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3 章 第 313 章
艾盛語重心長:「夜歌,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你也不能這樣坐視不理啊!再這樣下去,什麼阿貓阿狗都敢過來蹬鼻子上臉了!」
陽光自窗欞折射而出,在昏暗的室內,塑造出清晰的光影。
顧夜歌的面容隱沒在陰影里,神色散漫,儼然一副連戲都懶得演全套的樣子,但聲音扮得還算到位:「可我也沒什麼辦法啊,我又沒辦法左右別人的看法,只能做好自己了……」
聲音低落,像是被艾盛說得動容,一時黯然神傷。
艾盛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卻附和地嘆了口氣:「夜歌,你真的是太單純了,你這樣優秀的大明星,怎麼能被那些垃圾打擾心情呢?其實啊,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只要說一聲,稍微透露一點點口風,就會有無數人爭著為你解決問題的……」
顧夜歌在陰影中眯了眯眼。
「……你不用付出任何東西——最多,也就是有興趣的時候,能賞臉,大家一起吃個飯,如果你不感興趣,連這都不需要。夜歌,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麼美好,我們這些人啊,都很希望能給你帶來一點點的幫助。只要能讓你開心,我們做什麼都願意……」
金萌萌在角落裡,聽見房間里的聲音,渾身冰冷。
她真的……她居然真的……
她清楚地聽見正在播放的自己的聲音——那是她一周前發給艾盛的語音。
肆無忌憚的爆粗口、攻擊嘲笑顧夜歌、痛罵片場的副導演傻X。
如果她像她的朋友那樣,只是一個中專在讀的小太妹,那麼這些並不是什麼大問題——說白了就是說同事壞話,罵領導,出口成臟。
但她是一個「藝人」,一個糊團出身,轉型想當演員的藝人。
這些記錄,足夠徹底地葬送她的星途。
當聽到艾盛開始給顧夜歌介紹「處理」她的方法和渠道時,金萌萌腦子裡的那根弦,轟地一下崩掉了。
她闖了進去。
飛起在塵埃在陽光中跳舞,光與影被窗欞切割得宛如經典油畫,清冷馥郁的香氣在緩緩擴散。
金萌萌帶著憤怒、恐懼與孤注一擲的決絕闖入,但在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仍然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坐在光與影之間的少女,微微抬眼。
濃密如瀑的黑髮在光芒之下,彷彿有無數金輝在跳舞,有種絕世珠寶的瑰麗光澤感。
深邃的眉眼在光影之下,愈加凸顯精妙的骨骼輪廓之美。
但她的唇瓣又是普遍薄唇的歐羅巴人種所罕見的精緻豐盈,血色旺盛,與素凈細膩的肌膚相襯,一種珠圓玉潤、飽滿稚艷的活色生香之美。
宛如傳說中,帝國的皇家花園裡,沐浴陽光的美神。
瑰麗濃盛的美貌,在特定的氛圍里,震撼如神跡。
就是金萌萌,在那一刻,腦海中都不受控地浮現了顧夜歌的影迷所常念叨的一句話:
「她美得近乎罪惡,迷人得近乎憂傷。」
金萌萌其實沒有真正體會過顧夜歌的美貌。
黑子也心知美貌的威力,生怕顧夜歌在他們的惡意傳播中仍能靠臉吸粉,所以所有的黑圖,要麼是給臉打碼,要麼是P上了奇怪且惡意的表情包。
這樣確實避免了顧夜歌吸粉,但也讓金萌萌這種常年以玩梗為樂的人,居然對這種近乎震撼性的美貌,毫無抵抗之力。
這直接導致她的聲量都弱了一截,之前準備的進來狂罵顧夜歌、逼顧夜歌露出醜態作為證據的計劃完全被打亂,匆忙之家,她直接轉向了PlanB——攻擊艾盛,向顧夜歌賣慘,將一切事情都推卸到艾盛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嫉妒顧夜歌,天天造謠誘導我們,我才會說那些話……」
「我當你是朋友,才為了討好你說那些話的……」
「我可沒有這麼惡毒又沒腦子的朋友!我難道還能比你說出這些話?金小姐說謊的功力,可比罵人差多了。」
……
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起初還是相對文雅的互相推諉,隨著罵戰的愈發激烈,各種極其下流的污言碎語層出不窮,極具想象力的謾罵令人大開眼界。
雞飛狗跳。
顧夜歌揉了揉額角,不著痕迹地給旁邊的助理使了一個顏色。
金萌萌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恐慌,對於她們這種小新人來說,《黃金台》的機會是非常難得的,如果她真的因為這件事被踢出去,恐怕不止對她的事業有印象,還會影響到公司。
她是了解自己公司的,如果她真的惹了這樣的麻煩,那等待她的,將是她難以想象的噩夢。
艾盛本以為自己可以毫不費力地在顧夜歌面前賣個好,說不定還能成功地把顧夜歌拐進小圈子——如果這位當紅流量手上真的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還怕拿捏不住她嗎?到時候,明面上從她身上拿錢拿資源,逼她接下爛項目,背地裡逼她陪.酒.接.客,一人兩吃,可不得賺翻!
人都是有慾望的,就她所知,顧夜歌性格孤僻,從小到大,也有不少對頭,又遭受多次全網黑,想必極端情緒、報復心理都不輕,如果能夠利用好這一點,成功控制住顧夜歌,她在圈內的地位資源,必定猛漲!
對她來說,金萌萌不過是一條沒腦子的狗。
可誰能想到,自己養出來的瘋狗,居然連自己都咬?
這些事最終以劇組被驚動,副導演過來厲聲呵斥告終。
金艾兩人走的時候,都相當的狼狽。
金萌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蠻狠架勢,有種一根筋式的兇悍之相,艾盛則面色陰沉,神色狼狽,像老謀深算的狽被人刨了穴,滿身泥濘與稻草地竄逃。
也難怪,一吵架,就避免不了互翻老底,金萌萌又是個大腦打了除皺針的,她幾乎把兩人這段時間的所有陰險謀算都給掀了出來,針對範圍甚至不止顧夜歌。
有些聊天時單純的口嗨,都被金萌萌說得好像她們已經要準備付諸行動了一樣——艾盛幾乎瞠目結舌,見過想辦法開脫的,沒見過為了禍害別人,往自己身上加罪名的。
艾盛氣得個半死,要是只有她自己說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鬧得這麼難看,這麼不給人留後路的。可是金萌萌已經說了,氣頭之上,向來謹慎的她,竟然也忘記了理智,開始惡毒地開口掀老底以攻擊金萌萌。
沒有人發現,顧夜歌在不知何時起,已經成為了這場爭吵的審判者,不動聲色地打量兩人,兩人為了得到她的認可,瘋狂內卷,瘋狂互掀老底,以乞求讓她更記恨對方一點,讓她的鐵拳忘記自己。
從獵物,到主宰。
而顧夜歌這個審判者,貌似不太稱職——她都沒怎麼說有意義的話,但又總是是關鍵時刻,不動聲色地引導兩人,讓火越燒越大,越來越旺。
而她自己,穩坐釣魚台。
金艾兩人走的時候,衣衫都被扯得破爛。
副導演呵斥完,又趕忙來找顧夜歌道歉。
顧夜歌神色「黯然」,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她沒說話,身邊的助理卻給了副導演全套的錄音,神色怨憤:「我們夜歌從來都是和善待人,禮尊前輩的,萬萬沒想到,劇組裡居然有這麼惡毒陰險的人,要不是今天她們內訌,我們都不知道……」說到這裡,她眼淚涔涔而落,像是委屈到了極點,幾乎說不出話來。
副導演一個頭兩個大,可看助理和顧夜歌年輕,難免有了拿捏的心思,故意道:「今天這事確實是艾盛和金萌萌的不對,我也是很心疼夜歌的,可自古有句話,蒼蠅不叮無縫蛋,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年紀輕,有時候啊,這人情世故,確實也是得注意注意……」
只有在要砸牆的時候,人們才會同意開窗戶,副導演確實也不是真的要給顧夜歌定罪,他主要是希望讓顧夜歌的力量耗費在證明自己清白上,而沒有精力再去要其他的好處。
這樣,他做做樣子,激發顧夜歌的怒氣,讓她的助理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自證上,等怒氣達到了頂峰,再故作不情願地承認顧夜歌沒有問題,讓她們覺得解氣。
有這一遭定罪作為錨點,顧夜歌之後就會覺得能證明自己清白無罪已是成功,就不會再以此來要更多的好處了。
劇組女演員傾軋是常事,艾盛和金萌萌都是被人塞進來的,背後都有勢力,他一個也不想得罪。
眼看這助理的臉色愈發憤怒,副導演心道計成,於是擺出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傲慢又假惺惺的樣子,準備藉此進一步激發她們怒火。
但忽聽一聲冷笑,助理身後的顧夜歌冷聲道:「怎麼,聽李導這意思,我無端遭這一趟罪,倒成了我的不是?你有膽就把金萌萌綁過來,我當場給她幾個巴掌,看她臉上響不響!」
顧夜歌在劇組向來和善乖巧,一身學生氣,副導壓根沒料到她會這麼答,一時傻了眼,下意識道:「顧夜歌,你……你怎麼說話的呢……」
「我已經夠給面子了。」顧夜歌冷冷道,深邃精緻的眉眼陰鷙,有種恃靚行兇的迫人美感,艷光灼灼,「劇組都有人密謀要讓我毀容了,你們居然還讓這種危險分子闖進我的房間,大吵一架,那下次你們打算做什麼?殺了我也未可知!」
副導也憤怒起來:「顧夜歌,你是不是瘋了?」
「我瘋了?」顧夜歌揚起眉毛,冷笑一聲,「那你們就跟我的經紀人談吧,我一個被蒼蠅盯的有縫蛋,還留在劇組幹什麼?」
她霍然起身,拎起包,一刻不頓地就要往房門走。
副導徹底慌了神,所有計劃都被徹底打亂,他仍處於「好欺負的乖學生忽然變成刺蝟」的震驚之中:「……夜歌……夜歌!你說什麼混賬話!你可是孫老師介紹過來的,你這麼鬧,她該多失望啊!……夜歌,夜歌!你這孩子,這麼脾氣這麼差!李叔這是為你好……夜歌,夜歌!」m.
顧夜歌冷著臉,充耳不聞,轉眼兩人已經走到了走廊。
副導先後拎出孫秋禾、湯梅、寧夜清、伽煦、陳導來,試圖讓這個一貫乖巧的好學生,因為怕提拔自己的前輩失望而妥協。
語氣看似卑微無奈,可言語中卻滿是毫無邏輯的道德綁架、威脅貶低。
「……娛樂圈委屈的事情多了去,你次次都這麼鬧,那還怎麼得了!李叔也是怕你得罪人啊!我這麼說,還不是為了給她們一個台階下,還不是為你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劇組對你多好啊!你名聲這麼差,又是只演了一部戲的新人,我們都把這麼重要的角色給了你!你就是這樣對我們的?顧夜歌!人在娛樂圈混,多少要講點良心吧?」
顧夜歌神色愈加冰冷,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中的惡意幾乎快要溢出:「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這麼不滿意,覺得我配不上這個角色,那你去找陳導啊,陳導要是知道,你對他的決策這麼不滿意,一定比我更失望。」
她的憎惡如此明顯,可這偶然的一瞥,還是讓中年男人色授魂與,只覺身子都酥了半邊,眼睛都直了。
可頭腦清醒之後,這慾望卻轉換成了一種燥氣與凶戾:他媽的,這麼個臭.婊.子,仗著自己人氣高天賦好,半點面子都不給,真想把她就/地.辦。了,拍照上傳到網上去,等她成了個破/爛/貨,哪個粉絲還肯追她?到時候還不是哭著求著他給角色,兄幾個什麼要求她都得答應……
老子要是什麼大佬,她會這麼對老子?怕是跪..舔都來不及!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渾然沒有發現,少女的眼神,已經越來越冷。
顧夜歌當然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麼,但她能感到一股濁氣,從自己身邊升騰而起,男人原本貌似憨厚的臉,幾乎可以稱得上凶光畢露了。
那目光是她無比熟悉的,自七歲之後就全方位追隨著她的,令人作嘔的,充滿慾望與戾氣的——男性的性.凝視。
她感到噁心。
彷彿是突然之間,身旁的人,就從一個令人厭煩的社會老油條,變成了沒有理智只有慾望的骯髒的獸——也讓她心中的惡念蠢蠢欲動,從只是單純的討厭厭煩,變成了恨不得殺之以除后害。
男人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徹底失去了最後的一個與之溝通的機會。
等他徹底回過神來,顧夜歌已經快上了自己的保姆車。
副導演咬了咬牙,幾乎是哭喪著臉說:「我答應!大小姐,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哪怕是開除金萌萌!唉,你這孩子,你不知道我們工作有多難啊,她們身後可都是不好惹的,我這回真的是為了給你出氣,豁出命了……」
可他想要的結果沒有到來,顧夜歌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上了車。
副導怔了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顧夜歌看他的眼神,在極短的時間裡,從正常的憤怒,變成了一種極其冰冷的憎惡、審視與警惕,像是看著一灘油融的肉,又像是在看一隻骯髒的獸——那不是看自己同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