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歲的跨年

4、三歲的跨年

「朱院判和傅縣令治痘疹最精,從前太子出痘,便有賴二位救治。」康熙放下八阿哥的衣擺,神色鄭重地說,「朕信賴你們,放手施為便是,莫要學那些庸醫開什麼太平方,小孩子耽誤不起。缺什麼藥材便去御藥房取,若御藥房拿不出,直接報乾清宮來。」

兩位太醫連同哲嬤嬤等人聞言都是大喜,大boss直接跳出來給小阿哥當靠山啊,受了欺負能上達天聽,這還有什麼怕的呢,當下連磕頭都磕得萬分虔誠了:「謝皇上隆恩。」

吩咐完太醫,皇帝又看了屋裡的下人,問:「惠妃前幾日不是送了新的奶媽進來?怎麼伺候小八的還是只有三兩個人?」

哲嬤嬤跪下回話道:「進來的是乳母趙氏、李佳氏和涅格里氏,然而小阿哥不願意讓她們近身,所以先安置在後面抱廈里給小阿哥做新衣。」

康熙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凌厲:「真是因為小八不喜?還是你們看小八年幼,排除異……」

「會生病!」小阿哥的聲音打斷了帝王的斥責,「奶嬤嬤會得天花,我不要她們得天花。」

青年皇帝怔了一瞬,然後皺眉思考了幾秒,才緩慢開口:「胤禩,你是皇阿哥。」他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嚇到三歲的兒子,但依舊讓人感覺到嚴肅。「她們伺候你,是她們的福氣。」

八阿哥顯然不接受,小腦袋搖一搖,說:「生病怎麼會是福氣呢?生病好難受的,又癢又疼。我知道難受,所以不要別人也難受。皇阿瑪說的福氣,我不懂。」

康熙不說話了,看著兒子小小一隻,小辮子都沒蓄起來的人,卻敢跟他頂嘴。

皇帝沉默的時候總是最嚇人的。兩位太醫低著腦袋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紅綉腿都在抖,哲嬤嬤更是急得不行。這好不容易抱上金大腿了,可不能把皇帝惹惱了。

「阿哥,皇上英明神武,他說的道理,阿哥不明白是阿哥還小。您先記住照著做就是了。」

康熙沒理哲嬤嬤,就盯著小兒子。

八阿哥也沒理哲嬤嬤,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康熙。

意識到場面僵住了,跟在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顧問行湊前一步,打圓場道:「皇上,八阿哥……也不是能一下子講通道理的年紀,得慢慢來。」

老太監極會察言觀色,自然是察覺到皇帝對這個孩子有幾分喜愛,才會幫著八阿哥說話,可是小阿哥似乎並不領情。

「我能說通道理的!可以……可以先給奶嬤嬤種痘,或者換出過天花的奶嬤嬤來。」

顧太監一點不惱,依舊笑眯眯的,略帶誇張地贊道:「果真是龍子鳳孫呢,八阿哥說話真真利索!尋常人家的三歲,可遠遠比不上咱們八阿哥。」

他插科打諢,終於引得皇帝露出一個笑:「還以為被你們養懦弱了,結果膽子還挺大,一點都不怕朕。」

哲嬤嬤等人大鬆一口氣,連聲告罪。

康熙敲敲桌子:「種痘影響奶水,還怎麼奶小阿哥?內務府差事辦得不好,讓他們換出過痘的奶媽來。」

「嗻。」

康熙又掃視哲嬤嬤和紅綉,警告道:「你們有個好主子,可惜有些人不懂得惜福。這樣,此次不能和小八共患難的,甭管嬤嬤宮女,誰給的,一律退回內務府去。周平良,你改名成周平順,在八阿哥身邊伺候吧。」

康熙的隨從里一個圓圓臉笑得很喜慶的小太監應聲出列,給康熙磕了個頭,就站到了哲嬤嬤旁邊。

這是八阿哥身邊第一個管事太監。小豆丁仰頭,看看哲嬤嬤,又看看周平順,兩個都是圓臉,一個兇巴巴一個笑眯眯,跟紅白雙煞似的。

好像很拉風的樣子。江湖人胤禩有時候像個真的小孩子一樣容易滿足。他正開心呢,就被康熙捏住了臉頰肉。

「這回依了你,你就先樂著吧。等你病好了,朕再好好掰掰你的性子。」

小豆丁呆愣愣地捂著發紅的臉頰,眼睜睜地看康熙帶著大群太監侍衛離開。

「皇帝揪我臉頰?」他在識海中不可思議地問。

剛剛縮在牆角的光球忙不迭地滾出來拍馬屁:「宿主應對得太棒了,康熙皇帝的好感度直接從30飆升到了70,還請再接再厲。」

「皇帝竟然捏我臉!這不是普通人家的父親才會做的事情嗎?」

小系統:「嘎?系統覺得宿主的問題有些奇怪呢,康熙就是宿主的父親啊。」

「……算了。」八阿哥抱著他傻乎乎的光球滾進被子里,打了個小哈欠。接駕什麼的太累人了,不過好消息是皇帝爹看上去脾氣不錯。

接下來的日子比較順遂,吃穿都富餘,紅綉姐姐的臉上都養起來了一些肉。更重要的是,傅為格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群蚊子,把他身上久久消不下去的紅疹子咬成了水痘樣。被內力強行壓下的病灶徹底發散,晚上睡覺都安穩了。

「這大冬天的,傅大人從哪裡找來的蚊子?」哲嬤嬤喜氣洋洋地問。

傅為格雙手接過紅綉端過來的毛尖茶,抿了一口。「營造司那裡爐火終年不息,庫房裡才養得活蚊子。我是聽一個同鄉抱怨才知道北平冬季也有蚊子。也是有了小周公公的門路,不然營造司可不會搭理我們。」

周平順笑眯眯,深藏功與名。

「到底是年輕人腦子活絡。這用蚊蟲治痘的法子,從前只是坊間聽說,經此一事,當載入醫書,為民造福。」朱純嘏老先生也坐在炕上喝茶。

此次隔離人口簡單,時間長了規矩也就淡薄下來。小阿哥喜歡兩位太醫,常請著一起吃飯喝茶扯閑篇。他倆都是出過痘的,也不怕傳染,一日里足有四五個時辰跟八阿哥呆在一起,對皇阿哥的敬畏疏離被朝夕相處給擊了個粉碎。

就比如眼下,小豆丁扒著傅為格的大腿往上爬,要放在半個月前,傅大人可不得跪下來謝罪,如今也就呵呵一笑,將小孩兒抱到膝上。

「八阿哥今兒想學什麼字?」

小阿哥腦袋一歪,嗓門響亮:「蚊子!」

傅為格:……

朱老太醫撫掌大笑:「前日『田七』,昨兒『當歸』,今天就變成『蚊子』了。可見咱們說話小阿哥都聽著呢,這怕是把蚊子也當成藥了。」

傅為格朝幸災樂禍的老前輩投去一個哀怨的眼神,然後在小阿哥的連聲催促下,擺了筆墨,在潔白的宣紙上落下兩個大楷:

蚊子。

又在右邊注了滿文。

八阿哥小手拿筆,半趴在炕桌上,一筆一畫照著寫。其實他前世行醫列國二十年,至少會寫四種文字的書法。不過眼下砍號重來,三歲小孩的手腕力量遠遠不夠駕馭筆力,那寫出來的字歪歪斜斜,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胤禩也不急,只一遍遍慢悠悠地寫。力量要練,手上力氣起來了,對他練武也有幫助。點穴走脈這門功夫,他不打算就此丟下。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時辰。紅綉姐姐送來一碟豌豆黃和一碗人奶,示意休息時間到了。

八阿哥坐回到傅為格大腿上,捏著鼻子喝了那碗奶。

傅為格笑著顛了顛小豆丁:「至於這麼嫌棄嗎?」

「我是大孩子了,還喝奶嬤嬤的奶,會被笑話。」

「人奶滋補好克化。」朱太醫說,「旁人不喝是沒條件,有條件的——京裡頭有些老王爺還喝人奶呢。」

八阿哥皺皺小眉頭,嘟囔:「王爺喝人奶,貧兒無奶喝。」

這句話說得輕,只有抱著他的傅為格聽見了。傅大人眼神閃了閃,沒聲張,只輕聲湊在八阿哥耳邊:「阿哥是個好心腸,但這話可說不得,得罪人多了。」

小阿哥被他吹出的氣弄得耳朵癢,咯咯笑著在傅為格腿上打了個滾。「傅大人,把脈。」

傅為格嘆了口氣,伸出左手放炕桌上,任憑小阿哥在手腕上摸來摸去。

「摸到了嗎?」朱太醫問。

「快了快了。」小孩兒說,名醫派頭十足的樣子。

哲嬤嬤的兇狠表情都綳不住了,紅綉更是已經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只有小周公公還是原本笑眯眯的模樣。

「摸到了,是沉脈。」

「胡說,傅大人正當盛年,哪來的沉脈?依老夫看,這分明是滑脈。」

「滑脈,就是肚子里有小阿哥的那種脈象嗎?」

「哈哈哈哈哈,」某個為老不尊的大笑,「誰說男人不能有滑脈了,吃得太好就會有滑脈,傅大人不如餓上一頓……」

屋外的雪又開始下,但蓋不住屋裡的歡聲笑語。這是臘月二十三,乾清宮傳來的意思,是讓八阿哥在東所過年,開春大好了再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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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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