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發瘋
元帆猛然向前邁了幾步,鐵鏈嘩嘩作響:「裴清!本官勸你謹言慎行!你不過是陛下手裡的一個玩物,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棄如敝履,而本官是朝廷重臣,陛下離不開我!等我出獄后,有你好果子吃!」
清兒哈哈笑了,「我是不是陛下的玩物,陛下什麼時候厭棄我,還輪不著你這半截身入土的老畜生來說道。還張口閉口『本官』呢,你睡醒了沒有啊?革職的旨意不是半個多月前就下達了么?」
元帆咬牙切齒道:「小年輕,不要太猖狂,我做益州州府的時候你還沒出生。你知道什麼叫官場,什麼叫人脈?我能不能出這詔獄,你且等著瞧。」
清兒拍手:「好,那我拭目以待咯,老畜生。」
「你住口!不許你再說那個詞!我是被冤枉的,而且我一點也不老!」
「是嗎?」清兒揣著袖子,用憐憫的眼神掃視他,「元帆,我看你臉色蒼白,病態盡顯,怎麼,這詔獄沒有人給你送寒食散來提神健體、遮掩氣色了?」
元帆猛地向前幾步,瞪視她:「你怎麼知道我在吃寒食散——你是誰?!」
「我是裴清啊,你老糊塗了?」清兒看著元帆越來越靠近牢門口,揣在袖子里的手捏緊了之前悄無聲息取下來的香囊,「我沒空和你鬼扯。我今天來這裡,是想問你,這二十幾年來,你究竟殘害了多少幼童?你現在,可有悔過?」
元帆這會兒反而笑了,「你是來套話的?」他瞥了瞥外面,雖然以他的角度看不到看守的獄卒,但他知道肯定有人在旁邊守著。
「我是冤枉的,要我說多少次?」
清兒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你說出這等謊話,不怕天打雷劈嗎?」
元帆笑得無賴:「我是被冤枉的。」
死性不改!
我給過他機會了。清兒一邊想著,一邊手指發力,捏碎了香囊中的藥引。這個距離,夠了。
「元帆,你這自欺欺人的造孽本事當真是練的爐火純青了,明明自己就是兇手,殘害了不知多少人,卻還咬緊牙關說自己是冤枉的;明明就身患花柳病淫邪入體,卻偏要吃寒食散來遮掩氣色,」清兒嫌棄地打量他,「老畜生,你早就不能人事了,還學老太監搞對食糟踐人?」
「你,你說什麼?!」
「你的花柳病早就藥石無醫,下身多處潰爛,你不能人事,便弄了一大堆淫邪的器具來糟踐人——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被搜出來了,你不知道嗎?」
元帆氣得手腳發抖,滿臉通紅,猛地沖向牢門喊著:「我殺了你!裴清,我殺了你!」
清兒笑著輕輕後退一步,理了理衣袖,將香囊系回腰間,在元帆的怒吼聲中搖著頭嘆氣:「唉,寒食散吃多了,果然令人發瘋。」
元帆渾身發熱,四肢不停掙扎往前撲,卻被鎖鏈嘩嘩扯住,他臉漲紅得快滴血,目眥盡裂:「我殺了你!」
清兒對他嘻嘻一笑,轉頭向出口驚恐地喊:「典獄大人,不好了!」
典獄早就察覺到這邊動靜太大,但他遠遠看著裴副使站在牢房門口,又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聽見牢房裡鎖鏈嘩啦啦聲音不斷,元帆嗚呀呀叫喊著什麼,正猶豫著要不要過來,便聽到裴副使求助的聲音,他快步走過去,剛一靠近門口,聽見元帆撕心裂肺地喊:「裴清!是你害了我!我殺了你!」
典獄大吃一驚,喝道:「大膽!」
裴副使擔憂道:「我好好勸他不要再吃寒食散了,他卻忽然狂性大發說是我害了他,要殺我!天地良心,我連碰都沒碰過他,如何害他?」
典獄連忙道:「自然是他老糊塗了在胡言亂語,我在旁邊看得真真的,裴大人沒進去過。」
元帆:「你是用毒高手,是你害了我!裴清,我殺了你!」
「什麼用毒高手,我都沒碰過你,什麼毒能隔空害人?」
「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元帆手腳開始抽搐。
清兒著急地對典獄說:「典獄大人,他不會真的瘋了吧?」
典獄只覺這老東西真是荒唐,正想呵斥他一兩句,卻見元帆對著自己直直跪下了,膝蓋砰的一聲砸在地板上,張開嘴噗的一下噴出一口血。
典獄嚇傻了,朝外直喊:「來人!快來人啊!」
這邊的動靜把好些個獄卒招惹了過來,宇文衷也焦急地跟過來了,獄卒一時沒空攔他,清兒見了宇文衷,不自覺就後退了小半步。
典獄打開了牢門的鎖,獄卒們被元帆癲狂的樣子嚇得不敢進去。
「是你下的毒!」元帆又站起來了,手腳不停胡亂掙扎,被鐵鏈掣肘,一直跌倒,緊接著又爬起來,口裡一邊吐血一邊狂暴地喊:「是你害了我!裴清,我殺了你!」
獄卒們沒見過這種發瘋場面,圍在牢門旁愣是不敢進去,宇文衷震驚地看著牢房裡蓬頭垢面的元帆,元帆還在吐血,還在發狂叫喊:「是你下的毒!」
宇文衷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清兒,清兒被他一看,手腳霎時冰涼。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清兒看一眼元帆發狂的樣子,再看一眼宇文衷驚懼的眼神,不知怎麼的,牢房裡發狂的人變成了宇文衷的臉!
她低垂的手開始發抖,心砰砰直跳,腦海里不停地響起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卻不是屬於元帆的,和元帆說著同樣的話,是你下的毒,是你害了我!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住口!」典獄呵斥道,「自己發瘋還污衊裴大人害你,她怎麼害你,她都沒碰過你!」
獄卒們終於拉開牢門進去,七手八腳制住了不斷掙扎的元帆,抓著一塊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寒食散真真害人,這老東西進詔獄時還命令典獄給他去買些放裡面備著,寒食散是什麼東西,那是隨隨便便能搞來的嗎?典獄自是沒有搭理他,老東西鬧了幾次也沒有再說,誰成想今天發葯癮發成這樣?
典獄向清兒拱手告罪:「裴大人,實在抱歉,這老東西瘋了,他的話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此處不宜久留,大人還是請先回吧。」說著便也踏進牢房查看元帆的狀況。
清兒腦子嗡嗡作響,她退開幾步,將發抖的雙手背在後面,抬頭看宇文衷還在震驚地看著她,她彷彿看到宇文衷對她嘶吼,是你害了我!
就在這時,牢房裡一個獄卒驚叫道:「大人!元帆斷氣了!」
清兒聽了后瞪大眼睛看向宇文衷,宇文衷視線轉向她腰間的香囊,在來的路上他就問過她,香囊為何換了個味道?
她掐著自己的手心連連搖頭,轉身倉皇離開。
宇文衷心神震動,看一眼牢房裡眾人手忙腳亂的場景和元帆慘烈的死狀,又看一樣清兒逃走的背影,他抬腳追去:「清兒!」
清兒沒有察覺到自己跑得有多快,她只是一個勁跑,像後面有洪水猛獸在追擊她似的,也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只有腦海里那個聲音在控訴:
是你下的毒!
是你害了我!
我與你無冤無仇!
為何害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淚在夜風中滑落飛走,腳下一踉蹌便狠狠摔了一跤,她感覺不到痛,爬起來繼續跑,下台階時眼前一黑。
宇文衷一邊追一邊喊她,不見她回應自己,快要追上時伸手抓她,只抓到一片衣袖,衣袖滋溜溜從他手裡滑走,他眼睜睜看著她滾下了台階。
「裴清!」
他急速閃身跳到下面接住她,將她小心地抱在懷裡,撥開她臉上凌亂的髮絲,感覺她渾身都在發抖,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喃喃地哽咽道:「清兒,別怕,是我,是我……沒事的,別怕,元帆是吃寒食散猝死,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清兒驚恐地瞪著眼,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腦海中那個聲音在說,你不如殺了我!你不如殺了我!
台階只有十階,清兒滾下來時不知磕到哪裡的石頭,額頭流了血,蜷縮在他懷裡不吭一聲,像極了當年懷玉了無生機地躺在他懷裡的樣子,滅頂的恐懼湧上他心頭,他手腳無措地抱緊了她不停地說:「清兒,清兒……裴清!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和她一樣……」
清兒埋在他胸前嗚咽了兩句,手腳失去力氣,徹底昏死過去。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