道了，昊兒。」

師尊的一句話，點醒了陳昊。

「是弟子褻瀆師尊了，弟子該死！」聽著耳邊如清泉脆響的甜美嗓音，陳昊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立刻跪在地上，自我反思起來。

「無妨，我之所以答應讓你看，其實是想提醒你，女人只會影響你修鍊的速度，漫漫修真路，你需得經得起各種考驗。」

「希望你我師徒再見之時，你能夠到達我的高度！」

說完，陳昊再抬起頭時，師尊絕世身姿已經消失不見。

陳昊像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腦門:「忘了問師尊名諱了！」

他連忙在洞府內喚了幾聲師尊，可是無人回應。

「看來是真走了……」

陳昊心裡有些莫名的失落，他褪去長袍，換上了二十年前墜落生涯時穿的牛仔褲和襯衫，然後走了出去。

「仙師，仙祖同意了嗎？」

猴王在洞府外久候多時，見陳昊出來，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

看著遍體鱗傷的猴王，陳昊想到師尊的話，點了點頭。

「太好了！徒兒拜見師尊！」猴王很是機靈，看到陳昊點頭，當即學著人類行了拜師禮。

「起來吧，我已經準備下山，沒時間教你。」

「只要師尊不嫌棄，徒兒願意追隨師尊下山！」猴王站起身，跟在陳昊身邊。

「算了吧，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況且山下是人類的社會，你跟著我多有不便。」

陳昊看了一眼身後的洞府，暗道:「反正我也要離開這裡，與其讓洞府荒廢，不如送給它，畢竟它喊我一聲師尊，我和它也有師徒的緣分。」

想到這裡，陳昊接著道:「你就留在這裡修鍊吧，我會將洞府的禁制告訴你，以後這裡就是你修鍊的洞府了。」

聞言，猴王先是興奮的躥到樹上，然後又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對著陳昊連聲叩拜道:「多謝師尊！多謝師尊！」

「你隨我來吧。」陳昊說著，虛空點了幾下，然後看似完全封閉的石壁竟然露出一個洞口。

猴王驚奇地看著，亦步亦趨地跟在陳昊身後:「師尊，徒兒也可以自己打開仙府大門嗎？」

「你修鍊出真氣就可以，但要記住我剛才的手勢。」

「徒兒記住了。」

來到洞府，陳昊坐在自己師尊曾經的玉座上，正色道:「我會留下來指導你七天，在這七天你能不能修鍊，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是，師尊！」

接下來的七天，讓陳昊有些嫉妒的是，猴王的悟性和天賦竟然比他強出許多，它只用了短短三天便能吸收天地靈氣，第五天就可以獨自打開洞府禁制。

七天後，陳昊起身，辭別道:「你的天資不錯，努力在這裡修鍊吧。」

「師尊，徒兒還沒有名字，您臨走之前，不如替徒兒取一個吧！」穿著陳昊褪下的青色長袍，猴王跪在地上，懇求道。

陳昊略作沉吟:「嗯……你所屬猴類，理該以侯做姓，你身為猴王且聰慧過人，那就以贏做名，以後你就叫侯贏吧！」

「侯贏？侯贏！這名字好！這名字好！多謝師尊！多謝師尊！」猴王又是接連叩謝。

「好了，我要下山了，如果以後有時間，我還會回來看你。」陳昊起身朝洞口走去。

猴王一直將陳昊送到峨眉山下，才戀戀不捨地返回洞府。

離開了峨眉，看到外面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陳昊起初些不適應，但在熱心人的幫助下，幾經周折，陳昊終於是坐上了通往家鄉的長途大巴。

「沒想到短短的二十年，社會居然變化這麼大？難道這就是我們人類的妖化嗎？」

感嘆著社會科技的迅速發展，陳昊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久違的世界，我又重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