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一》

漫天箭雨!

他冷靜地分辨出飛蝗般的箭群中對自己和愛駒可能造成傷害的每一根箭矢。

箭頭冰冷凌厲,在眼中愈來愈大。

在箭矢即將及體之際,手中的爛銀槍以師傳應對「滿天花雨」的手法不疾不徐地或撥或點,那幾根有威脅的箭矢便歪歪扭扭地斜飛出去,散落在一旁。

他毫不理會其餘的箭頭掠過他的髮鬢、頸項、腰腹,未造成絲毫紛擾。

他節約著每一分體力,堅定地等待愛駒從大雪掩埋下的泥濘中脫困而出。

不休的箭雨中,他忽然遙遙看見如山似海的女直軍陣中有一個金色短髮的高鼻深目之人向他射出兩箭。

一箭取口,一箭襲馬。

他依然在飛箭堪堪侵體之時無比準確地撥出銀槍。

孰知飛箭兀然在原先的軌跡上消失,瞬息間再出現時已是往下墮了四寸。

絕非世間所能有之箭術,乃異術!

心中浮現此念頭的同時,他倏然繃緊肌肉盡全力將頭一偏,令原本應射在他喉結上的一箭插在了頸肩之交。

一聲哀鳴嘶吼自胯下傳來,下一刻中箭的愛駒無力地跪下身軀。

他清晰地感受到傷口裡不斷流逝的鮮血在一絲一絲抽走他的氣力。

遠處那個金髮之人獰笑著又將兩支箭矢搭在弓上。

已是有死無生之局!

「爾好勇鬥狠,桀驁不馴,恐此生難以善終,或將歿於非命。」

師傅當時捻著白須意味深長地說,

「贈爾此物,貼身以蘊。有死無生之時,碎之,死處求活也未可知。」

他仰天狂笑!

再不顧襲體箭矢,竟以大力手法將爛銀槍狠狠甩出!

透過漫天箭雨,他看見護衛叢中的宗弼欣喜若狂,而那金髮人的臉上從愕然轉為驚恐。

在銀槍毫不留情地從金髮人喉中穿透而過之時,他勁發丹田,胸中一塊玉佩嘎然而碎。

瞬息之間,他已無知覺,渾不知身在何處。

紹興十年,小商橋,再興戰死,后獲其屍,焚之,得箭簇二升……

……

《二》

繆恩興市,歐霖皮阿競技場。

世界足球超級聯賽的決賽已進行至下半場第47分鐘。

傷停補時一共4分鐘,已過了一半。

麻瑟耶1:0吳淞飛鷹,進球:43分鐘,布鷗禮。

「全隊退防的麻瑟耶隊大腳解圍,球正好落到了游弋在大禁區外的前鋒艾由的腳下!」

「艾由直接帶球沖向飛鷹隊的禁區!飛鷹隊的半場有大片空間,這時候的反擊很可能是致命的。好快,真是驚人的帶球速度!」

「艾由的面前只有飛鷹隊的最後一個防守隊員了,是戈不凡!」

「人球分過!」

「啊!球被戈不凡斷了下來!不愧是世界最佳自由人,他像是提前就知道了艾由準備這麼做。」

「戈不凡沒有傳球,他選擇了自己帶球推進!」

「天哪!戈不凡憑個人能力連著過了三名麻瑟耶的球員!太絲滑了!他就像是一把切入黃油的熱刀!」

「戈不凡殺進禁區了,他起腳了…不是射門…他傳給了狄皋…」

「嗶————」

尖銳的哨聲響起!

裁判毫不猶豫地跑到禁區內的事發現場,

堅定地指向了點球點,旋即向從背後鏟倒戈不凡的麻瑟耶後衛布鷗禮出示了紅牌。

絕境逢生!

在比賽即將結束之際,落後的吳淞飛鷹隊終於創造出扳平比分的生機,並將在加時賽多打一人。

……

「吳淞飛鷹會由誰來主罰這個點球?我們看見本屆世超最佳射手狄皋在和戈不凡商量。」

「哦,是戈不凡。當然是戈不凡,飛鷹隊的支柱和領袖!他有一顆大心臟!」

「裁判哨響了。」

「戈不凡慢慢地起步…球…咦?發生了什麼?!戈不凡忽然摔倒了!他射出的球綿軟無力,被守門員一把抱住。」

「裁判中斷了比賽,飛鷹的隊醫飛奔入場…」

翌日,

體育新聞第二條:

「麻瑟耶1:0吳淞飛鷹,首獲世超冠軍!」

體育新聞頭條:

「在天堂安息:

足壇最佳自由人之殤———

戈不凡在世超決賽心臟病猝發不治,享年三十歲」

……

《三》

悠揚的提琴聲娓娓動聽,曲罷,仍有餘音裊裊,繞樑不去。

匯聚在禮堂里的精英男女們優雅地鼓起掌來,卻把視線投向了手裡捧著個小盒子緩緩走上發言台的男子。

男子正是今天最有權利的人,TeakTreeCaptial投資公司亞太區總裁JonnyDixon。

身為掌管超過五百億美金龐然大物的舵手,兩個月前剛過了58歲生日的Dixon並不令人望而生畏,反而頗有幾分山姆肯德基上校似的和藹慈祥。

「女士們,先生們,在我們的晚宴開始之前,」Dixon微微俯身,以便遷就發言台上的話筒,「我要宣布各位最感興趣的一個名字。」

頓了頓,掃視了一下凝神看著自己的男男女女,Dixon微微一笑,道:

「請允許我代表TeakTreeCaptial董事會,讓在座各位知曉,2034年亞太區年度最佳投資合伙人,是———」

「———來自中國的鐘器先生!」

掌聲又響起,卻似乎少了幾分優雅,也許是混雜著失落、不忿、妒忌、無奈?

「鍾器,我最好的朋友,你在哪裡?」Dixon並沒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目標,「請到我這裡來,有個可愛的小獎盃在等著和你回家。」

無人應答。

一分鐘后,一個弱弱的女聲響起:「鍾、鍾先生應該不會來了…」

是同樣來自大中華區的一個女投資合伙人。

「哦?」Dixon眉頭微蹙,「什麼意思?」

「他、他應該去火星了。」

去火星的路上。

這條路,預計將走八個月。

這條路,是一條不歸家的路。

作為火星計劃的首批拓荒移民,飛船上的九十八名乘客將承擔起紮根火星建造人類移民基地的重任,以迎接幾年甚至十幾年後的下一批移民。

報名火星計劃的時間其實在二十年前。

那一年,鍾器28歲。

那一年,鍾器刻骨難忘。

那一年,初中時便隨經商的父母從上海遷居美國的鐘器與同居六年的女友黯然分手、遭受全球經濟衰弱的池魚之殃成了華爾街裁員大軍中的一員、更不幸失去了因車禍喪生的雙親。

遭遇命運暴擊的鐘器極度渴望全新的人生啟程,便用大半家產報名了火星移民計劃,隨後孑然一身回到中國開始了新的事業。

事業無疑是極為成功的。鍾器以自己敏銳的洞察力、果決的執行力以及明哲親和的感染力投資並幫助了無數企業走上商業巔峰,公司和自己也在經濟上獲得了巨額回報。

十數年下來,物質上的追求早已飽和。然則,更美的風景在哪裡?

這幾年,人生需要新挑戰的念頭在鍾器心裡從星星之火愈演愈烈到燎原之勢。

恰逢此時,一拖再拖的火星計劃終於定下啟航日期。早就將全部財產成立了基金用於捐助慈善事業的鐘器在地球上已無牽挂,便欣然踏上了新的旅程。-

浩瀚無垠的星空中,一艘星際飛船孤寂地勻速移動著。

「2036年1月20日,農曆臘月二十。」鍾器在日記本上寫下,「飛船航行第214天。再過三天就要接軌空間站了,我似乎已隱隱望見旅途的終點…」

合上了日記,鍾器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四肢,再做了幾個拉伸的熱身動作后,便開始做起俯卧撐。

保持良好的生活和運動規律,是鍾器從事商業工作多年以來的習慣。

「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哪…」說話的是同艙的俞彼得,一位比鍾器年長十歲的旅英小說家,他與鍾器的共同愛好——也是在飛船上談論最多的話題——是足球。

「你才厲害啊,」站起身來準備從俯卧撐改換成起合跳的鐘器笑道:「我可是聽你說了幾回,前年你在北部聯盟約克郡業餘聯賽的最後一輪,還能梅開…」

猛然間,劇烈的震動傳來!

爆炸聲轟然狂響!

鍾器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散了開來……

「不可否認,此次星際航行事故對人類向外星移民的信心有極大的打擊,」《時事紀要》的獨立撰稿專欄里如是寫道,「不過,積極的一面在於,這也是標誌著人類無論從技術還是心理上對星際移民真正邁向成熟的起點。」

2036年1月20日,陰曆乙卯年十二月二十,大寒。

宜:拜祭神明

忌:搬家、就職、栽植、發貨、出行

辰戌相衝。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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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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