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情深
還沒感受到她肌膚上的溫度，他的臉就被拍開。
以為小姐會生氣，艾希頓時心臟一跳，像是做了錯事的小狗，做好了挨打受罵的準備。但沒想到，瑤光並未責備，只是半真半假地笑罵了一句，「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做色狼之事。」
艾希臉紅耳赤，嘴裡卻忍不住反駁，「你剛才不也是對我，對我……」
「對你怎樣？」見他羞赧，她繼續調戲之。
艾希臉皮薄，性子又內向，親吻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瑤光喜歡看他臉上青澀的表情，很無辜很清純的樣子，於是接著逗他道，「我可以，但你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
他不解，眨著一雙純凈的眼睛，睫毛又長又卷，一上一下地煽動，像一把扇子。
瑤光，「女人強吻男人，那叫勾引。男人強吻女人，那叫非禮。」
艾希似懂非懂，「所以剛才你勾引了我，然後我又非禮了你？」
瑤光心理再強大，也被他這句話嗆到了。
艾希知道自己中文造詣有限，見她收起了笑容，便小心翼翼地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瑤光，「沒有。不過，這是我倆的秘密。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艾希點頭。這種事情，自己一個人回味就可以了，不需要和別人分享。
兩人逛遍了廣場上的小攤小販，最後決定去遊樂場一探究竟。西洋人的遊樂場，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東西，讓瑤光這個民國來的大小姐眼界大開，不禁流連忘返。
她一路逛過去，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叫嚷聲，下意識地轉身。只見不遠處的地方圍著一群男人，當中有一個小擂台，台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塊頭。那個大塊頭手裡扛著一把鐵鎚，底下圍觀的人群熱鬧地起著哄，在三二一的倒計時中，鎚子哐當一聲，被砸在跟前的鐵盤上。和鐵盤相連的是一根三米高的量桿，標著以厘米為單位的刻度。量桿上掛著一個圓球，當那人輪起鐵鎚砸下去的時候，圓球一下子飆升上去。
瑤光看著有趣，便問，「這是什麼？」
艾希脫口道，「HaudenLukas。」
瑤光眨了眨眼睛，沒聽懂。
於是，艾希繼續道，「這是一個比試力氣的遊戲。砸在鐵盤上的力量越大，鐵球就飛得越高。能碰到頂，就贏了。」
瑤光一臉恍然，「是這樣。」
她舉步朝著男人堆走過去，艾希自然也跟在身後。
這是比賽雄壯威武的地方，出沒的自然也都是雄性生物。現在突然來了個女人，還是個亞洲姑娘，大家都驚詫萬分，不由自主地給她讓出一條道。
圍觀的是一群糙漢子，對女人談不上有多尊重，更何況她一個外國人。於是，有個人粗著嗓子在那道，「你一個娘們來湊什麼熱鬧，難道也想玩這東西？」
聞言，底下笑聲一片。
瑤光沒理他，而是轉身看了艾希一眼，道，「過來，試試你有多少力氣。」
艾希將頭一撇，拒絕，「不玩。」
但她瑤光是誰？對於不聽話的人，她有的是法子。接過艾希手中的花盆，拉低他的腦袋，湊在他耳邊輕哼，「不玩，我怎麼知道你有多少能耐？」
這話說得可真叫人遐想連連，經不起挑逗，艾希從頭紅到腳，逃一樣地跳上了比賽台。
瑤光臉上笑眯眯，目光一路跟隨。
知道小姐在看自己，艾希拿起鎚子，集中思想，然後用力往下一錘。彷彿要證明給她看自己有多少能耐似的，他使出了渾身勁道，這一下沉悶的敲擊后，只聽啾的一聲，球竄了上去，瞬間碰到了頂。
見狀，大家都沸騰了，沒想到這個少年毛沒長齊，卻有這麼大的力氣，比剛才的大塊頭還厲害。
站在台上，艾希轉頭，迫不及待地望向瑤光，茫茫人海中，他的眼中只有她一個。
瑤光微微一笑，伸出拇指，做了個讚揚的動作。
有人起鬨，再來一次，艾希卻是不肯了。跳下擂台的時候，腦中陡然電閃雷鳴般地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金髮女子，站在面前，對他微笑。那張臉，美麗而典雅，她的身上充滿了貴氣，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瑤光沒看出他的失神，走上前道，「不錯，是個大力神。」
聽到瑤光的聲音，艾希搖了搖腦袋，那個幻象頓時不見了。
「瑤光。」
她抬頭看他。
艾希，「我好像記起了什麼。」
瑤光挑眉，「什麼？」
艾希，「我的過去。」
瑤光，「你的記憶恢復了？」
艾希，「沒有。我只是看到了一個女人，她……好像是我的媽媽。」
瑤光，「長什麼樣？」
艾希，「記不清她的臉。只看到她一頭金髮。」
瑤光笑，「就像安雅夫人那樣？」
艾希遲疑地點了點頭。
瑤光道，「這裡是你的家，如果你要走，我不留你。」
艾希沉默了下去，似乎在考慮她的話。
瑤光沒再開口，臉上還是維持著笑容。她心中想著二哥說的話：他是狼，不是狗。既然是狼，那麼狼崽長大了，總要離開主人，回到它的狼群。
艾希抬頭望向瑤光，眉還是那眉，眼還是那眼，只是變得陌生。一陣風吹來，心裡一個激靈，突然醒了。
他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我不會離開你。」
瑤光道，「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艾希，「只要你在，我就是中國人。」
他一字一頓，說得緩慢而清晰。
瑤光緊緊看著他，半晌后，嘴角一抿，頓時笑了。這一個展顏，彷彿能把他所有的彷徨和猶豫，都帶走。
艾希還想說什麼，偏在這時，肚子叫了起來。
瑤光嘴角的弧度上揚得更加厲害，明知故問，「餓了？」
艾希抿著嘴，點頭。
瑤光道，「想吃什麼？」
艾希毫不猶豫地回答，「肉。」
瑤光噗嗤一笑，「那就把這裡所有的肉都買下來。」
艾希也笑了，笑得像個孩子，梨渦深深，「不要。會撐死的。」
***
買來的茉莉，必須入土生根，瑤光難得有雅興，去花園親自動手。
艾希站在她身後，守著她，看著她，不讓別人靠近。這麼多隨從，不管是在民國還是在德國，也只有艾希，敢直呼她的名字。
瑤光跪坐在地上，拿著鐵鍬，在地上挖了個坑，然後將花樹從盆栽中拔.出來。花樹的根部連著土，輕微抖動，便散落一地。樹根錯綜交雜，纏著更多的泥土，她也不嫌臟，一雙玉手插進根部，慢揉輕搓，將土沙一點點剝落。
漸漸的，樹根清晰可見，交錯的根部纏著一張紙。
她將紙張拉出來，打開看了一眼，上面有幾行小字。一目十行地掃過，然後取出火柴盒，嘩的一聲擦亮了一根火柴。
這麼小一片紙，瞬間就被火苗吞噬。
瑤光的臉有些陰沉，像是帶了一張面具，誰也看不透。火光幾乎舔上了她的手指，感受到那熾熱的溫度，她這才鬆了手。燃燒中的紙張隨風飄零著，最終落進剛挖出來的土坑裡。
她閉了閉眼睛，腦中清晰無誤地映出了一雙藍眼睛。
緣分，有時就是這麼的妙不可言。
轉頭，剛好觸碰到艾希的目光。他看著她，抿著嘴，不說話，一臉沉寂。
瑤光起身站了起來，接過他手中的手絹，擦了擦手，「你怎麼不問？」
見他不說話，瑤光又道，「也許我在做的，是危害你祖國的事。」
艾希還是沉默。
瑤光繼續道，「你是德國人……」
艾希握緊拳頭，飛快地打斷她，糾正剛才的話，「我是你的人。」
她一怔，望入他的眼睛，眼底是他堅定不移的信念。
把母親和祖國拋之腦後，只為誓死追隨她，這樣的忠誠可表日月，她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
瑤光心情大好，莞爾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那好，就和我一起當中國人吧。」
紙張很快被燒成了灰燼，風一吹，灰飛煙滅，什麼也沒剩下，只有空氣中還漂浮著一絲焦味。