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蟄

第 6 章 蟄

女孩輕哼一聲,聲音里透著點輕佻又浮誇的傲慢,刺耳異常,顧夜歌一聽就知道是誰。

兩三個描眉畫唇的乾瘦女生圍著龍芷璋走了過來,見榜單前的顧夜歌,相互交換了個眼色,低笑一聲,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打著人人都聽得懂的啞謎。

「誒,你看她……嘻嘻。」

「真搞笑,切~」

「來的這麼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考得有多好呢。」

「咦~」

「嘖嘖……」

「嘻嘻,要我說呀……」個子偏低的女生對著龍芷璋耳語。

龍芷璋穿著夾趾拖鞋,聽了她的話,充滿優越感地笑了起來,望向顧夜歌時,每一根頭髮絲都透著輕蔑,她揚聲道:「別把我和她一起比。」

個子偏低的女生忙不迭地笑起來:「是是是,她當然不配啦,芷璋可是……」

「嘻嘻,『當年』……『當年』嘿嘿……」

夾雜著濃重惡意的譏笑入耳,不知什麼原因,顧夜歌覺得自己的肚子隱隱鈍痛起來。這是她打小就有的毛病,每每這種時候,她的肚腹之間總會像沉沉地墜著什麼東西一樣,一陣發寒的生冷。

但奇異的,她此時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波折——或者早已習慣。她此次成績的確糟糕,對方有有優越感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何況是在隱形「等級」嚴苛的G高。

顧夜歌第N次地回顧了一遍自己所做的事——美術於她不過是練習生經歷後文化課跟不上時,為了升學而做出的選擇,她似乎沒有多少這方面的天賦,所以成績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加上一些外界的因素影響……集訓前一段時間她的成績跌落谷底,而她儘力去找尋其中的問題,認真聽課盡心做筆記,老師將她棄之不顧,便去拜託相熟的朋友幫自己看畫、評價、解惑……她確定了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她儘力了,而結果她無法干預。

既然如此,何必煩憂?旁人說什麼本就是是旁人的事。

但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忿,是因為什麼呢?

顧夜歌認真地想了想,找到了答案。

她轉身,走到那個低個子女生面前,淡聲:「我的紙膠你用完了嗎,可以還給我了嗎?」

低個子女生顯然沒想到顧夜歌會突然轉身對她說話,她瞪圓了眼,長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表情——她發出一聲嗤笑,沖顧夜歌甩了個眼色,倨傲道:「待會兒就還給你。」

語罷,她和身邊女生交換了下眼色,幾個女生一起上下打量了一下顧夜歌,不約而同地嗤笑出聲來。

一個高個黑長直女生眼睛滴滴地轉,口裡陰陽怪氣地道,「當年~當年喲。」

「嘻嘻。」

「……」

龍芷璋對著顧夜歌翻了個白眼,嘴裡嘟囔著:「就一個紙膠……嘖嘖……」

「對,就一個紙膠。」顧夜歌冷聲打斷了她,「陳蓉有,你光這兩天,前前後後來我這兒借了七八次東西了,顏料紙膠刮刀素描紙美工刀樣樣都靠借,刮刀你還給我借沒了,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自己不覺得噁心嗎?這麼喜歡巴著龍芷璋,你找她借不就好了,何必當變色龍?那紙膠我也不要了,你身上這麼臭,我怕沾上了味兒,聞著噁心。」

這幾個女生哪裡料到悶得跟包子似的獃子顧夜歌會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個個瞪圓了眼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直到顧夜歌轉身回到座位,黑長直才嗷嗷叫起來:「我操,她剛剛說什麼?」

「她是不是有神經病啊?」

「神經病吧這。」

「她還說你臭!」

「這真是腦子有病吧,她怎麼還留在學校里,不去精神病院嗎?」

「ctm的,什麼jb賤bsaoxxxxxxxxxxx……」

高三生終日活動的區域不過是二三十來平方的教室,顧夜歌轉身回到座位也不過離她們幾米距離,那些污言穢語依舊在熏臭她周遭的空氣,哪怕覺得自己並不如何在意,作為一個正常人,那些謾罵也桎梏著她的心情,使其始終在一個極低的區間徘徊。

顧夜歌忽然想起練習生時期,前輩談及作為愛豆要面臨的輿論壓力,那時還真的有人正兒八經地給她上了幾節課,彼時滿懷夢想的孩子並不清楚,有些東西能傷人到何等地步。

「一些被歪曲的事實,被傳得人盡皆知,即使是不斷地澄清不是這樣的,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女生的謾罵猶在耳畔,顧夜歌的思緒卻跑到別的地方去了。——說她狂妄也好自大也好,她就是篤定,出了這個校門,龍芷璋之流再不會有資格與她有半分交集。高中三年於她不過是一場試煉磨礪,卻也許是這些此刻倨傲得意的「社會人姐妹」此生唯一也是最後的張狂時候。

耳畔不歇的謾罵聲突然停止,顧夜歌抬眼看去,一個矮瘦的中年男人,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對身邊男生指揮著什麼,龍芷璋們見了他,眼睛一亮,立馬打住口中的謾罵,花蝴蝶般繞在他身邊,嬌嗔著說些什麼——距離太遠,只聽得清零星的字句。但從她們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拿眼打量顧夜歌、眼神得意又張狂的樣子來看,那些話想來與顧夜歌脫不了干係。

已經見過千百次這樣的情況,顧夜歌漠然地垂下眼,專心削手中的炭筆——她這一組晚上有速寫課。

「嘿嘿,你們呀……」中年男人眯起眼睛,笑著回應小女孩的嬌嗔,語似斥責,但從表情來看,他顯然受用得很。

老神在在地撇過一眼顧夜歌,他其實如何不知道這些小姑娘的鬼心思?但知不知道都沒什麼相干,對他而言,「懂事兒」的龍芷璋們顯然比獃子似的顧夜歌討喜得多。

一個瘦瘦的男生拎著一盒水果走過,黑長直女生回頭直接搶過來,男生楞了一下,有點尷尬地搓了搓手,站在那裡看著她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黑長直女生轉身,對著中年男人笑得牙不見眼,口裡嚷著:「老師,吃水果嗎?」

她用的是問句,可事實上根本沒給老師反應的時間,捏起一顆飽滿的葡萄直接往他嘴裡塞,葡萄頗大,中年男人反應不及,一時吃得頗為狼狽,咬破的葡萄汁濺在女生手心,他下意識地舔了一下,神色從容,顯然已經習慣了。

黑長直嘿嘿地收回手,毫不在意地用帶著葡萄汁和口水的手又捏起一顆葡萄,塞進自己的嘴裡。

今天晚上是a組上速寫課。

聯考的美術三門裡,素描看功底,色彩看天賦,速寫看勤奮。

沒有幾個孩子沒幻想過自己是不用付出多少努力就能一覽眾山小的天才,何況是年少早熟的顧夜歌。她曾經以為自己最好的會是色彩,最差的是速寫,但最後卻發現,三門中唯一能拯救她的,是速寫。

聯考前的美術班隱形等級森嚴,「畫霸」擁有諸多特權和一眾擁壘,畫渣連最基本人權都保障不了——交著一樣的學費,別人老師全天一對一指導,而你只能三十分鐘一組地擺著維持著僵硬的姿勢,來給別人當道具——而那些「使用」你的人,只會嘲笑你甚至diss你罵你——「你手怎麼又動了?」「才過去十幾分鐘,你怎麼又站不穩了?」

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部丟給畫渣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的畫具被隨意佔用是理所當然,你的被晾在最角落是理所當然。你全天一個人沉默地對著照片臨摹,整天下來不曾得到半句點評也是理所當然。

美術是幾乎沒有老師上課講解的——一個學期一兩百個課時只會有不到十個是用來講課的,其餘時間全部都是自己畫。而老師的作用在於在你畫畫時在身後給出點評,在畫錯的時候幫你修改幫你找到自己的問題,文化課尚有可能自己看書本找教輔琢磨,對於普通美術生而言,老師如果完全不管,幾乎沒有辦法找到提升自己的辦法。

顧夜歌隱隱覺得這一切有哪裡不太對,但她說不出來,對於幾乎被剝奪了一切發言權的中學生而言——手機被禁無法聯繫外界聯繫網路、家長半個月都未必見得到一次,且見到了也未必能理解、老師和學校幾乎掌控了一切,現在(處罰、體罰、罰款、記檔案……)和未來(獲得的教育資源以及受其極大影響的高考)——想要沒有污點地度過高中三年,同時在畢業時拿到漂亮的錄取通知書,顧夜歌幾乎只能沉默地自我調劑。

還有一年……只有一年……可是一年之後,迎接她的,又究竟會是什麼?

三門成績中,顧夜歌的速寫可以在G高所有美術生中排到前十。

並不是她有多擅長速寫,而是在極度的壓抑下,她在三門課都付出了相同的努力(色彩可能還多一點),但只有速寫給了她回報,靠這唯一一門能看的分數,將她從倒數十名里艱難地拉了出來。

G高美術生文化課都是一個大班,但學美術時被分成了三個小班,按等級分的班,顧夜歌在最後一個班。

而速寫因為老師不夠,又額外的再分了組,上課時按走班制,上課的那個組的成員去另一個教室上速寫課。

「上課了上課了。」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拎著本書進來,揚聲,「速寫a組的去隔壁教室上課。」

「噗。」一個穿豆豆鞋緊身褲的男生一下子笑出聲來,「我們班哪兒來的a組。」

顧夜歌剛剛收拾好速寫書和素描紙速寫板,正準備拿筆盒,聞言,她的動作頓了一下,眸光微閃,旋即若無其事地拿起筆盒,側身走了出來。

移動板凳的聲音並不大,但也不算小。

教室里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豆豆鞋男生揚起眉頭,有點驚奇地「咦」了一聲。

低頭玩手機的雙馬尾少女抬起頭,看到顧夜歌,彎了下唇,笑了一下。

黑長直撇著嘴,帶著耳機的腦袋往後一仰,發出大大地一聲「切」。

陳蓉有盯著顧夜歌的背影,眸中彷彿有極亮的光在閃爍,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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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位影后[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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