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籃球

楊興的家離得不遠，楊再興沿著環島路沒走上半刻鐘便到了。

一路上倒有人和他打了招呼，身板筆直的楊再興微一頷首便繼續前行，那人不禁喃喃自語：「咦，這醉鬼今天倒挺酷啊...」

將將離開環島路之時，楊再興突地駐足不前，側首望向平靜的江面，也不知想些甚麼，片刻後方拐去了回家之路。

是啊，從此刻起，此處便是楊某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掏出兜里的鑰匙打開房門，楊再興默默打量著屋內的環境。

入目便是廳中疊在一起的兩個箱子，上方的那個箱子已然打開，露出半箱酒瓶來。

屋子不大，不過一室一廳，卻甚是髒亂，一看便知已很久沒有打掃。

楊再興冷哼一聲，目光如電，箭步踏出，輕舒猿臂，探得一物，便……

開始打掃起來。

清掃完屋子，又燒了水下了面吃。楊再興暗暗苦笑，前世里，庶務自有婢女或親兵會做，何須自己勞神。

填飽肚子后，楊再興將屋內里裡外外上上下下搜尋了一番，看有甚麼有用之物。

花了半天工夫，所能找到稱得上有用的不過是身份證戶口簿、幾張銀行卡與高中畢業證書。

經李櫛晷所授，楊再興已知，如今計數皆是運用源自天竺由大食人播於世界的天房數字，確比宋時的算籌不知方便幾許。

看著身份證上那一串長長的數字便代表了一個人，楊再興也不禁有些唏噓。

僅有銀行卡也是無用，還需知道密碼。

楊再興打開電腦，依著在五五之五研究所習得的使用之法上了網，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插入銀行密碼器再登陸上銀行的頁面。

在輸入密碼的界面，楊再興按心中猜測鍵入了楊興的生日。

果然……不對。

無論是年月日還是日月年，皆是錯誤。

楊再興幽幽吐出一口氣，要被一文錢憋倒英雄漢不成。

驀然間，楊再興腦中有如電光閃過。

相仿的容貌，相似的家庭...

楊再興迅即在網上的萬年曆轉換器輸入了自己以天乾地時計的生辰，網頁上瞬時便跳出了轉換結果。

月份和日期果然與楊興一樣！

冥冥中自有天意。

想那楊興除了母親與外婆之外便再無親友，會不會...

一分鐘后，登錄銀行賬戶成功！

密碼果然是楊興母親的生日。

將幾張銀行卡的賬戶都登過之後，楊再興也是苦笑，所有積蓄總計不過區區兩千元出頭，按李所長的說法推測，怕也僅夠兩三個月的口糧。

而依李所長之言，手機乃是當世萬萬要緊之物，須臾不得離身。

在網上又查了下價格以後，楊再興又吐出一口濁氣，想不到這巴掌大般物事竟恁地費錢，不但最便宜的手機也要千元上下，每個月還需辦理甚麼資訊套餐方可使用，動輒又是數十乃至百元。

眼前之計，便是快快覓得一份工作。

好在這互聯網煞是方便，楊再興選了個招工網站便瀏覽起來。

額，這一份，需要通過華語八級。

哦，這一份，需要至少大專畢業。

啊，這一份，需要會計算機編程。

嘖，這一份，需要中級駕駛執照。

便連保安公司也只收懂得使用自動槍械的經驗人士。

千軍萬馬叢中也如入無人之境的楊再興此刻卻只想仰天大叫一聲：

師傅啊，

我該怎麼辦啊！

……

「我們該怎麼辦啊？」

鄭毅以屈起的食指指節敲了敲桌面，目光巡視著眼前的袞袞諸公。

共和國足球總協會在京師阜成門外大街的一座商務辦公樓里佔據了四層樓面，最高那層樓的大會議室里，此刻正坐著足總絕大部分的高層官員。

投影大屏幕上所顯示的簡報畫面乃是剛通過審計複核的去年足總財務報告的匯總頁。

凈虧損一千八百萬元！

鄭毅今年五十三歲，運動員出身但學術水平極高，既有體育管理項目的亮眼政績，亦有豐富的體育外交工作經驗，故而三年前便已被升任為國務閣直轄的體育部第二副部長並調任足總主席，遂以國際足聯常任理事國足協領導的身份在兩年前當選國際足聯副主席之一。

年富力強的鄭毅自然想在做滿一屆的五年後在部里更進一步，甫一上任便頒布了一條規定，取消原本周一到周五的工作制，改周三周四為雙休日，聯賽部更是在這兩天亦須安排人手輪流值班。

但執掌足總三年下來，政績也不過堪堪合格，皆因珠玉在前、而前任窮兵黷武。

共和國足球的上一個高峰便是八年前勇奪世界盃亞軍，順勢在國內掀起了一股狂熱的足球風暴，足總在此氛圍下也斥巨資翻新了京師的共和國大球場。

但四年後的世界盃上，共和國足球隊在小組賽便鎩羽而歸，國內的足球發展一下子便跌入冰谷。

每一年要償還翻新共和國大球場貸款的足總收入卻每況愈下，終是入不敷出。

雖說國務閣每年都會特別撥款，但如此一來又怎能顯出足總自身的本事？

一干足總的高級官員或低頭作認真記錄狀，或交頭接耳顧左右而言他，卻無人能獻上甚麼有用之策。

不出所料的一幫庸才，鄭毅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后，擱下此節，手中的遙控器一按，大屏幕上便轉為下一頁簡報。

眾官員此時又紛紛或抬頭或噤聲，齊齊凝神看向畫面。

卻是一張匯總了國內足球與籃球最近四年來各項發展指標對比的圖表，例如註冊球員數、球場數、國家隊賽事成績，總協會收入與利潤、球迷數量等等，並輔以更直觀的曲線展示。

籃球那根曲線如飛龍在天，昂首翹尾，好不得意。

足球那根曲線卻匍匐在地，萎靡不振。

鄭毅又按了一下遙控器，一個框框便出現在簡報畫面里，重點框出了一項數據。

鄭毅環視辦公桌，緩緩道：「先生們，痛心疾首啊！」

那項數據顯示，根據大樣本的調查研究結果，六至二十歲喜歡至少一項體育運動的人口中，喜愛籃球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四十八，而足球只有百分之十五，其中首選籃球為第一運動的竟有百分之二十二，而足球只有區區百分之七！

眾官員啞口無言。

鄭毅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道：「去國務閣要撥款，我的老臉已經丟光了。去國際足聯開會，我更是不知道臉往哪兒擱哪！」

見諸人裝出一副與有辱焉的悲愴神情，鄭毅冷哼一聲，道：「都變啞巴了嗎？好，我找個敢講的來。」伸手在辦公桌上的電話按下了免提鍵，撥通了秘書的分機，道：「讓小夏進來。」

片刻后，會議室的大門打開，一個英姿颯爽的短髮麗人款款走了進來。

一片嗡嗡議論之聲響起，怎麼是她？夏宜人！

曾身為女子籃球國手的夏宜人在退役後轉讀商科和公共關係學獲得雙碩士學位，並在幾個超級企業工作過數年，四年前以三十五歲的年紀就出任共和國籃球總協會的商務發展總監一職。

鄭毅笑吟吟地說道：「都是一個系統的，大家也都早就認識小夏這個名人了，我只介紹一下她的新身份，足總執行總裁。」

眾人一片嘩然，以前從無執行總裁這個官職，聽上去便似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鄭毅又伸出屈起的食指在會議桌上敲了敲，待眾人恢復肅靜后，指著已走到身邊的夏宜人說道：「這可是我死纏爛打了葛部長整整一個月以後，才從老金手下把他的得力愛將給挖過來的。足總的執行總裁與一線府區之長級別相同，視情況可高配為副郡級，在足總內部只向我直接彙報。」

「從今天起，」鄭毅板起了面孔，眼睛以順時針的次序在辦公桌旁的每一張臉上依次掃過，方才道：「所有業務工作，必須先向夏總彙報，明白了嗎？」

「明白，」有些官員面無表情地應道，有些官員倒已向夏宜人釋放出濃濃地笑容。

鄭毅也不啰嗦，對夏宜人道：「夏總，說兩句。」

夏宜人點點頭，道：「客套的話，咱們留著慢慢說，我這半路出家的，以後少不了要和各位請教。我過來足總就是做事的，昨天已經從鄭主席這兒看過簡報了，對足總收支和青少年球迷基礎這兩大問題想了一夜。」

鄭毅倒不料夏宜人進入狀態這麼快，又是欣賞又是好奇地問道：「想出什麼辦法了嗎？」

夏宜人嫣然一笑道：「我可不是神仙，我想出的法子，還是要集思廣益。」

「集思廣益？」鄭毅皺著眉瞟了一眼辦公桌旁的眾官員，「剛才三棍子都打不出個悶屁，咳咳。」話甫出口方醒覺眼前是個女士，話中帶的字眼似是不雅，便咳了幾聲以作掩飾。

夏宜人不以為意，說道：「我說的集思廣益，是更廣的範圍。有沒有可能，足總致函給所有職業足球俱樂部，徵求針對這兩個問題的好想法？」

鄭毅遲疑道：「這算不算自曝家醜？會不會損害足總威信啊？」

「也許，恰恰相反，」夏宜人微笑著回答：「何況，高手在民間啊。」

鄭毅微一躊躇，一咬牙道：「好，既然請你來，就聽你的，可不能讓老金笑話我的胸襟還不如他。而且，既然這麼做，那就索性...」

「範圍擴大到所有全國性聯賽足球俱樂部，一共一百六十八個！」

……

周日上午十點半。

石浩和鍾器身處沙洲鎮第一高級中學的室內籃球館。

昨日在蔡士廷家共進晚餐的時候，蔡燕如順口邀請石浩今天來看鎮一中的一場高中籃球對抗賽。

明知蔡燕如主要是去給男友加油助威的，石浩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回去后，有些忐忑的石浩便打電話給了鍾器，問他明早是否有空陪自己壯膽，哦，不，是一起去看籃球賽。

鍾器橫豎無事，便答應下來。

蔡燕如的男友名叫顏斗南，長身玉立，俊朗不凡，側顏看去直如雕塑刻畫出的一般，果然是一表人才，難怪蔡燕如傾心於他。

此刻館內「斗南」「斗南」的歡呼聲中，女孩的聲音倒似是佔了大半。

顏斗南剛剛投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將比分追至23比34。

鎮一中的平均身高比起來訪的吳淞區第二高級中學低了有五公分之多，對抗更是不足，因此上在內線吃了大虧，屢屢被吳淞二中身高1米98的中鋒籃下強打得手。

雪上加霜的是，第二節比賽剛開始，鎮一中的大前鋒在和吳淞二中的中鋒搶籃板時被空中一撞，掉在地上扭傷了腳，黯然下場。

此刻，離第二節結束已是讀秒之間，吳淞二中又是強打籃下，那高中鋒高高揚起的右手接得同伴的空中傳球后，順勢將球往地上一拍，忽地左肩向後猛地一靠，原本倚在他身上的鎮一中替補大前鋒居然被撞得橫飛了出去。

吳淞二中的中鋒乘機雙手拿住反彈的籃球，輕鬆跳起打板得分。

「嗶——」哨聲響起，進攻犯規。

卻見被撞飛的鎮一中替補大前鋒扶著自己的左手肘，黃豆般大的汗珠已滴了下來。

「不好，像是骨折了。」鎮一中的體育老師，兼任三大球球隊主教練的耿布趕緊叫幾個同學幫忙將傷員送去醫務室救治，再一看替補席后只能無奈派上了原本打替補組織後衛的一個小個球員去打控球後衛，而原先的控球後衛顏斗南臨時客串大前鋒。

好在幾秒鐘后，第二節比賽便結束，鎮一中的啦啦隊接管了場地開始表演，這便給了耿布調整的機會。

但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耿布目光在圍觀人群中梭巡，看見了石鍾二人，便是眼中一亮，走過去問道：「同學，你們會打籃球嗎？現在球隊缺個大前鋒，能不能頂上啊？」

鍾器雙手一攤，實話實說道：「不會。」

蔡燕如剛給顏斗南擦好額頭上的汗，聽到了耿布所言，便轉頭對石浩央求道：「小浩，你就上嘛。」

石浩聽得蔡燕如的軟語相向，心中便是一熱，再偷眼看了下顏斗南，卻是一怔。

顏斗南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眼神卻在斜著看向場上啦啦隊最中間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少女。

「那雙腿昨晚可真帶勁啊，嘖嘖。」石浩「聽」到了顏斗南的心思。

石浩一震，轉頭看向蔡燕如，蔡燕如還在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石浩心裡一軟，開口道：「好。」

耿布大喜，便給隊員們簡單布置了下戰術，無非是讓石浩和中鋒注意夾擊吳淞二中那高中鋒，多把球給顏斗南在外圍出手。

啦啦隊表演結束下場，籃球隊員上場。

那雙馬尾少女從顏斗南身邊走過目不斜視，卻在和顏斗南擦肩而過之時極快地伸出小指在顏斗南手背上撓了一下。

無人注意到，除卻有心的石浩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第三節開始，吳淞二中一次篤悠悠的進攻，球不出所料地給到高中鋒手上，那高中鋒側身向大前鋒方向做了個傳球的假動作，引得鎮一中的中鋒一愣后，便果斷起跳將球向籃板投去。

一道身影高高跳起，在球甫出之時便狠狠扇下。

火鍋！蓋帽！

正是石浩。

球出底線，吳淞二中的高中鋒落地后一愣，便是怒意大生。

球被發出，幾個傳遞后又覓得機會被傳給了吳淞二中的高中鋒。1米98的大個子在三秒區外不急著出手，連運了兩次球，等石浩靠上來后便是一撞。

石浩早知他意圖，也不懼怕，沉腰立馬，大腿用力，竟是毫不退讓地肩膀一靠。

雖然矮了將近十公分，但重心更穩腿部力量更足的石浩竟是與吳淞二中的高中鋒平分秋色。

那高中鋒見居然沒得手，運著球側身使出最大的力氣對著石浩又是一撞。

這回石浩卻是輕飄飄一讓，那高中鋒剎不住腳撞了個空，登時便斜斜地跌將出去，還帶倒了兩個旁邊的隊員，跌在地上時兀自笨拙地伸出手似是要抓住甚麼好挽救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